沈河霜向来都是这般张狂,哪怕如今身负重伤,依旧如此。
时从容听到这话只是笑了笑,并没有生气,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你倒是比从前有趣了不少。”
时从容一步步走近,沈河霜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她没有忘记自己现在的处境。
“你受伤了?”时从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眼神在沈河霜身上扫过。
他问这话的时候,沈河霜就知道他不是来杀自己的,若是来杀她,根本不会多言。
“是啊。”沈河霜并不打算隐瞒,反正时从容也不是什么善类,“怎么?你也想要我的灵根?”
时从容听到这话只是轻笑一声:“你的灵根?你觉得你的灵根对我有用吗?”
“没用。”沈河霜语气平淡,“可总有人想要。”
时从容闻言,若有所思地看着沈河霜:“那些家伙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你要是想看我还能撑多久,那你现在就可以动手了。”沈河霜看了他一眼,嘲讽地勾起嘴角,“何必说这些废话。”
时从容被她的态度逗笑了,他摇了摇头:“你如今这般模样,我动手岂不是太胜之不武了?”
“你要是想杀我,无需多言,我奉陪到底。”沈河霜冷声道,“若是不想杀我,就请离开。”
时从容闻言,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慢悠悠地走到她身边,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
“你到底想做什么?”沈河霜有些烦躁,她现在灵力枯竭,根本没心思跟时从容在这里耗着。
时从容轻笑一声:“我只是想看看,千年妖王,如今这副模样。”
“那你看够了么?”沈河霜没好气道。
时从容点了点头:“嗯,看够了。”他顿了顿,又道,“不过,我倒是好奇,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沈河霜皱眉,“虚空门的事?”
时从容笑了笑:“看来你还挺清楚的。”他双手抱臂,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虚空门开启在即,你如今这副模样,拿什么去挡?”
她本就擅长隐藏情绪,这一问让她有些不知所措,连生气都显得那么单薄。
时从容看着她的表情变化,心中了然:“怎么?不打算告诉我?”
沈河霜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给他,时从容小时候是南洲弃子,却因为和沈河霜有婚约,在东非裂谷逃过一命活了下来。
灵根天赋太强,直接被崇赏门收作弟子,不同别的修士一样厌恶妖魔鬼怪,只要是好的一律不杀,可偏偏对青梅沈河霜这个妖王显露杀意,每次两人相遇必定会打斗几番。
他与沈河霜之间的恩怨,说来话长。
“你真的认为我会告诉你什么吗?”沈河霜瞥了他一眼,“你现在不杀我,就等着我变强把你杀了?”
“你杀我?刚刚见到我都有些惧怕。”时从容越说语气越冷,“想有人帮你,却不希望是我对不对?”
“反正不是你就对了。”沈河霜冷冷道。
时从容听到这话,眸色暗了暗:“沈河霜,你还真是油盐不进。”
“彼此彼此。”沈河霜淡淡道。
“油盐不进”的沈河霜此时心中却是思绪万千,她不明白时从容为何会突然出现,难道真的只是来看看她的笑话?
时从容猜出她的心思,有些好笑,语气也有些怪怪的,道:“你是觉得我为了看你的笑话跋山涉水也要来?还是觉得你的灵根值得我用吓人的戏法帮你赶走弟子?”
他走近了些,沈河霜这才看清时从容的眼里有些情绪,不似以往那般平静。
沈河霜恍然大悟,道:“他们腰间那抹红光是你的手法?虚空门还没有要开启的意思?”
“若不然,你以为他们会走吗?”时从容低头,轻笑一声,“想什么呢?”
“那你?”沈河霜张了张口,却没有说下去。
时从容看了她一眼:“想问我为什么这么做?”
沈河霜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他们从小就是青梅竹马,但自从时从容被崇赏门收为弟子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变得微妙起来。
时从容见她沉默不语,又道:“我若是不来,你可就要硬撑着了。”
沈河霜垂眸:“那你大可以不来。”
“你这人……”时从容被她气笑了,“你就不能服个软吗?”
“不能。”沈河霜冷着脸,“你我什么时候关系好到可以让我服软了?”
时从容微微一愣,随即无奈地叹了口气:“也是,我们向来如此。”
“更何况……”沈河霜顿了顿,“我并不需要你的怜悯。”
时从容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他看着沈河霜,语气有些生硬:“我也没有怜悯你。”
“那你何必救我?”沈河霜冷声道,“就凭我们曾经有那么一纸婚约?”
时从容被她的话一噎:“婚约……那是长辈的事,与我无关。”
“那就对了。”沈河霜直视着他,“我与你之间,并无瓜葛。”
时从容抿了抿唇,没有说话。他突然有些恼怒,恼怒沈河霜的油盐不进,恼怒她的冷言冷语。
“你既无话可说,那就请离开吧。”沈河霜冷漠道。
时从容呆在原地,用灵根显化一根死去的仙骨,自嘲道:“你还在自责,愧疚,没救下那各村子的人?”
沈河霜闻言一震,转头看向他,目光中满是惊诧。
“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没有人知道吗?”时从容将仙骨轻轻一抛,仙骨便漂浮在半空之中,“你为了救那些无辜的人,耗费了多少灵力,你以为你伪装的很好吗?”
“你!”沈河霜瞪着他,“你跟踪我?”
“跟踪?”时从容轻笑一声,“我若是想跟踪你,你还能察觉?”
“那你怎知?”沈河霜眯眼。
“我不知道,是猜的。”时从容顿了顿,“但我没想到,猜对了。”
“你既然知道,为何不揭穿我?”沈河霜有些恼怒。
“揭穿你,对我有什么好处?”时从容挑眉,“我为什么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说来也是,时从容天赋异禀,不屑于偷鸡摸狗的事情,要真想这样做,早叫人来杀她了,沈河霜不懂,她当时想救下那个村子,越靠近就越远,村名哀求着,看见她仿佛看见了救世主,可最后没人活下来,等到仙门百家赶到,就是她拿着剑斩向村子。
他们只看见她斩了村子,却不知道她想救下他们。
这件事成了各宗门的心事、半人半妖的沈河霜早被妖力吞没了灵力,所以才会大开杀戒,至此,年轻一辈子中有实力、声望、名气、都会带着一骑绝尘的态度来杀她。
沈河霜的声名,在各大宗门中已经臭名昭著。
她是人人讨伐的对象,不顾何时何日,都有人来夺她性命,可她不想动手,第一是没必要,第二是想继续劝人妖和平,思及此,沈河霜从不后悔,哪怕各宗门弟子对她恨之入骨,她也会为他们修为、灵根提升感到高兴,起码,这些人不是说说,而是真的会做。
不过,她越是这样,那些人就越觉得她虚伪做作,甚至觉得她是在惺惺作态。
他们不会相信一个妖王会真心实意想帮他们,他们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妖王残害生灵,妖王嗜血好杀,妖王十恶不赦!
人妖两族之间的误会,已经太深太深了。
“我只是……”沈河霜突然开口。
“我知道。”时从容看着她,“可别人不知道。”
“我不需要他们知道。”沈河霜冷声道:“比起他们的信任,还是虚空门重要一些,只有一年时间了,里面的怨灵只会越来越多,你我心知肚明,要是你想违背宗门意愿想帮我,那么请回,我会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解开虚空门的横阵。”
时从容听着她的话,眉头渐渐皱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以为你一个人能解开横阵?”
“横阵,乃八横八纵。”沈河霜淡淡道:“横阵易破,纵阵难解,是从前就流下来的规定,但也有人解开过……”
“但那个人已经死了。”时从容打断了她的话,“那横阵早已不是当年的横阵,古书记载,此人解阵时,碰巧是天和地利,河水为他引路,也祸及了不少人,难不成你邀请各宗门看你如何送死,好成全他们心愿?”
沈河霜神色一凛,她突然想起来,时从容在崇赏门,天赋异禀,许多古老的书籍他也有资格翻阅,知晓此事并不意外。
“你还打算硬闯?”时从容语气有些不悦,“你当那横阵是摆设吗?”
的确,虚空门最厉害的就是这个两阵,可谓是旗鼓相当,一旦有人强行破解,它们就会二合为一,势均力敌对抗,至于能不能打破它们?从古至今可没有那个高手敢保证,就连那些登仙有希望的人都不敢夸下海口!
时从容看她神色,就知道她没有听进去,有些烦躁道:“就算你强行破阵,也只能成功一半,到时候里面的怨灵可都一股脑的冲出来了,你要怎么杀?”
时从容说得没错,虚空门中的怨灵数量众多,若是强行破阵,那些怨灵就会倾巢而出,那些想扬名立万的宗门弟子也会赶来送死,毕竟谁会错失这么好的机会?
若是之前,沈河霜还不在意,可如今……
“你不是心心念念想杀我么?”沈河霜突然抬头,“我若死了,虚空门开启,横阵被破,怨灵出没,各宗门弟子定然前来阻止,到时横竖都是死,不如让虚空门内乱一场。”
时从容气笑了:“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疯。”
沈河霜感到无奈,每次她打算做某事时,时从容总能迅速识破。
“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时从容走近一步,“你若死了,东非裂谷的结界无人可守,到时那些怨灵只会更加肆虐,你想过后果吗?”
“东非裂谷的结界?”沈河霜装作不知情,“我何时守过?”
时从容见她装傻,冷笑一声:“你以为你做的事,没有人知道吗?若不是你在暗中守护,东非裂谷的结界早就破了。”
沈河霜很不喜欢时从容这种一眼就看穿她的样子,明明从小都是她更胜一筹。
“你以为我为何会知道你在暗中守护?”时从容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因为我也曾偷偷去过东非裂谷,我看见你在河边坐着,就那么看着河水。”
沈河霜微微睁大眼睛,因为那一次她想不通为何他要杀她,决定去问个清楚。
时从容那时也才十几岁,一身黄衣,黑发如瀑,腰间佩戴着崇赏门特制的玉佩,眉眼间还带着几分稚气。他望着远方的东非裂谷,瞳孔映着月光,似有水波。
时从容当时看见沈河霜在河边发呆,也不敢贸然上前,只好躲在一旁的树后偷偷看着。
沈河霜那时还不似现在这般冷若冰霜,她的眉眼间带着几分哀伤,喃喃自语:“我是不是做错了?”
当他想走时,听见了哭声,等他回头,沈河霜早已无影无踪了。
是沈河霜的哭声,还是河流的声音,他分不清,不过一个那么要强的人怎么可能会哭呢?
只是这个想法很快就被时从容否定了,沈河霜不可能哭。
时从容摇了摇头,将这些回忆都抛之脑后。
沈河霜缓了缓,才道:“就算如此,又能怎样呢?”
“那些怨灵若是出来了,遭殃的不仅仅是东非裂谷。”时从容道,“你明明知道后果,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我不会让怨灵出现在各大洲。”沈河霜扫了两眼时从容还是从前那般好看,语气也有些柔和了起来:“不管你从前因为什么想杀我,我都原谅你了,若我真的想看四处生灵涂炭,就不会献出妖力和灵力设结界了 ,请回吧。”
时从容神色有些疑惑,道:“我从没想杀你。”
“可你每次都想和我打斗。”沈河霜有些无奈道。
“那是因为……算了,不重要。”时从容顿了顿,“要不要和我……”
“要和你什么?”沈河霜看向他。
时从容顿了顿,道:“和我结为道侣。”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