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风吟怀揣着希望,步履匆匆,直奔百草庐。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空气微凉,却压不下她心头的沉甸甸。
远远地,她便看到百草庐木门紧闭,门楣上挂着块简陋的木牌,上书“外出采药”四个字。
整个院落笼罩在一片异样的寂静之中,仿佛连晨风都绕道而行,虫鸣鸟叫更是绝迹。
然而,秦风吟的嘴角却微微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她知道,义妁用了“窃语树”。
这种低矮的灌木,拥有吞噬声音的奇异能力。
单株成年的窃语树便能营造出方圆十数米的“静音场”,任何靠近它的声响,无论是脚步声、风声,还是虫鸣,都会被无情地吸收,最终归于死寂。
成片生长时,甚至能形成“无声森林”或者“寂灭山谷”。
是独产于寂灭谷的特殊植物。
此刻院中的寂静,正是窃语树在发挥作用。
秦风吟足尖轻点,跃上墙头。
目光扫过院内,却空无一人。
只有一簇簇不起眼的淡粉色小花,星星点点地散布在院子里。
“忘形花?”秦风吟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这原产九仞峡、后被雉鸣族带到天上坊的奇异植物,拥有扭曲光线、干扰感知的神效。
它并非让活物消失,而是巧妙地使覆盖范围内的生命体“无法被看见”。
义妁将窃语树的静音与忘形花的匿形结合,既确保了护卫队员们的安全,又能继续为他们疗伤,心思着实巧妙。
秦风吟屏息凝神,悄然将妖力凝聚于双耳与双眼。
霎时间,诡异的寂静与视觉扭曲被无形的力量撕开!
“静音场”被打破,院子里瞬间“活”了过来。
压抑的痛哼声、低声的交谈、药杵捣药的笃笃声,以及浓郁得化不开的药草苦香,一股脑地涌入秦风吟的感官。
原本空无一物的院子中央,此刻或坐或躺着十数个身材魁梧的石心族汉子,正是护卫队的成员们。
他们身上大多缠着绷带,神色疲惫却坚毅。
义妁正忙碌地穿梭其间,动作麻利而专注地为伤员换药、包扎。
人群中,副队长石烬的身影最为触目惊心——他几乎被包成了一个厚重的白色茧蛹,只露出一双布满血丝却依旧锐利的眼睛。
那双眼睛捕捉到墙头的秦风吟,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芒。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牵动了伤口,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老实待着!”义妁头也不抬,一只沾着药泥的手精准地按在他没受伤的肩膀上,语气不容置疑,“伤口再崩开,神仙也难救。”
秦风吟轻盈地落入院中,快步走到石烬身边。
她从怀中掏出那串徽章,递到他眼前:“物归原主。”
石烬用唯一能动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接过,金属的冰凉触感给了他力量。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却带着真挚:“秦姑娘……谢谢你救出兄弟们……也救了我……”
“救你的是赵千月,与我无关。”
秦风吟语气平淡,目光扫过周围同样带着感激看向她的队员们,“至于他们,是因为接下来的战斗需要人手。”
石烬微微一怔,随即释然地笑了笑,那笑容扯动了脸上的伤口,显得有些扭曲:“不管怎样,你都是我们的恩人。我听小神医说了……让我也参战吧!”
秦风吟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似乎在评估他的状态。
石烬以为她不同意,焦急解释道:“当年,队长为保下喜利小道牺牲了自己,被嗜金翁练成了没有意识的战斗木偶,我不能看着他这样不管!”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和痛苦。
此言一出,除了早已知情、面色沉重的石毅,其他护卫队员全都惊呆了!
“什……什么?”
“队长……队长被炼成了没有意识的……战斗木偶……?”
“怎么会……队长他……”
震惊、困惑、难以置信的表情在他们脸上交织。
那个守护了他们多年、如磐石般可靠的队长,竟然成为了最大赌坊的守卫?
这个认知如同惊雷,炸得他们心神剧震。
石烬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压下翻腾的情绪,缓缓道出尘封的真相:“族长牺牲后,嗜金翁带着他的人以雷霆手段接管了石心城。当时负责接管喜利小道的,就是赵千月。队长……为了保住那条街上所有族人的性命,主动去找她赌命!赢了,便用自己的命换下整条街!”
他的声音低沉而悲怆,“当时我们正在秘密筹备攻占建木神树,为了避免你们分心,也为了……不让你们背负这份沉重的痛苦,我和石毅选择了隐瞒。”
队员们脸色铁青,拳头捏得死紧。
虽然已经知道赵千月救了石烬,但听到队长竟是以如此惨烈的方式被利用、被亵渎,难以抑制的愤怒和悲痛在胸腔里奔涌。
看向石烬的眼神中,也带上了不易察觉的怨怼——为何瞒着我们?
石烬迎上他们的目光,苦涩地解释道:“我知道你们怪我。但我相信,赵姑娘当年……也是身不由己。”他顿了顿,目光变得复杂,“因为五年前,把我从赎罪村救出来的……也是她!”
这句话再次引起了轩然大波。
队员们面面相觑,眼中的愤怒被更深的困惑和茫然取代。
赵千月……到底是敌是友?
“昨天,她假意杀我,实则将我藏在荷花池下的密室。”石烬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光,“在那里……我看到了一张狐狸面具!正是当年救我之人佩戴的!”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追忆的恍惚,“五年前,我意识模糊之际,只记得一个带着狐狸面具的身影将我带离了赎罪村。等我彻底清醒,发现自己躺在南侧市集一对好心夫妇家中,他们襁褓里的儿子,手里正抓着一张小小的狐狸面具……
“我一直以为是他们救了我,还悉心照料我养好伤……后来我辞别他们,潜入赎罪村想救你们……却在月光森林,遇上了赵千月。”
石烬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后怕和悔恨:“她对我说:‘早知道封瑶没有杀死护卫队,我早就动手了。不过现在也不晚。’然后……就把这串染血的徽章扔在我面前……我……”
他的眼眶瞬间红了,声音哽咽,“我那时以为……以为你们全都……惨遭毒手……”
巨大的悲痛和绝望再次席卷而来,即使时隔多年,依旧清晰如昨。
整个院子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石烬压抑的声音和队员们粗重的呼吸声。
“那天晚上……我像个疯子一样冲进空字号赌坊……只想和赵千月同归于尽……”石烬的声音带着刻骨的恨意,随即又化为无尽的悲凉,“但也是在那里……我看到了……看到了被炼制成战斗木偶的队长!”
“他站在那里……像个冰冷的铁块……身上再也没有一丝属于‘石盾’的气息……”石烬的泪水终于决堤,“那一刻……自杀的念头烟消云散……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打败他!一定要打败他!”
“绝不能让他……继续做出伤害族人的事!绝不能让他……违背自己的誓言!”
整个百草庐沉重得让人窒息。
护卫队员们的脸上再无半分血色,巨大的悲痛和愤怒交织,泪水无声地从这些铁打的汉子眼中滑落。
他们的思绪,不约而同地飘回了刚加入护卫队的那一天。
阳光正好,高大如山的队长石盾站在他们面前,神情庄严肃穆,只教给他们两条铁律:
【第一条,不可伤害无辜族人!】
【第二条,誓死贯彻护卫之名!】
那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话语,如同烙印般刻在他们的灵魂深处,成为他们所有行动的信条,支撑着他们走过最黑暗的岁月。
可如今……他们敬若神明的队长,却在嗜金翁的操控下,用那双曾守护族人的手,沾满了族人的鲜血!
他冰冷地执行着与“护卫”二字背道而驰的命令!
只要一想到队长那双充满热忱的眼睛,如今只剩下空洞和死寂,一想到他将无意识敌挥动武器,砍向无辜族人……
队员们心中的痛楚深入骨髓,比任何刀伤剑创都要猛烈百倍!
石烬眼前闪过队长空洞的眼神,闪过金守财那张嘲讽【护卫】二字的丑恶嘴脸……
他猛地抬起头,声音嘶哑却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队长……如果还残留着哪怕一丝意识……那么现在对他而言……就是永无止境的地狱!如果想救他……就只有一条路——杀了他!”
“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义妁冷静的声音打破了沉重的氛围,“走路都摇摇晃晃,更别说战斗了。”
石烬眼中的火焰瞬间黯淡下去,巨大的无力感将他淹没。
他痛苦地闭上眼,头颅深深地垂了下去,肩膀垮塌。
秦风吟看向义妁,见她神色平静,眼中并无慌乱,便知道挚友心中已有计较,便等着她开口。
果然,义妁话锋一转,声音清晰而冷静:“但是,我有办法让你恢复到全盛时期的状态,甚至更强。不过这代价……是你十年的寿命。”
黯淡的火焰瞬间在石烬眼中重新点燃,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亮!
他毫不犹豫,斩钉截铁道:“小神医!只要给我一个阻止队长的机会!别说十年寿命!就是立刻燃尽,我也心甘情愿!”
义妁的神情却更加严肃,直视着石烬狂热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告诫道:“但我并不知道你原本的寿数几何!如果你原本的寿命本就不足十年,那么……”
“没关系!”石烬的脸上毫无惧色,反而扬起一种近乎虔诚的笃定,“我相信喜利妈妈会保佑我们!她绝不会坐视石心城彻底沉沦!也绝不会亡我石心一族!”
“喜利妈妈?”秦风吟和义妁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的疑惑。
一旁的石毅连忙解释道:“喜利妈妈是我们石心族的救世主!传说千万年前,石心族追随初代妖王讨伐魔君混沌,几乎全族战死,只留下了十八个襁褓中的孩童。”
“是喜利妈妈出现,将这十八个孩子抚养成人,才避免了石心族的灭绝!为了纪念她的恩德,石心城的主道世代都以‘喜利小道’命名!因为我们坚信,她一直在冥冥之中庇护着我们!”
其他队员纷纷用力点头,眼中闪烁着同样的信仰之光。
这份传承自远古,是他们在无尽黑暗中,支撑下去的最后火种。
就在这时,几个伤势较重的队员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看到了同样的决心。
他们互相点了点头,一同上前一步,对着义妁抱拳,声音洪亮而坚定:
“小神医!请让我们也恢复到巅峰状态吧!付出寿命也没关系!”
“副队长一个人孤军奋战了五年!接下来的路,我们要陪他一起走!”
“对!”
义妁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却写满决绝的脸庞,声音依旧冷静:“你们要想清楚。这一去,很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队员们相视一眼,脸上没有丝毫犹豫,反而爆发出爽朗而悲壮的大笑:
“哈哈哈!小神医放心!”
“我们护卫队,没有孬种!”
“生是石心城的妖,死是石心城的鬼!”
看着这群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汉子,义妁紧抿的唇角终于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敬佩的笑意:“好!我知道了。不用担心,你们的伤势还没严重到要燃烧精元的地步。”
“两天时间,我会想办法让你们恢复全盛的战斗力!”
两天后,正是计划进攻的日子!
时间刚刚好!
队员们闻言,脸上顿时露出狂喜之色,齐刷刷对着义妁再次抱拳行礼,声音震天:“多谢小神医!拜托了!”
义妁不再多言,立刻安排起来。
她让秦风吟帮忙研磨几味需要大力捣碎的药材,用于制作队员们后续服用的强力伤药。
自己则走到临时用木板搭成的简易床铺前,示意石烬躺好。
她凝神静气,指尖搭上石烬的手腕,仔细感应着他体内紊乱的妖力流动和生命气息。
片刻后,从随身携带的右臂针包中,取出了几根毫针。
这些针细如发丝、闪烁着微弱寒芒。
义妁手上的动作快如闪电,又稳如磐石,精准无比地依次刺入气海穴、关元穴和足三里穴!
每一针落下,都伴随着石烬身体不易察觉的微颤。
随着毫针的刺入,义妁闭上双眼,调动起自身精纯的妖力。
充满蓬勃生机的翠绿色能量,顺着毫针,缓缓注入石烬干涸破损的经脉中。
这股力量温柔而坚韧,在石烬体内游走,仿佛拥有生命般,精准地寻找着潜藏于血脉深处的核心——生命精元!
石烬只觉一股暖流涌入四肢百骸,冰冷刺骨的剧痛被驱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舒畅。
但紧接着,一股强大的、源自生命本源的吸力骤然传来!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探入他的五脏六腑,攥住了他生命的核心!
义妁全神贯注,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也渐渐变得苍白。
她小心翼翼地操控着自己的妖力,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一点一点,艰难却无比稳定地,将生命精元,勾了出来。
这股精元呈现出一种温润如玉、却又坚韧如石的奇异光泽。
义妁引导着这股珍贵无比的力量,缓缓流向石烬身上那些筋断骨折、血肉模糊的致命伤处!
奇迹发生了!
那些狰狞翻卷的伤口,在石心生命精元的滋养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着、生长着!
断裂的骨茬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复位,撕裂的肌肉纤维如同被无形的手缝合,翻卷的皮肉快速收口、结痂!
当最后一丝石心生命精元被妥善引导至伤口深处后,义妁长长地、无声地吁了一口气,缓缓将毫针一一拔出。
她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显然,刚才的治疗过程对她自身的妖力和精神力都是巨大的消耗。
微微喘息过后,对石烬轻声嘱咐:“剩下的都是皮肉伤,以你们石心族的恢复力,很快就能好。”
石烬感受着体内重新流淌的力量,虽然还带着虚弱,却远非之前可比。
他用力点头,眼中充满了感激和重燃的战意:“多谢小神医再造之恩!”
就在众人忙碌之际,百草庐的院墙外,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探出了头。
正是匆匆赶来的耿鬼兄弟——耿豪和耿照。
他们依旧蒙着脸,露出两双警惕的眼睛,不安地打量着寂静诡异的院落。
“哥,这也没人呢?不是说让我们来这儿帮忙吗?”耿照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困惑和一丝不安。
耿豪也皱着眉头,眼神锐利地扫视着空荡荡的院子,声音更低:“糟了,是不是我们为了躲避通缉,来得太晚,他们已经……”
他没把那个可怕的猜测说出口,但意思不言而喻。
院内,正忍着伤痛帮义妁分拣草药的护卫队员们,以及正在捣药的秦风吟,动作都是一顿。
随即,不知是谁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笑声如同点燃了引线,瞬间引爆了全场的哄堂大笑!
“哈哈哈!被死亡了!”
“这两个耿鬼族的小兄弟,想象力还挺丰富!”
“我们这不都活蹦乱跳的嘛!”
爽朗而带着点劫后余生庆幸的笑声,在窃语树的静音场失效后,显得格外响亮,几乎要掀翻屋顶。
秦风吟忍着笑意,放下手中的捣药杵,起身开门,将他们迎了进来。
门外,正准备翻墙而入的耿鬼兄弟被突如其来的开门声吓了一跳,如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后退一步。
他们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院内突然“冒出来”的众人——伤员、医师、忙碌的身影,以及那浓烈的药草味和尚未散去的笑声,构成了一幅与想象中截然不同的画面。
耿照下意识地挠了挠蒙面的黑布,秦风吟见状,轻声道:“这里的各位,都知道你们的身份,不用蒙面了。”
两兄弟的身体同时一僵,仿佛被施了定身术。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眼神中充满了迟疑和长久以来形成的防备。
就在这时,一个虽然虚弱却依旧洪亮的声音响起:
“你们是……耿大哥的儿子!”
是石烬!
他挣扎着在队员的搀扶下坐直了身体,目光灼灼地看向门外两人。
耿鬼兄弟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闭紧了眼睛。
他们身体微微蜷缩,等待着熟悉唾弃声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那是他们从小到大早已习惯的“待遇”。
然而,预想中的辱骂并未降临。
一个高大的身影,带着浓烈的药草味,猛地扑了上来。
他张开双臂,用尽力气将他们两个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那怀抱并不温暖,甚至有些僵硬硌人,却给了他们从未感受过的安稳!
石烬的声音哽咽着,带着浓重的鼻音,在兄弟俩的头顶响起:
“耿大哥……是我们石心城的英雄!可惜……知道那段往事真相的人太少了……让你们……让你们这些年……受尽了委屈……吃了太多的苦……对不住……对不住啊……”
“英雄”……“委屈”……“对不住”……
耿鬼兄弟的身体先是僵直如铁,随即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一股难以言喻的、滚烫的热流猛地从心脏最深处炸开,瞬间冲垮了他们用冷漠和防备筑起的高墙!
汹涌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他们所有的感官。
“呜……呜哇……!!!”
一声压抑了太久太久的、如同幼兽般悲恸的嚎啕,猛地从耿照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紧接着是耿豪,这个一向冷硬倔强的哥哥,也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
他们紧紧抓着石烬那缠满绷带的身体,像是抓住溺水中唯一的浮木,将脸深深埋在他带着药味的衣襟里,哭得撕心裂肺!
这哭声里,积压着父亲蒙冤的屈辱,积压着族人唾弃的酸楚,积压着颠沛流离的艰辛,积压着无数个夜晚的迷茫和孤独……
在这一刻,在一声迟来的“英雄”和一句沉重的“对不住”面前,所有的委屈、所有强装的坚强,都化作奔涌的泪水,被尽情宣泄出来。
在石烬的怀抱里,在周围队员们复杂而歉疚的目光中。
他们第一次,像个真正的孩子,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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