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珂只一眼便被惊艳住了,这只狐狸完全就是褚暄停在他心中的印象。
看似慵懒的皮下全是心眼子,平日里懒洋洋地不理人,清冷得很,但倘若是惹他不快了,藏在底下的爪子顷刻间就能全部展露出来,锋利得很。
“精准地拿捏住了气质。”唐明珂似笑非笑地调侃。
傅锦时怎会听不出唐明珂话中的戏谑,她看看这幅图,又瞧瞧褚暄停,倒是无意间将自己的心声画了出来。
褚暄停见状脸色一黑,他转过头不再看两人,催促道:“快些!”
傅锦时无声地笑了笑,重新蘸取了墨色药水开始处理狐狸尾巴。
唐明珂则是转身去了褚暄停常常喂鱼的位置,既是想偷偷摸摸喂鱼,也是想坐在这里等着褚暄停弄完刺青再聊正事。
褚暄停不用想都知道唐明珂想做什么,于是他道:“倘若孤的鱼食少了一粒,你的西府海棠便要少一片。”
语调平淡,威胁之意却直接拉满。
唐明珂伸向鱼食的手霎时顿住,愤而转头怒视,“你!”
刚吐出一个字便发现褚暄停看不见他的神情,于是他愤愤地走到褚暄停面前,颤抖着手指着他,却半天也没能多说出一个字。
但他不甘心就这么被制止,于是憋了半晌,吐出两个字,“恶毒!”
“你简直恶毒!”唐明珂重复道。
虽然早就知道褚暄停不允许旁人喂他的鱼,可他每次看到都会手痒,所以总忍不住试试。
回应他的是褚暄停的挑眉微笑。
挑衅意味十足。
唐明珂肺都要气炸了。
他当年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跟褚暄停做朋友。
他咬牙切齿道:“我当年真是瞎了眼!”
都怪当年的褚暄停会装。
装出一副纯良无害的样子,骗了年少单纯的他。
褚暄停扬眉一笑,意味深长道:“当年众多世家子弟中,唯有你眼神最为澄澈。”
他说这话其实是在说当年的唐明珂干净纯良,然而放在如此情境下,再加上他近乎挑衅的表情和意味深长的语气,此话便像是在说唐明珂最傻最好骗。
傅锦时闻言没忍住笑了一声,但很快抿嘴收住,埋头认真刺线条,然而越是如此,越是欲盖弥彰。
唐明珂瞅瞅这个,再望望那个,生生气笑了,“我今日就多余来给你们二人送消息。”
“老子不干了!”
嘴上这么说着,却没走。
傅锦时抬眼望他,分明在他脸上看到了“快来哄我”四个字。
她心道,果然是能同褚暄停玩到一起的人,一样的傲娇。
她其实有些好奇,褚暄停这样的人会如何哄人。
她承认,她想看热闹。
褚暄停撇了一眼唐明珂,只说了一句话。
“城郊别院移植的兰城的西府海棠已经活了,待到四月花期过了,便可入你的逢若院。”
傅锦时眼睁睁地看着先前怒火中烧的人转瞬间变了脸。
“太子殿下,小臣失言了。”唐明珂牵起嘴角,眼尾翘得能挂灯笼,“您问什么,小臣便答什么,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兰城的西府海棠虽也叫西府海棠,却非传统的那种,而是兰城自己琢磨出来的一种品种,所以又叫兰城海棠,这种品种是四国所有海棠当中品质最好的,然而有一点,便是量少,而且极难成活。
唐明珂最爱的便是这兰城海棠,却偏偏他每次都移植不活,只有褚暄停能做到,所以每年褚暄停都会派专门的人去兰城寻品质好的兰城海棠,带回来后亲自种在城郊别院,待到来年四月后再移植进唐明珂的逢若院。
褚暄停眼中溢出笑意,语气却正经了起来,“你查到什么?”
唐明珂玩闹归玩闹,正事上却不犯糊涂,他敛了神色,道:“我怀疑,他企图结党营私。”
傅家查出来云家结党营私一事唐明珂知道,褚暄停曾同他说过,所以唐明珂如今再提这件事,定然不是说先前的旧事,褚暄停第一个想到了春闱。
果然,他思绪刚落地,便听见唐明珂说:“在今年的春闱。”
褚暄停示意他继续说。
“昨日我闲来无事翻看了禁军在城门处的入城登记册子,发现近来有不少举子来自晋城,以及与晋城相邻的恒城和越城其他几城的举子也比前些日子有所增加,因此我起先并未怀疑什么。”唐明珂说:“但今日上午有不少举子在芝兰阁参加曲水流觞宴,有几个人分明什么也不会。我后来问了旁人这几人的名字,发现皆是近来除了晋、恒、越三城外其余几城骤然增多的举子。”
傅锦时听懂了他的意思。
这一看便是云家为了遮掩耳目从旁的城池里收买来的人,为的便是不让另外三城骤然增加的人数惹人注目。
如此看来,那三城的人大部分都是已经投靠云家的举子。
的确是结党营私,只不过结的是未来的党,营的也是未来的私。
“是宗宴的计划?”褚暄停问傅锦时。
“我不知道。”傅锦时摇头,而后又道:“他先前给我说过一个计划,但是我没同意,后来他再没同我联系过。”
宗宴先前给她传信说计划,他想要直接从考题上下手,傅锦时想到那些不远万里费劲辛苦来到京城考试的举子,心下并不赞成,便没有同意宗宴的计划。
后来宗宴回消息说,另想办法,但再无消息传来。
“查过他们先前的院试和乡试科考没有?”褚暄停闻言神色凝重地问唐明珂。
“这便是我奇怪的地方。”唐明珂摸了摸下巴,“我查了他们的卷宗,发现他们这些人先前无论是院试还是乡试,没有丝毫问题。”
唐明珂说:“倘若是一个或者两个,我还能怀疑是有主考官帮他们造了假,可六七人不可能,没人有这么大的能耐。”
褚暄停想了想,对唐明珂说:“去他们的户籍地查身份。”
经褚暄停这样一提醒,唐明珂猛然反应过来,“你是怀疑造假的是身份?”
褚暄停点头道:“既然成绩没有问题,那么有问题的只能是人。”
“可一人顶替身份还有可能,这样多的人顶替身份是否有些匪夷所思?”唐明珂脑子快速运转。
能考过院试和乡试的人定然是冲着当官去的,将来即便会试落榜,回乡后也能在地方捞个不大不小的官做,怎会就这样与他们换了身份,放弃唾手可得的机会。
“给你百两黄金你做不做?”褚暄停问唐明珂,“刀架脖子做不做?”
胁迫之下,有人妥协他不意外,可是钱财……
“读书人如何会为了区区钱财如此目光短浅?”唐明珂道。
他其实更想说,读书人的气节怎会允许他们为了钱财而弯腰。
“有人读书是为百姓请命,有人读书是为家国繁荣,有人读书是为出人头地,自然也就有人读书是为一个糊口生计。”褚暄停语气平淡,态度寻常,“读书人也是人,有私心有**,要吃饭要喝水。”
他对此事看得颇为淡然,他并没有什么读书人就要饿死就要清高的观念,无论是为大义还是私心,在他看来皆无妨,只要最后能做实事,能够有利于家国百姓便是尽了职责。
傅锦时对褚暄停的话意外又不意外。
褚暄停从来就是一个很正的人。
这个正既是他对事情的许多看法,也是他做出来的事情。
比如他能理解褚扶清的野心,比如他从不反对甚至支持女子为官,又比如他掌管的刑部从不出冤假错案。
傅锦时欣赏的人不多,褚暄停便是其中一个。
她觉得此人最大的缺点大约就是性子恶劣。
不过他虽然阴晴不定,但他的喜怒无常并非是作践人的那种,也非是大恶之人的那种不把人命当回事,他更像是捉弄人的恶趣味。
唐明珂听了褚暄停的一番话觉得也甚是有道理,便也没再多说这个话题,而是继续说起举子身份的事情。
“如此,我便派人去他们的户籍地查一查。”他说。
“你领一队沉铁卫亲自前去。”褚暄停不知想到什么顿了一下,才又道:“倘若真是买卖身份,直接将人押来京城。”
他理解人人都爱钱,百两黄金也的确是难以抵挡的诱惑,但他却不会放过参与进去的人。
科举乃是关乎社稷的重事,如何容得人如此肆意妄为。
“行。”唐明珂痛快的应下,“此事宜早不宜晚,我现下便去点人。”
褚暄停颔首。
唐明珂离开后,傅锦时与褚暄停之间却忽然沉默了下来。
“怎的不说话?”半晌,褚暄停道。
傅锦时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收了狐狸爪子上的针才缓缓道:“你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借宗宴的手利用春闱对付云家对不对?”
褚暄停从说出让唐明珂将人押来京城便知道自己的想法暴露了,傅锦时何其聪敏,定然能够通过此话察觉到他对春闱的重视,那么就定然会阻止宗宴对春闱下手。
“对。”他低声回答。
傅锦时与宗宴如今为了报仇不顾大瞿社稷,他身为大瞿太子却不能,所以从一开始他想的就是阻止这两人。
但他知道劝说无用,所以派了人去监视宗宴,无论他要做什么,届时直接阻断他的计划。
他知道这么做,必然招来傅锦时的不满,但他还是要做。
褚暄停回答完后本以为傅锦时会冷笑着拿话刺他,亦或者对他甩脸子,却不想她笑了一声。
就在他分辨傅锦时这个笑是何意时,又听见她平静说道:“我们果然不是一路人。”
抱歉,来晚了(鞠躬)
明天和后天也暂时凌晨更新,周日能不能赶在凌晨之前取决于我白天能不能忙完(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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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第 10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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