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第 104 章

傅锦时想到这几日宗宴一直没有动静,于是在同褚暄停说完话后直接出了太子府去了云家。

云家的赵国公府是早年太祖皇帝所赐,当年云家是江南屈指可数的大户人家,太祖皇帝起兵后的军饷全赖云家,云家那时可谓是倾尽家财,后来太祖皇帝成事后,赐了云家这间宅子,上头“赵国公府”四个字跟更是太祖皇帝亲笔所写。

然而当年的云家先祖并未在京城定居,而是请旨去了远离京城的晋州。

晋州起先只是个偏远贫瘠的州府,云家去后才逐渐将其发展起来,成为现在大瞿边境粮草的中枢,云家也由此再次积累起来,成为盘踞晋州的一方世家,令肃帝都不敢轻易妄动。

不过傅锦时倒是好奇谢家与四皇子用了什么样的手段,能让这样的世家忌惮着不敢彻底撕破脸。

傅锦时绕过正门,从偏僻处蹬着墙翻进了赵国公府,落地时如猫般没发出半丝声音,这一点本事还是她跟着大哥学的。

当年大哥从军是从斥候做起的,做斥候除了要会查看各种痕迹外,还要注意小心不要暴露自己,所以大哥特意练了身法。

傅锦时无意中看到过一次后,很是想学,便跟着大哥一道练会了。

她小心谨慎地避开巡逻的护卫,贴着阴影处绕开没有遮挡的空地,悄无声息地潜进了宗宴的院子。

赵国公府占地宽广,里头更是布局复杂,所以傅锦时在来之前从沉月那里得到了赵国公府的布局图,知道了宗宴的位置。

如今已经是亥时接近子时,宗宴的院中只有连廊上还亮着灯笼,从外头看屋内一片漆黑。

傅锦时撇了一眼窗户,却没朝着那处去,她看见房门处并无人守着,因此直接上前推开了房门。

她没有刻意放轻动作,房门发出“吱呀”一声。

宗宴本身就是极为警觉的性子,听到声响陡然睁开眼睛,他从枕下摸出匕首,一个箭步冲至房门处。

傅锦时于黑暗之中察觉到袭来的匕首,本能地偏头避开的同时抬手攻击。

两个人转瞬间过了五招,最后以傅锦时卸了宗宴的手腕,接住匕首置于他的颈间结束。

离得近了,宗宴借着外头洒进来的月光看清了来人,他瞬间松了另一只手抵挡的力气,唤道:“傅姑娘。”

傅锦时撤了匕首,将其反手插在桌上,宗宴则是抬手将自己的手腕掰正。

“傅姑娘好身手。”宗宴赞了一句。

他自认武功也算的上上乘,却于五招之内被拿下,可以说是毫无反手之力。

“多谢夸奖。”傅锦时道了一声。

“傅姑娘深夜来此所为何事?”宗宴问。

傅锦时开门见山,“春闱一事你要怎么做?”

宗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道:“倘若是来劝我,便不必了。”

他这些日子没有再给傅锦时传信,便是因为察觉到傅锦时的退意。

傅锦时一听这意思便知道宗宴还没有行动,心下松了口气。

“云慵已经动手了,你若是再做,留下了痕迹,最后所有的事情必然由你来抗。”傅锦时说。

云慵只要一口咬定不知道,肃帝没有实证便不会轻易拿他,届时锦衣卫来查,先查到的一定是宗宴的痕迹,到那时云慵只要顺势一推,宗宴便成了幕后黑手,而他只需要认下一个不轻不重的教子无方罪责,便能逃过一劫。

“他做了什么?”宗宴问。

“如今还不能完全确定。”傅锦时没有详说,如今唐明珂带人去查,还不知情况如何,太多人知道,反而会坏事,“我们的计划暂时搁置,你如今切莫妄动。”

“你的意思是等。”

“对。”傅锦时将先前自己同褚暄停说的那些猜测简单地说给了宗宴听,“云慵与褚千尧已然都知道你有异心,两方皆等着你行动,虽说我们可以反过来利用这一点,但风险极高,不若放弃先前的打算,端看他们二人斗。”

她先前计划着在春闱一事上动手一是为了扳倒云慵,这一点她与宗宴目标一致,所以与宗宴合作最妥,但同时她还有第二个目的,便是为了把自己从女子恩科一事中摘出去,所以她愿意冒险。

她与宗宴默契的默认了最后失败便是宗宴去死。

说到底他们二人对报仇一事有些操之过急,想法颇为偏激。

他们分明有更稳妥的法子,不必非得亲自动手做些什么,更何况如今云慵既然已经动手,那他们便更不必再多做。

宗宴显然明白傅锦时的意思,先前他们便想过云慵不信任他的情况,但是最终决定无论云慵会不会亲自做些什么,都由他来动手脚,以此保证云家牵连进春闱一事中。

他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这是你的临时起意还是深思熟虑?”黑暗中,宗宴问傅锦时。

“两者都算。”傅锦时淡淡道:“早先就想过这个,但一直没彻底下定决心,今日被太子殿下领着看了些东西后,临时有了决定。”

“那你觉得何时算是时机到了?”宗宴问。

傅锦时说:“谢家倒台以后。”

宗宴一顿,听出了傅锦时话中的意思是要先对谢家动手,“你竟然敢告诉我这个。”

他与傅锦时的关系只是在云家一事上有共同目的而已,他们的信任也只在云家一事上,他以为以傅锦时的性子不会轻易对他透露太多的。

“你就不怕我拿着这个消息去同谢家交易,利用谢家对付云家?”宗宴望着傅锦时问道。

“你以为谢家不知道吗?”傅锦时双手环胸,定定地瞧着宗宴,问道:“更何况,身为鹰卫,你会背叛傅家吗?”

此言一出,房间内瞬间陷入一片寂静。

天上的月光被云遮了一瞬,屋内有过片刻漆黑,却又在转瞬间恢复如常,外头的虫声依旧。

良久,宗宴出了声。

“你如何知道的。”

“看来是真的。”傅锦时说。

宗宴一怔,“你诈我。”

“是。”

傅锦时没说实话,她其实不是诈宗宴,而是已经知道了,这么说不过是为了隐藏住阿姐的存在。

阿姐如今还不是暴露身份的时候,即便是鹰卫,也只有两位鹰将曲陵和如季知晓。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宗宴问傅锦时。

“别院里聊完便有所怀疑。”傅锦时只能继续编瞎话。

她一直都没有怀疑过宗宴是鹰卫,而是跟阿姐提了一嘴宗宴,阿姐听过后告诉她的。

“为何怀疑?”

宗宴自问并没有透露出半丝消息。

傅锦时深知说多错多的道理,于是没有再回答,而是反过来问道:“你是如何成为鹰卫的?”

阿姐同她说过了大概经过,但是做戏要做全套。

宗宴只跟她说过自己的身世,那么她炸出来他是鹰卫后,理当再问清楚事情的经过。

宗宴见傅锦时不想细说也没再追问,而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当年我在云家站稳脚后,慢慢查到了一些东西,他知道以自己一己之力并不能彻底扳倒云家,所以悄悄给傅大将军去了信,告知了他一些消息……”

他本意只是想要借助傅家将事情递到肃帝耳中,肃帝必不会容忍云家如此作为,定然会再派人查,届时便是他扳倒云家的机会,他未曾考虑过自己那时已经彻底顶替了云燚的身份,云家倒台,他也不会善终。

但傅大将军是个善心之人,在他去嘉州运送一批粮草时,遇到了同样在嘉州的傅形辞。

傅形辞告诉他,已经将他的身份挂在了鹰卫名册中,还让他摁了一个手印做将来能够证明身份的证据,这样倘若云家获罪,他也可以借口是傅家安插的鹰卫暗桩而不受牵连。

傅家后来查到的关于云家的那些事都是他传递出去的。

傅锦时听完问道:“在别院时,你为何不同我坦白?”

倘若那时宗宴坦白鹰卫的身份,他们的合作会更顺利。

“倘若那时坦白,四姑娘还会允我去死吗?”宗宴说:“鹰卫中人都知道,傅家人重感情,四姑娘最甚。”

傅锦时闻言一怔。

她忽然惊觉自己被仇恨变得面目全非。

从前倘若知道宗宴是鹰卫,她定然会毫不犹豫的否决宗宴的计划,她能狠得下心放任宗宴去死,却断然不会牺牲鹰卫。

她自私却护短。

可如今她明知道宗宴是鹰卫却还是没有第一时间去阻止他,若非今日被褚暄停拉住,她恐怕就真的默认牺牲掉宗宴了。

她何时变成这样了。

她忽然有些无颜面对宗宴。

她不配得到鹰卫如此信任。

宗宴察觉到傅锦时的异样,只以为是自己的话牵动了傅锦时的情绪,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而且,一旦我是鹰卫的身份暴露,那么届时我们揭穿云慵的效果会大打折扣。”

与傅大将军合作时,他提供证据,届时京城派了人来查他只需要把收集到的证据一点点暴露出去就可以,所以最后他是不是鹰卫并没有影响,因为不是“云燚”揭穿的一切。

但他与傅锦时的计划是以“云燚”的身份说出一切,用到的是云慵嫡子的身份,一旦暴露他是鹰卫,变会让云慵抓住机会反咬是他栽赃陷害,届时又得费一番功夫。

宗宴的话落,傅锦时却没有接着他的话说什么,而是前后不搭的问了一句,“我分明怀疑你是鹰卫,却还是放任你去死,你半点不介意吗?”

宗宴忽然明白了傅锦时刚才的异样是为何,他道:“四姑娘都说了那时还不确定,而且你不是提醒过我吗?分明是我自己一意孤行。”

傅锦时望着一无所觉的宗宴,垂在袖下的手猛然握紧,只觉得在此地一刻也待不住了。

她完全没有勇气去承认自己的所为,她觉得难堪至极。

宗宴还在继续说:“但如今四姑娘已经有了更稳妥的计划,便按照你说的做,需要我做什么,只需要同我说一声便是。”

这话便是应了傅锦时的意思。

如今他对傅锦时彻底坦白了身份,傅锦时也有了更好的计划,他没必要再坚持,一旦出了意外,反而弄巧成拙。

“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多留。”傅锦时此刻心中乱极了,她无比庆幸是在晚上,黑夜能遮盖许多丑陋。

“四姑娘慢走。”

傅锦时匆匆转身,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她只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狼狈,即便是在永州地牢与京城诏狱中受刑,她也从不觉得自己狼狈,可今日,她真切的感受到了何为狼狈。

宗宴不知道傅锦时心中所想,他行了一礼,目送傅锦时离开。

然而刚才脚步匆匆的人,到门口时却忽然停了下来,宗宴听见傅锦时说:“我并非你们所认为的那般,别把我想的太好。”

宗宴是个聪明人,前后一联想便知晓了傅锦时的意思,他倏而一笑,“仇恨那样重,却还是能犹豫,这就足够了。”

“四姑娘很好,鹰卫皆认。”

傅锦时眼眶陡然红了,拉住门的手用力到泛。

最终她道了一声,“傻。”

宗宴望着傅锦时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缓缓垂下了眼。

傅家与鹰卫皆傻,否则怎会落到如此地步。

可谁不是心甘情愿去犯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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