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 86 章

褚扶清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锦衣卫抓人的第二日,卞惊鹊与秋扬霄便入了宫。

褚暄停当时正与肃帝在乾正殿商讨祭天一事。

二位大人同肃帝与太子分别行礼。

肃帝手背在身后,对站在阶下的二人直言道:“两位大人若是为了锦衣卫一事,免开尊口。”

“陛下。”卞惊鹊拱手跪在阶下,“老臣身为都察院左都御史,若是对锦衣卫违反律法一事视而不见,那么也不配穿这身官服了。”

秋扬霄同卞惊鹊跪在一处,“陛下,都察院职责第一条,若有违,不可默。”

肃帝垂眸,望着二人,这两位御史是他从春闱当中亲手提拔上来,当时看中的就是不惧权臣,直言不讳。

“二位大人对当前局势有何看法?”肃帝没有斥责两人,而是问道。

卞惊鹊不知肃帝为何忽然问这个,但既然允他们开口,他也不推托,简单又直接道:“内忧外患。”

他说完这话,心中忽然抓住了些什么,却又转瞬即逝,他没能深究,继续道:“边境三国虎视眈眈,永州、嘉州与祁州当中,祁州一直是陆家坐镇,最为稳妥,嘉州有三皇子收拢了秦家军,目前还算稳当,唯有永州,五皇子如今还未能彻底掌控。可也唯有永州对接的天楚野心最大。”

卞惊鹊说完外忧又转向内患,毫不避讳此事涉及皇权,“至于大瞿内部,诸位皇子并不如表面这般平和。”

肃帝问秋扬霄,“秋卿如何看?”

“当初邺城死守七日,却无援兵一事,便足以见嘉州秦家、晋州云家和祁州陆家对永州傅家的杀心。如今秦家有如此腌臜之事,臣斗胆猜测当日秦家冷眼旁观永州被屠,是否是因为傅家知道什么,所以想要借着天楚销毁一些东西。如此一来,云家与陆家,老臣不得不多想。”

秋扬霄虽是御史,可也不是只会弹劾,“世家已然成了大瞿迫不及待要除去的弊端。”

“既然两位爱卿都看得清局势,那么为何还要阻止朕肃清大瞿的蛀虫?”肃帝平心静气地询问。

有了肃帝这句话,卞惊鹊明白了锦衣卫所为的用意,可是他还是有话要说,“陛下借助太子殿下受伤和爆炸一事大动干戈,若仅仅只是刑部与大理寺便也无妨,可锦衣卫不妥。”

“哪里不妥?”

“刑部与大理寺皆是拿证据抓人,有理有据,无人敢反驳,可锦衣卫确实无凭无据,无人敢反驳也是因为锦衣卫残忍的手段。”卞惊鹊道:“此举于律法不合不说,就说陛下敢保证锦衣卫当中无人因为私怨而借此机会滥杀无辜吗?”

“诏狱的刑罚陛下应当知晓,有几个人能够同太子殿下身边的傅姑娘那样真的抗住?这其中就真的没有屈打成招的冤案吗?”

“陛下,是人就会有私欲,即便应司印管得住一人,管得住十人,能管得住百人吗?”

卞惊鹊的话一声接一声的落下,整个乾正殿只有他娓娓道来的声音。

肃帝神色沉沉,却并没有发怒,他不是刚愎自用的君王,也不是小气的君王,卞惊鹊的话他不是不知道有道理,然而大瞿如今的局势容不得他顾忌太多。

褚暄停抬眼看向肃帝,适时道:“卞大人所言有理,父皇,儿臣倒是想了个两全的法子。”

肃帝示意他说。

“先前是刑部、大理寺和沉铁卫由应寒川分配去查证据,只要是在清远街一事中有所牵连,有些可疑的,锦衣卫皆去抓人,而后受审结案。”褚暄停道:“不若变换一下,由大理寺与沉铁卫先查,锦衣卫抓人审讯后,刑部再查,如此一来,不再单单拘泥于查清远街一事,而是从头到尾的查这一个人的所有,一旦有所违反大瞿律法,皆按律判罪处决。”

秋扬霄闻言眼前一亮,“太子所言甚好。刑部从来是只看证据说话,叶大人与明大人最是清廉正气,如此甚好。”

肃帝神色也缓和了下来,“卞大人如何看?”

“太子当真出色。”卞惊鹊注视着褚暄停,褚暄停微微颔首。

“那便按太子所言来做。”肃帝将张公公唤进来,命他去传口谕。

卞惊鹊对肃帝躬身行礼,“陛下英明。”

肃帝听得懂卞惊鹊话中的意思,既是在说他采纳了太子的意见,也是在说他选了位优秀的储君。

他看向站在一旁的太子,长身玉立,气质如雪,温润中又有锋芒,的确是极好的储君,也是把极为锋利好用的刀。

.

出了乾正殿后,褚暄停并没有着急离开,甚至可以说在刻意等着卞惊鹊与秋扬。

卞惊鹊与秋扬霄虽然偶有些迂腐,却从不会愚钝,太子今日一看便是算准了他们二人会入宫面圣,为的便是他们二人。

“多谢殿下相救。”两人行礼。

今日他们二人本已做好了触怒陛下,狼狈收场的准备。

他们是知道的,陛下虽然仁慈,可却不会允许他们过于放肆,但今日两人想要说的却都是堪称大逆不道的话,近乎是在指责肃帝滥杀无辜。

肃帝一定会发怒。

“不是孤,是广陵。”褚暄停道:“你们该谢的是她。”

傅锦时跟在褚暄停的身侧,听他这样说,心底的一个猜测越来越大。

卞惊鹊与秋扬霄对视一眼,皆是了然。

“臣明白。”

褚暄停应了一声,经过二人离开。

待上了马车,傅锦时道:“你与广陵公主真正想做的,究竟是什么?”

褚暄停偏头看她,“你没猜到吗?”

傅锦时目不转睛地望着褚暄停,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真正想坐那个位置的是广陵公主。”

女子为帝,大瞿从未有过先例,即便是女子为官,也只有傅别云凭借无数军功换来这一例先河。

然而傅锦时说出此话时,神色平静,丝毫不见任何惊讶之色。

褚暄停眼里蕴着笑,“你好像并不惊讶。”

“放在你与广陵公主身上,任何事都不稀奇。”傅锦时说:“更何况,广陵公主有能力有手段,而她的能力与手段皆配得上她的野心。”

“你倒是了解她。”

“广陵公主在许多地方建立救济馆与学堂,允许女子去学,去做,仅凭这一点,她便在我这里配得上了。”傅锦时眼中带着几不可查的敬重,“更何况,这么多年,她一人在外,即便有你暗中帮扶,可一个女子奔波在外并不容易,四皇子想来也有诸多阻挠,可她做到了。”

而且,她从中不仅看到了广陵公主想要登上高位的野心,也看到了她更深的用意。

那日广陵公主提起的“女子恩科”一事,更是让她确定了这一点。

广陵公主不仅为自己,也为天下女子。

大瞿的女子,地位低下,即便有能力也都被压在父亲、丈夫、儿子之下,广陵公主不仅看到了这些,而且付出了行动去改变。

傅锦时无比佩服她这一点。

褚暄停听到傅锦时这样说,挑眉道:“你就没想过,扶清是为了登上那个位置,才去做的这诸多事情?”

傅锦时坦然道:“君子论迹不论心,只要是做出来的是好的,那便无所谓当时如何想。”

女子为帝,朝臣若都是男子,阻力定然极大,可若是朝中还有女子,那便不一样了。

而无论褚扶清是否真的是因为野心才有了如此举措,对大瞿女子来说都决然不是坏事。

褚暄停失笑,“扶清若是听见你的话,定然开心。”

“想必阿姐已经说过了。”傅锦时道。

阿姐如今在褚扶清身边,想来早就知道了褚扶清与褚暄停真正想做的事情,而她又切身经历过女子为将的艰辛,只会比她更加佩服褚扶清,再加上阿姐性子外放,如今虽不如曾经张扬洒脱,但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变的,所以肯定一早就说过了。

“只是如今广陵公主虽以救济馆与学堂压下了卞、秋两位大人的反对之声,但是女子为官阻力并非只有都察院。”

“女子恩科更是并无先例。”傅锦时说:“要开这个先河,绝非易事,你们打算如何说服陛下?”

褚扶清与褚暄停若要达到最后的目的,每一步都是艰辛的,每一环都有无数阻力在等着。

褚暄停道:“此举关键在你。”

“我?”傅锦时没问他们想要借由她做什么,而是想到了另一件事,“若是没有我呢?”

褚扶清很早之前便已着手救济馆与学堂之事,可见先前他们就已经定好了计划。

“扶清若真要登上那个位置,大瞿的大环境必须要改变,所以女子地位提升势在必得,而女子入朝为官是最直接的方法。”褚暄停坦然说道:“所以从前所为的确只是为了那个位置,救济馆与学堂也不过是为了将来得到那个位置能少些阻力。并非如你所想那般。”

扶清先前只是出于不想被摆布命运,所以去做这一切,她是在做的过程中逐渐成长的,她最终目的依旧是坐上高位,却不再只是为自己。

“至于如何说服陛下开设女子恩科。大瞿有能力的女子不止一个,云将军能凭借赫赫战功得封将军,也会有第二个凭借能力做下大事的女子,只要这样的人足够多,便总有人会怕自己的地位遭受动摇,从而去压制,而有能力有思想的女子不会束手就擒,届时便是机会。”

傅锦时道:“看来各地的学堂不仅仅只是打赌这样简单,也是你们培养这些人的处所。”

褚暄停点头,“只是这样一来时间会耗得有些长,而且若是把控不好,恐会有人为此丧命。然而如今有了你就不一样了。”褚暄停道:“你如今是奴籍,但你却不会任由自己是奴籍。”

他们想做,却也不想无辜之人丧命,所以既然有了更稳妥的法子,便换了计划。

学堂依旧是想要挣脱出来的女子能走的路,却不需要再去挑选最拔尖的女子去到风口浪尖,因为那里已经站了一个人了。

傅锦时眼神一眯,“所以从一开始,你就在算计我。”

“各取所需。”褚暄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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