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的祁怜雪踏入春庭别院时,满园的梨花正簌簌落下。暮春的风裹挟着细碎的花瓣,在她月白色的裙裾边打着旋儿。少女左手提着药篮,右手无意识地抚上腕间的银铃——那铃铛今日格外躁动,从踏入别院起就嗡嗡震颤,铃舌不断轻叩着铃壁,发出细碎的警示。
转过回廊的瞬间,祁怜雪猛地停住脚步。
梨树下,十九岁的玉玄正倚着树干小憩。春日的阳光透过花枝,在他银白色的长发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少年皇子雪白的中衣半敞,露出心口处狰狞的梅花状疤痕。那疤痕由七道伤疤交错而成,每道都泛着诡异的淡金色,像是被某种秘术强行愈合的痕迹。最触目惊心的是疤痕中央的新伤——三枚细小的针眼排列成北斗七星状,针孔边缘还凝着细小的血珠,在阳光下泛着妖异的红光。
祁怜雪的指尖无意识地掐进药篮的藤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认得这种伤口,天璇皇宫的秘药阁里就挂着这样的金针,针尾同样缀着七颗玉铃,铃身上刻着"取心血,炼长生"的古老咒文。
"谁?"
玉玄突然睁眼,琥珀色的瞳孔在强光下收缩成细线。他迅速拢起衣襟的动作带起一阵微风,几片沾血的花瓣从发间飘落。祁怜雪注意到他的手指在微微发抖,指节处有新鲜的咬痕——那是忍受剧痛时留下的痕迹。
"我...我来送药。"祁怜雪举起药篮,声音不自觉地放轻,"北冥寒星草,能镇痛。"
玉玄的目光落在她腕间的银铃上,眼神突然变得复杂。那铃铛此刻正疯狂震动,铃舌上的朱砂符文忽明忽暗。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十年前那个雪夜,十八岁的玉琰刚从北疆战场归来。庆功宴上,他跪在开阳帝面前,声音坚定:"儿臣不要封地,求父皇赐西域进贡的九转金疮膏。"当夜,少年将军翻墙潜入冷宫。月光下,他小心翼翼地揭开九岁弟弟的衣襟,指尖沾着药膏轻轻涂抹在那片梅花状的疤痕上。药膏里的金粉遇到血迹,竟化作细小的符文渗入皮肤,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
"四哥..."睡梦中的玉玄呓语,小小的手无意识地抓住兄长的衣角,"血珀好疼..."
玉琰的手顿了顿。窗外突然传来脚步声,他闪身躲进帷帐后,看见玄霄手持金针走进来——针尖还沾着新鲜的血迹,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回到现实,祁怜雪将药草放在石桌上,声音轻得像是怕惊动什么:"这是北冥寒星草,能镇痛。"
玉玄的目光落在她腕间的银铃上,声音带着几分探究:"九公主为何救我?"
"你心口的伤..."祁怜雪犹豫着指向那片疤痕,指尖微微发颤,"和我六哥当年一样。"
她没说完的话被突如其来的铃声打断。玉玄腰间的血珀突然发烫,白袍上晕开点点红斑。少年皇子痛苦地蜷缩起来,心口的针痕迸裂,鲜血顺着疤痕纹路流淌,竟在地上汇成一个小型星图。那星图闪烁着诡异的红光,与祁怜雪腕间银铃上的符文如出一辙。
记忆再次闪回。二十岁的玉琰率三千铁骑奇袭西域药谷,用副将的性命换来一匣"千年雪蟾膏"。当夜他潜回皇城,看见十一岁的玉玄被七根锁魂链吊在丹房,玄霄的金针正挑着他心口的血珀碎片。玉琰的手在颤抖,却还是将药膏重重拍在弟弟心口:"忍着,这次加了雪蟾髓,能撑三个月。"
玉玄咳出一口黑血,银发被汗水浸透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四哥...下次别...亲自来..."
现实中的祁怜雪突然扯下银铃按在玉玄心口。铃舌撞击铃壁的声响让星图微微震颤,那些血线开始回流。她另一只手快速捣碎寒星草,药汁滴在伤口上时发出"嗤嗤"的灼烧声,冒出带着星光的青烟。
"你怎会天璇皇室的铃医术?"玉玄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吃痛。
祁怜雪腕间的旧伤疤露了出来——那是道与玉玄心口疤痕七分相似的割痕,此刻正泛着淡淡的金光。
更深层的记忆浮现。十岁的祁怜江拉着三岁的妹妹躲在屏风后,看母妃为黑衣孩童包扎手腕。那孩子心口有朵血梅花,而天璇皇后正割开自己的手腕,将血滴在伤口上。"记住这手法。"母妃临终前把银铃系在祁怜雪腕上,声音虚弱却坚定,"将来若遇到心口有梅伤的人..."
此刻,十九岁的玉玄盯着祁怜雪腕间的疤,突然明白了什么:"当年天璇皇宫...是你们..."
祁怜雪从药篮底层取出一个玉盒,盒中残缺的血珀里缠绕着金丝:"这是六哥让我带来的,他说...你能看懂。"
玉玄的指尖刚触及血珀,记忆如潮水涌来——十七岁的他将半枚血珀塞进祁怜江的行囊,被玉琰发现后第一次挨了骂:"你可知这血珀里有你的本命精血?"少年玉玄却笑得狡黠,金瞳中闪着顽皮的光:"正因如此,等将来他毒发时..."
现实中的玉玄突然咳血,猩红的血珠溅在祁怜雪雪白的裙摆上。她慌忙去扶,却被他反扣住命门:"祁怜江现在何处?"
"六哥他..."她的眼泪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三日前为救人用了禁术,心脉尽断..."
玉玄心口突然迸发金光。那些梅花状的疤痕层层剥落,露出底下新生的皮肤——上面赫然浮现着与祁怜雪腕间一模一样的命纹。那纹路如同活物般游动,最终定格成并蒂莲的形状。
夕阳西下时,玉玄的伤口终于止血。新生的疤痕泛着淡金色,与祁怜雪腕间的痕迹相互呼应,在暮色中闪着微光。
"六哥说过..."祁怜雪收起银铃,声音轻得像叹息,"等你的疤变成金色,就能..."
侍卫突然冲进来,铠甲上还带着战场上的尘土:"殿下!北疆急报!四皇子他..."
玉玄抓起剩下的寒星草冲出门去,银发在风中扬起一道流光。祁怜雪望着他的背影,轻轻碰了碰腕间的疤——那里正隐隐发烫,仿佛在呼应着什么。她低头看向手中的染血梨花,花瓣上的血迹不知何时已化作金色的细线,勾勒出一幅微缩的星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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