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桃花烬处见肝胆,琴心剑胆共枕戈

青丘的桃花开得泼天漫地,粉白的花瓣落了妖离满身。他蹲在静心殿前的石阶上,手里攥着块刚从苏心弦衣襟上摘下的桃花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人还在沉睡,医仙说伤及本源,醒不醒得来看天意,可妖离偏信“人定胜天”,守了整整七日,连九尾都因灵力透支而黯淡了几分。

“青丘君,天帝传召。”仙鹤信使落在他肩头,声音尖细,“说是要论功行赏。”

妖离抬头,眼底布满红血丝,却扯出个冷硬的弧度:“告诉天帝,我要的不是赏赐,是他能醒。”

仙鹤歪头:“可闻仲一案已结,您是首功……”

“滚。”妖离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九尾猛地扫过石阶,带起的风卷落一地桃花,“再提赏赐,我拆了你这破鸟的翅膀。”

仙鹤吓得扑棱棱飞走了。妖离重新缩回石阶角落,将脸埋进膝盖。他想起三百年前母亲留下的丝绢,想起水榭里苏心弦推开他时决绝的背影,想起那人琴音里藏着的温柔——原来所谓“肝胆相照”,从来都不是说出来的漂亮话,是刀架在脖子上时,还想着把生的机会推给对方。

静心殿内,苏心弦的指尖忽然动了动。

他陷在一片混沌里,眼前总晃过些破碎的画面:妖离小时候追着狐狸跑,尾巴上沾着蒲公英;自己第一次弹“忘忧”琴时,琴弦断了三根,还是妖离笨拙地用妖力帮他接上的;水榭里炸开的雷光中,那双染血的银眸死死盯着他,像在说“你敢死试试”。

“蠢货……”他在混沌里低笑,喉咙却像堵着滚烫的沙,“明明自己怕得发抖,还装得那么凶……”

指尖的触感越来越清晰,像是有人在轻轻碰他的手,带着熟悉的、属于青丘的暖意。苏心弦猛地睁开眼,入目是雕花的帐顶,鼻尖萦绕着桃花香,还有……压在自己手背上的重量。

他偏过头,看见妖离趴在床边,睡着了,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九尾不安地搭在床沿,偶尔抽搐一下。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像幅被揉皱又小心翼翼展平的画。

“醒了?”苏心弦的声音还哑着,却足够让妖离惊醒。

妖离猛地抬头,眼里的迷茫瞬间被狂喜冲散,他想扑过去,又怕碰坏了床上的人,只能僵在原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你醒了?!”

苏心弦笑了,刚想开口,就被妖离扑过来抱住,力道大得像要把他揉进骨血里。

“混蛋!”妖离的声音埋在他颈窝,带着哭腔,“谁让你睡这么久的?知不知道我……”后面的话被哽咽吞了回去。

苏心弦抬手,轻轻拍着他的背,指尖划过他黯淡的九尾:“抱歉,让你担心了。”他顿了顿,故意逗他,“再说,不是你说要一起讨回三百年的债吗?我哪敢真的赖账。”

妖离果然炸毛,抬起头瞪他,眼眶红得像兔子:“还敢说!”却在看见苏心弦苍白的脸时,瞬间软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松开手,“疼不疼?要不要喝水?”

看着他手忙脚乱倒水的样子,苏心弦忽然觉得,这场透支性命的冒险,值了。天帝最终还是亲自来了静心殿,带着十二金仙,浩浩荡荡的仪仗差点压垮青丘的结界。

“苏先生护持有功,妖离君揭发有功,朕欲封……”

“不必。”苏心弦靠在床头,打断了天帝的话,“我只求两件事。”

他看向天帝,目光清冽:“其一,三百年前被闻仲构陷的狐后一案,需昭告三界,恢复其名誉。其二,废除‘人妖殊途’的旧律,从此仙、人、妖三界,凭心论交,不再以种族定高低。”

天帝愣住了,金仙们也面面相觑。这两条,尤其是第二条,几乎是要掀翻三界沿用万年的规矩。

妖离却猛地攥紧了苏心弦的手,眼底亮得惊人。他知道,苏心弦是在为他们,为所有像他们一样被种族偏见困住的人妖,讨一个公道。

“你可知这话的分量?”天帝沉下脸,“旧律废黜,三界必乱。”

“乱不了。”苏心弦笑了,笑得从容,“闻仲之乱,乱在人心,不在种族。真正的祸根,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偏见。三百年前狐后与凡人相恋,何错之有?我与妖离相知,又碍着谁了?”

他抬手,与妖离交握的手举起来,掌心相对,一人的灵力与一人的妖力交织成淡金色的光:“您看,不同种族的力量,也能相融相生。规矩是死的,人心是活的。”

妖离跟着点头,声音虽哑却坚定:“若因种族就定善恶,那闻仲身为天神,为何比妖魔更狠毒?我母亲身为狐妖,为何比仙人更慈悲?”

天帝沉默了。十二金仙低声议论起来,渐渐有了赞同的声音。

最终,天帝长叹一声:“好。朕准了。三日后昭告三界,为狐后平反,同时废除旧律。”他看着苏心弦与妖离交握的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只是,你们当真不怕前路坎坷?”

苏心弦回握住妖离的手,笑得坦荡:“怕?我们连生死都共过了,还怕什么坎坷?”***三日后,三界沸腾。

狐后平反的文书贴满了南天门、青丘碑、人间城隍庙,字字泣血,还原了三百年前的真相;废除“人妖殊途”的诏令更是炸了锅,有人欢呼,有人骂胡闹,却没人能否认,那道诏令上盖着天帝的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静心殿前的桃花落了又开,苏心弦能下床了,正被妖离按在石凳上晒太阳。

“你看,人间都在传我们呢。”妖离拿着张凡人画的话本,上面画着两个模糊的身影,一个抚琴,一个摇尾,旁边写着“青丘狐君与人间琴师,共破天道旧规”,“画得真丑,还没我画的好。”

苏心弦凑过去看,忽然笑了:“确实丑。不过……”他抬手,指尖划过画中交握的手,“这意思倒是对的。”

妖离忽然凑近,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像偷了糖的狐狸,飞快地缩回去,耳根却红透了:“那……我们接下来去哪?”

苏心弦望着漫天桃花,眼底映着光:“去人间看看吧。听说江南的荷花开了,去看看是不是真的像你说的‘接天莲叶无穷碧’。”

“好!”妖离立刻点头,又想起什么,“那你的琴呢?还有我的……”

“琴带着,你的九尾也带着。”苏心弦站起身,牵住他的手,“从今往后,不用藏着掖着,我们就这么走出去——你是青丘狐君,我是人间琴师,我们是……”

妖离抢着说:“是共枕戈的人。”

对,共枕戈。枕的不是刀光剑影,是彼此的心跳;戈也不是杀伐利器,是护着对方的勇气。

两人相视而笑,牵着的手在桃花雨中越走越远。身后,静心殿的钟声悠长,传遍青丘,传遍三界——那是旧时代的落幕,更是新时代的序章。

而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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