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里带着未散的暑气,却吹不散莫杳心头的郁闷。
凭什么?凭什么受害者还得继续遭受恶意?
凭什么那些躲在暗处的肮脏手段能轻易毁掉别人的梦想!还能逍遥法外?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
这个念头如同星火,瞬间点燃了她被压抑的不甘,莫杳强忍着左手伤痛,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往选秀赛场馆。
场馆昨夜盛典的喧嚣早已散尽,只剩下零星的工作人员在拆卸舞台,搬运器材,曾经承载着无数梦想的舞台,如今只剩狼藉的骨架,空旷的场馆显得格外冷清。
工作人员都在忙碌,并没人注意到角落里的莫杳,她凭着记忆,偷偷潜入昨天那个楼梯口。
浓重的垃圾腐臭味扑面而来,莫杳忍着恶心,用还能活动的右手开始笨拙地扒拉垃圾袋,汗水很快浸湿她的鬓角,左手因用力牵扯传来钻心的疼。
而此刻,她顾不了那么多,就只有一个念头:只要能找到那个可疑的瓶子!说不定一切还有转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翻遍所有垃圾袋,里面只有果皮、饭盒、饮料瓶和废弃的彩带……唯独没有记忆中的塑料瓶,所有的证据在一夜之间,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希望一点点熄灭,一无所获的莫杳颓然靠在墙壁上,疲惫和沮丧几乎将她淹没。
“喂!干什么的!”粗厚的男声带着警惕在身后响起。
莫杳惊颤回头,保安手电光柱毫不客气打在她狼狈的脸上。
“我……我东西丢了……”她连立马想了个借口,声音带着哭腔。
保安上下打量着她,“丢东西?快走快走!别妨碍我们工作!现在的小姑娘,追星追得脑子都没了!”
他不耐烦地挥手驱赶,莫杳不甘心地看了眼垃圾堆,像败兵似的灰溜溜离开了场馆。
一身狼狈的她,拎着一份刚买的粥,推开病房门。
段齐晞靠在床头,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猜出她估计是一无所获了。
莫杳把粥放在桌上,疲惫道:“段少爷,看在我翻了大半天垃圾桶找证据,还因为救你搞成这样的份上,你行行好,吃一口行吗?”
段少爷却始终毫不领情端着,“我没让你救我,没有你,我伤的只是腿,手不会这样。”
这句话像冰冷的匕首捅进了莫杳的心窝,瞬间勾起了她过去被家人否定价值的刺痛感,强忍了一路的委屈和愤怒,被他的冷漠彻底点燃。
“你错过比赛!出道失败!就把气撒我一个外人头上?赶走工作人员?你以为这样公司就会愧疚管你了?他们躲都来不及!就是觉得你没价值才抛弃你……”
这些话,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差点把那些恶毒的新闻都口不择言地给念出来。
段齐晞眉头紧蹙,自知刚确实是自己有情绪,对她说错了话。
病房陷入一片死寂,莫杳平复下心情,打开手机热搜举到他眼前,“你看得懂中文吗?”
“嗯,大部分能。”
“那你边看,我念。”她声音平静下来,一条条念着那些荒谬的恶意揣测。
监护仪的滴答声与手机刷新音效交织着,手机蓝屏映在他眼底,他的呼吸声越发急促,似愤怒,也是失望。
当念到那条关于“因娃娃亲未婚妻施压而退赛”的离谱爆料时,段齐晞突然嗤笑一声,“这些人……想象力真丰富。”
念完最后一条时,段齐晞绝望地闭上了双眼,仿佛又经历了一次被抛弃的孤绝感。
“那你……信这些流言吗?”他突然问起莫杳,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当然不相信!我也在现场,我们一起受的伤!怎么可能相信这些瞎扯话!”
段齐晞倏地睁开眼,定定看着语气坚定的她,原本绝望的眼底,漾开一丝涟漪。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却不再那么冰冷窒息。
窗外毫无预兆下起大雨,潮湿的泥土气息混着消毒水味,弥漫在病房中。
雨痕在窗上蜿蜒,扭曲地映照着段齐晞被绷带分割的身影,他动不了,拿不起手机,被污蔑却无法辩驳,还要瞒着家人……
莫杳心里也替他堵得慌,却不知如何安慰。
“是不是很闷?”她侧过身,鼓起勇气打破沉默,试图找一个不那么沉重的话题,“要不……聊聊?你是怎么当上练习生的?”
段齐晞没回应,莫杳有些尴尬,刚想转过身。
“十六岁,”他低沉的声音在雨声中响起,“学校社团表演,被星探看到,问我想不想试试唱跳……我喜欢挑战,一去就三年。”
莫杳立刻坐起身,眼睛微亮,惊讶他终于愿意开口了。
“三年……都没回过家吗?我妈说束伽也两年没回家了很想他,那你家人肯定也很想你。”
“嗯,我也想他们。”他望着雨幕,眼底有微光闪烁,仿佛能穿透云层,看到他那大洋彼岸的家。
想起三年前,他为了这个梦想离开家,那天父亲暴怒地跟他断绝关系,没如他老人家所愿继承家业,段齐晞的姐姐和弟弟都笑他成了“段家弃子”,而如今,梦想没追成,家也不敢回。
“那除了想家……你觉得当练习生最难熬的是什么?”莫杳继续追问,耐心等待他组织语言。
“没基础,学舞……很难,语言不通也得从头学,”他顿了顿,“直到……束伽来了,有人可以说说话了。”
提到束伽,他嘴角终于有了一丝温暖的笑意。
莫杳也忍不住跟着笑了,“我弟他啊?是挺吵的,我开始也烦他,现在都习惯了,没他在旁边叽叽喳喳倒觉得少了点啥……”
“现在除了束伽……和你,”他目光缓缓转向莫杳,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冰层已经化开大半,带着一丝信任,“应该没有人会相信我了。”
段齐晞视线掠过她吊着的左臂,想起事故发生时,莫杳确实是第一个毫不犹豫扑上来救他的人,也听见了她为了他恳求工作人员的那些话。
某种同频的痛感以及被坚定的信任,终于彻底打通了他原本防备心的壁垒。
“对不起,刚刚不应该对你发脾气,如果不是你救我,我可能都醒不来了……还有谢谢你能站在我这边,也谢谢你去帮我找证据,谢谢你,莫杳。”他的声音轻得像一根羽毛,语气里带着真诚的歉意。
他转过头,发现她已侧身睡着,用口型说了句“晚安”,便安心睡去。
朦胧中,莫杳恍惚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翻身睁开眼,看见少年安静的睡脸。
原来,从几年前认识同是华裔的混血儿束伽起,因束伽中文不够流利,在弟俩视频通话时总是会被束伽拉上他在一旁做翻译,所以他一直都知道莫杳的名字。
而此刻她对他来说,终于不再是“束伽口中的姐姐”,或“多管闲事的陌生人”,而是共患难的——“战友”。
病房里只剩下雨声敲打着玻璃,也敲打着两颗因共患难而逐渐靠近的心,暂时驱散了那个噩梦初吻带来的阴霾与尴尬。
因为手上的伤,莫杳要留院观察多一周。
这段时间里,除了原公司来人签解约合同,还有多家国内经纪公司慕名来电想签段齐晞。
最终,段齐晞主动提出了解约,他对公司不公平的所作所为感到失望,以不再追究公司责任造成的受伤为代价,也不需要他赔违约金。
而其他的经纪公司,因不了解,他也没有立刻答应。
原公司帮他请了护工,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任何人来过,他们像是被世间遗忘的两个人,只能互相取暖。
通过短暂的相处,莫杳发现段齐晞是个情绪极其隐忍的人,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在说话,他再也没有像那天晚上说那么多话。
虽然他平日看起来高冷话不多,但一开口就是语出惊人。
一只手残废的莫杳,正在喂两只手残废的段齐晞喝药,画面实在滑稽。
莫杳偶尔会戴眼镜,有一回眼镜滑到鼻梁上,他冷不丁冒出一句:“你戴眼镜的样子好像我妈。”
莫杳气到手抖,不小心把药撒在他身上,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怼回他还是先道歉,抽纸巾帮他擦病服上的药渍,顺手撩开衣角检查有没有烫到,他肚子果然红了一小块,
她的指尖无意蹭过他紧实的腹肌,莫杳的脸霎时红透,段齐晞却面不改色,极其平静说了一句:“摸腹肌是要付费的。”
“谁……谁要摸!”莫杳触电般缩回手,恼羞成怒,“平时不见你话多,一开口就吓死人,我怎么像你妈了?我还比你小一岁呢,我还觉得你像武大郎呢,来!大郎喝药!”
她恶声恶气又塞了一勺过去,喂完药后,医生例行来查房检查。
“莫杳,绷带今天可以拆咯。”
“那么快?”莫杳眉心一跳。
“怎么?还想继续吊着啊?”医生打趣着她。
她的伤好了,那代表着……她就要回家离开这里了。
段齐晞静静看着她拆绷带,手机铃声突兀响起,他神色变得凝重,犹豫片刻还是接了。
打电话时他眉头紧锁,偶尔几句中文夹杂几个英文单词,语气带着压抑与不甘,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在斥责他。
电话挂断,莫杳也拆完了绷带,她刚想问他,段齐晞却先开了口。
“我妈看到那些乱写的新闻了,她很担心,让我回旧金山,但我很不甘心就这样回去,就骗他们我和中国公司签约了......”
“骗?但纸是包不住火的啊,那接下来,你什么打算?”
“我打算,暂时留在中国吧,给自己三个月的时间,想清楚除了出道做唱跳歌手以外,我还能做什么,三个月后还是找不到,那就回去。”
“你家境那么好,明明可以当个闲散小少爷,现在搞得好像参加什么变形记似的。”莫杳想起那些说他是富二代的评论,苦笑打趣道。
“其实我当年为了当练习生,放弃了大学录取通知书,我爸当时气到跟我断绝父子关系,所以……不想就这样回去被他看扁……”他低头回忆起从前,又突然话锋一转,“那你呢?你手都好了......”
莫杳若有所思点点头,回想起那天难怪提起他父母,段齐晞会那么敏感,他也并没有像那些评论说的那样“继承亿万家产”,他只是一个受伤也不敢告诉家人的“豪门弃子”。
“我……等过几天高考成绩出来,可能就得回家了。”
病房陷入一阵安静,带着一丝离别的预兆,段齐晞看向她的眼神里好像迷上了一层雾,看不清里面的情绪写着什么……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