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今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奥斯卡惊险一跃，落到楼下窗台，又在窗台延伸处蓄力，似乎预备朝着稍远处的阳台跃进。
必须要阻止它！
可现在从琴房下楼，跑过去，根本来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奥斯卡猛地一顿。
一双纤细的手，从奥斯卡所在的窗台伸出，抱住了它。
葛今颜刚稍稍落下的心，再次提起。
奥斯卡安全了。
但似乎被人发现了？
直到窗台露出叶安的侧脸。
葛今颜梗在胸口的气，才顺下。
幸好她收到顾知衡的消息时，赶紧转发给了叶安，叶安慢了一步，才能这么凑巧在楼下堵住奥斯卡。
接下来她可以放心了，叶安会抄偏僻小路，把它安全带回，奥斯卡私闯主楼的事不会暴露。
“多谢你告诉我奥斯卡的位置。”
“偷跑出来的吗？房门没关好？”
葛今颜摇头，“它可能，自己会开门把手。”
顾知衡惊讶，“真聪明啊。”
两人往外走，准备出去，虚虚开缝的门外传来两道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愤怒，但刻意压低的呵斥。
“你还不承认？我亲眼看见了！整天在我耳边抱怨累累累，正眼都懒得看我，倒是能和别人有说有笑，存别人的照片抱着看！”
“就是个误会……”
“别拉我！进去说！”
琴房处在主楼西侧最里侧的房间，远离所有人的住房，上下左右，采用昂贵的隔音材质，可以做到在房内无论如何使用乐器，声音不会传出一丝一毫。
从前，除了葛今颜偶尔会来，几乎没有人过来，一年到头，琴房用不了两回。
葛家佣人众多，有人的地方，便有纷争。
但佣人情绪再大，也不能外泄，更不用说在主人家吵架闹事，影响了主人的心情，是会丢饭碗的。
也有不想让共事的人看笑话的因素。
渐渐的，鲜有人迹的琴房，就成了佣人们默认处理纠纷，发泄情绪的地方。
在这里，再怎么吵，怎么闹，都不会有人听见。
眼下，琴房里的两人进退两难。
出于最基本的教养，现在出去，会给人难堪。
再加上，葛今颜并不想让人知道今夜奥斯卡夜闯主楼的事。
以免节外生枝。
当下，葛今颜直接拉着顾知衡躲进了琴房的储物间。
储物间空间并不大，整齐收纳着一些娇贵乐器，开着干湿恒温器，保持状态。
幽幽发光的控制面板，是漆黑房间里唯一的光源。
走廊压抑的争吵，在门后完全爆发。
“在葛家住久了还真以为你人上人了？送菜的过来你都要跟人家搭两句，贱不贱啊你？”
“你怎么说话呢？”
“还有你电脑里，葛今颜的照片到底怎么回事？也不照照镜子，即便人家不是葛家大小姐，也不是你这种癞蛤蟆……”
黑暗中，莫名被提及的葛今颜，默默睁大了眼睛，她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是人家这场争吵的主人公。
“我说你是不是有病！”男声粗暴地打断，“我都说了那是误会，我意外捡到了一张SD卡，好奇读出来看了看……”
“你当我三岁小孩糊弄？说！你什么时候存了这种心思，偷拍的？”
“我一个连摄像机都没有的人，怎么偷拍？而且你没看见，图片的背景那不明显不是葛家吗？”
女声忽然一愣，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听信男人的话，仔细查看中，“你……你，那你说，这是谁在哪里拍的？”
身旁的顾知衡忽然浑身紧绷，葛今颜稍稍仰头，两人靠得极近，她感觉他的呼吸都静止了。
“你仔细看看，背景那建筑物，像不像教学楼，你再想想，我能在葛家捡到的SD卡，排除葛今颜，还能是谁的？”
女声惊呼，“你是说，这是……”
“要么是纪西泽，要么是顾知衡，”男声沉吟片刻，“照片里有几张教室场景，而纪西泽比葛今颜大一年级，不大可能共处一个教室，所以我推测，SD卡的主人……”
葛今颜的目光，随着男人的讲述，定格在顾知衡的脸上，饶有兴致地欣赏起他的惊慌。
原来，摄影课，他那么强硬的拒绝，原以为是拍摄技术不过关，拿不出手，现在看来，里面的内容，才是他真正不敢展示的原因。
他那时，在偷拍她。
顾知衡肉眼可见的慌乱了，门外的声音还在继续。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那张SD卡？”
“还能怎么办，偷偷给人还回去呗……指不定人家少爷多着急呢，你瞧，拍得多用心，我听广告说，镜头是拍摄者的第二双眼睛，少爷眼睛里都是今颜小姐呢。”
男声揶揄，引得女人一阵笑。
“叫我说，今颜小姐在葛家养了这么多年，即便不是亲闺女，也是能做个儿媳的重新结亲的，老爷就是太古板了……”
琴房门再次合拢，两个佣人的交谈渐渐消弭。
顾知衡羞惭忐忑地贴着门板，他感觉浑身都在蒸腾，恨不得赶紧消融了，化成水从门缝里逃走。
他眼神左右摇晃，垂死挣扎道：“我只是，恰好选了有你的景而已，不是故意要偷拍你的。”
“噢？”本就离得近，葛今颜却故意一点点逼近，似笑非笑，轻易将他看穿，“SD卡还回来了，给我看看吧，看看你眼睛里的我，是什么样子。”
他想象过，如果被她发现自己偷偷拍她时，她或许会愤怒、厌恶，即便有笑容，大抵也是讥讽。
唯独却没预见，她会像现在一样，只是轻轻弯起唇角，不带任何嘲讽意味，晶亮的眼中，浮现出一种魅惑的美丽。
鼻尖都是她清雅的气息，暧昧交缠。
微凉指尖轻轻从他的眼尾划到唇角，“能相信的，除了死人的嘴，还有共犯的嘴，你的眼睛，吻过我了呢。”
简单一句话，几乎让顾知衡心神俱颤。
那一瞬间，似乎看见世界上所有的利箭朝他射来，背负着背德罪罚。
他不过是和纪西泽一样的人罢了。
更懦弱的插足者。
那是顾知衡第一次正视一直以来的内心世界。
他喜欢葛今颜，毋庸置疑，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了。
只是，那时，她太遥远，云泥之别，不敢喜欢。
她住进了他的家，他努力把她看做是妹妹，事无巨细地照顾她，压抑着心底的悸动，偶尔会好奇，会幻想，进入她的世界。
后来，命运的齿轮运转，他真的进入了她的世界，甚至取代她。
他看似离她更近了，可两人之间隔着一条深深的沟壑。
他的存在，是她不幸的根源。
回到葛家，他做的唯一一件自私的事，就是告诉葛霆，他想和她同班。
即使惹她讨厌，也想离她近一点。
他可以做到不去打扰，不去感受，只默默的看着她。
直到她主动打破两人的静默。
同样的夜晚，同样漆黑的房间，他心跳擂鼓，灵魂仿佛被灼烧。
葛今颜得偿所愿，看见他无法自控的神色，满意后撤，却被先一步攥住手。
顾知衡嗓音微哑，带着隐忍，“那你呢？你会回吻我吗？”
像回吻纪西泽那样。
葛今颜笑了笑，没有半分躲闪，眼波流转，另一只手，挽上他的后颈，轻轻摩挲，“会呀。”
他的头被轻轻拉下，瞳孔有些失焦，指尖忍不住紧张收紧。
“闭眼。”
少年的眼睫便乖巧落下，难耐地颤动着，仿佛一双蝶翼，翩翩欲飞。
葛今颜缓缓凑近，观察他的神情，漂亮的五官在混沌中仍然显得神圣而禁欲，勇气似乎都在问话中用尽，眼角眉梢带着紧张不安，惹人怜爱。
吻便轻轻落在了他的眼上。
怀揣共同秘密的人，是不是会守护秘密顾知衡不知道，但他知道，有共同秘密的人，暗流涌动里，会有着千丝万缕的纠缠。
生白细致的颈项，微红的耳垂，领口处荡开一点让人想入非非的锁骨。
葛今颜挑眉一笑，眼神颇带意味。
顾知衡只觉隔空被她爱抚了一般，后脊腾升起一阵酥麻。
脸颊有些烫，眼神飘忽，几乎听不见身边的人在说什么，含糊地“嗯嗯”应了两声。
然后得到一声惊呼。
“所以你同意文化节和我演牛郎织女了？”
顾知衡这才骤然回神，尴尬地“啊”了一声，不知所措。
女孩不知是故意忽视，还是装作不理会他的惊讶，自顾自欢呼和四周人分享这个新鲜出炉的好消息。
大家也是有心撮合，负责上交汇演的班干立刻响应，一阵起哄中，敲定了节目名单。
到最后，顾知衡无措否认，全然淹没在这些声音里。
他嘴唇微张，朝葛今颜看去。
空荡荡的座位，仿佛刚才的隔空**也不过是他的幻觉。
眼睛瞬间耷拉下来，旁人起哄，也没了心思否认，神情恹恹地敷衍，抿唇盯着书本出神。
晚上，他穿着舒适的灰色居家服，在葛今颜的房间，逗弄奥斯卡。
不经意提起今天发生的事，“文化节要我去演牛郎织女了，但我从没演过这种，你说，要不我还是去找一趟老师换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