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夫人轻言浅笑道：“希音姑娘是蓁蓁的手帕交，擅调香。”

却是不言明她的来历。

有时候人的心思就是这般奇怪，一开始就知道全部就会无人在意，但是待你亲自一点点见识到真实，才会有更深的信服感。

蒋夫人的一句话果然引起了众人的好奇心，一名年纪七八岁的女童好奇道：“调香有什么稀奇的，我家中大姐姐就会。”

“芸儿！”她身旁端庄大方的妇人补充道：“既然蒋夫人说擅，那必是与众不同的，对吧姐姐？”

“顾夫人说的是，稍后便让希音为诸位演示一番，可以吗？”

“希音自然愿意，请容我稍作准备。”

这是早就商量好的，季希音先随叶蓁蓁退至门口，让侍女们将所需之物准备好。

之前散在暖阁四周的少女们也纷纷围过来同叶蓁蓁打招呼，听语气都是相熟之人。

“蓁蓁，这位便是在制香一道上让你得意之极的女东家？”顾夫人的长女徐新芷一脸打量之色。

徐家乃是光禄少卿府，徐新芷也极爱调香，作为徐家嫡长女自有一股傲气。

所以在多次听叶蓁蓁夸赞好友后，她就起了一较高下的意思，张口便叫破季希音商女的身份。

季希音今日既然敢来，自然想过种种被挑衅被无视的场面，此刻尚还能应对。

“听闻蓁蓁有一闺中密友对制香颇有研究，想必就是姐姐你了。希音不才，略懂一二家传手艺而已。”

徐新芷身旁的少女撇嘴道：“小心风太大闪了舌头。”

叶蓁蓁本就是个护短的暴脾气，闻言护在希音身前，娇叱一声：“乔婧，不会说话就别说，没人将你当哑巴。”

乔婧父亲乃户部尚书乔勉，她可不怵叶蓁蓁：“本来就是，谁知道是不是你吹出来的。”

季希音拉住想要以拳头比高低的叶蓁蓁，眉心微蹙。

“空口确实无凭，每个人的喜好希音也自知无法满足，故今日也只准备现调一味香送予蒋夫人！”

“哟！哪来的新人？口气真大！”一道不和谐的娇柔女声插入进来。

众女眷回头看去，叶蓁蓁愣了一瞬，拧眉道：“陆昭然，你怎么进来的！”

静姝郡主陆昭然一袭紫金织锦梨花裙，花容月貌，腰肢盈盈，步态轻盈地款款而来。

她斜睨着叶蓁蓁漫不经心道：“从你家正门走进来的啊！你们叶府也真是的，举办花宴却门口连个招呼的婢女都没有，害我还要自己寻路进来。”

叶蓁蓁一字一顿怒气冲冲开口：“我没给你下帖子，你凭什么不请自来！”

叶蓁蓁和陆昭然遇到一起就是针尖对麦芒——见面就斗，众女眷闻言纷纷后退，唯恐殃及池鱼。

季希音身后一只柔嫩小手扯了扯她的衣袖：“姐姐，你也退后些，叶姐姐发起火来可怕得很。”

季希音回头，见是方才站在外围的一名鹅黄衣裙少女。

少女五官秀丽，盈润的脸蛋尚还未褪去婴儿肥，显得有些稚嫩，一双清透的眼眸仿佛可以看透人心。

季希音缓声道：“无事，蓁蓁不是冲动之人。”

少女颔首，手却没有放开季希音的衣袖，歪头道：“那我同姐姐站一起吧。”

叶蓁蓁下意识摸向腰间的九节鞭，可今日穿的裙装，哪来的鞭子。

她恶狠狠地贴近陆昭然，试图以气势压倒对方：“我却不知，郡主也会有不顾礼仪的时候，顺杆子爬的本事见长。”

不知为何，陆昭然今日好似不想同她争吵，将在座的贵女们打量一圈，敷衍道：“我来都来了，你还能赶我出去吗？”

“你——”

“蓁蓁，不得无礼。”却是蒋夫人等听到吵闹声出来查看。

蒋夫人向陆昭然点头示意，柔声道：“郡主光临，是蔽府的荣幸。来人，为郡主添席！”

陆昭然面对蒋夫人却也不敢太过造次，欠身道：“打扰夫人雅兴了，昭然听闻贵府海棠花正盛，故而想来游园赏花。”

“自然不会，蓁蓁不可再闹。”

叶蓁蓁也知今日场景实在不宜同陆昭然吵闹，来者是客，她不服气地应道：“是。”

却见徐新芷和乔婧带着一群贵女围着陆昭然攀谈。

尽管陆昭然眉眼间透着冷傲，依然不影响众人的热情。

叶蓁蓁不爽道：“希音你干嘛拉住我，我比划两下拳头她就老实了。”

季希音莞尔一笑：“没必要，待会看我的真本领就是。”

“你可要拿出真本事，待会我盯好她们惊愕的表情，狠狠嘲笑一番！”

“时薇也想见识一番呢！”蒋时薇娇声道。

叶蓁蓁这才注意到季希音身后的蒋时薇，忙给季希音介绍。

这是她母亲蒋夫人同族侄女，还有一名幼弟在京郊明心书院读书，两人年龄尚轻，蒋夫人不放心他们孤身在外居住，便一同接到了府中。

怪不得方才同自己站在一起，原来是有亲缘关系的妹妹

季希音俏皮地眨眨眼：“请时薇妹妹耐心看我表演的吧！”

流云缓动，一棵花期正盛的海棠花树下，季希音坐在案前的软垫上，将木箱中的琉璃器皿小心取出，还未开始调香。

光这套在阳光下流光四溢的琉璃器具就足够吸引人了。

她从未在多人面前展示过制香露之法，这两日在家中琢磨多遍，此刻信心满满。

她姿态优雅地将早已备好的材料一一展开，动作熟练的一举一动仿佛有韵律般。

先将玫瑰、茉莉、桂花、梅花干花瓣混合沉香等香料物与山泉水混入铜甑中。

再将甑口用湿棉布包裹，上接琉璃细管，铜甑置于柴火碳炉上。

一旁的婢女听她吩咐将火势加大，待甑口出蒸汽了转为文火。

约过了两刻钟，围观的女眷都等得有些不耐烦时，琉璃管的另一头，粉色的水滴缓缓滴入琉璃盏中。

随着水滴越来越多，一股淡淡花香之气缓缓传开。

到了这步，季希音暗松一口气，稍后只需等待收集花露即可。

“你们闻到没有？好甜的花香！”

围观少女们惊疑地看向季希音。

随着花露不断往下滴落，香气越来越浓郁，又等了一刻钟，眼看琉璃细管中不再有水滴。

季希音收起琉璃盏，又加以龙脑香，再以细棉布过滤三道，才将香露倒入琉璃瓶中。

清透的琉璃瓶中可见香露晃荡，在日光下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屋中的蒋夫人众人也来到近前，蒋夫人好奇道：“希音，你这法子我从未见过，可以向诸位解释一番。”

希音颔首，娓娓道来：“此法为家传提炼之法，从我外祖一代研制出来，后经家中长辈研究改进。依所需材料蒸制时间和配比都不尽相同，具体的配方我不便详解。”

“此法所制香露若收藏能于地窖中数日，则香气更佳，天数少则七天，以七七四九之数为极。”

“夫人，今日所制香露因用四季花瓣，因此希音将它命名为：四时清韵露，望夫人喜欢！”

面对稀奇之物，谁都有喜爱之心。

蒋夫人含笑接过，诚心夸赞道：“你有心了。”

叶蓁蓁一把抱起季希音，在原地转了一圈，雀跃地道：“希音你真是太厉害了！”

希音忙喊：“你快些放我下来。”

叶蓁蓁这才反应过来，旁边围着那么多人呢，随即有些破罐子破摔：“不放，我就喜欢抱你！”

叶蓁蓁又转了两圈才停下，季希音脸微热地整理衣裙。

蒋夫人嗔笑道：“长不大一样，像什么样子。”

然后转身对众人道：“诸位小娘子们想赏花的赏花，想投壶的投壶，园子北面还设了箭靶，尽兴地玩闹吧！”

叶蓁蓁不服气地向围观的众女眷冷哼：“都看到闻到了吧？还有谁不服气的，也可以现场来展示一番你的才艺。”

叶蓁蓁抱胸环视一圈，连方才叫嚣最凶的徐新芷和乔婧都只是冷哼一声，不再多言。

毕竟她们在京城贵女中也不是才艺拔尖的人儿，能拿出手的实属平常，属实没有这般好看和稀奇。

季希音可不想因此真的惹恼诸位，她可是想要这里的小娘子和夫人们都成为她的贵客呢！

季希音笑吟吟地越众一步：“雕虫小技，不过博诸位一笑罢了。”

“希音在西市置有一间铺子名为天香引，我今日准备了些香囊，诸位若有兴趣，来日可持香囊前往店中，希音自当愿为娘子夫人们依你们喜好调制香露，希音在此静候各位！”

众人互相看看，蒋时薇第一个举起手：“希音姐姐，我要一个！”

季希音将箱子中的朱红色香囊取出递给蒋时薇，蒋时薇凑到鼻尖轻嗅，惊喜道：“好喜欢这个香味。”

却见一只纤纤素手伸出，竟是陆昭然穿过人群站到了前面，她悠悠道：“本郡主也想要一个。”

季希音明显一愣，转瞬便恢复笑容，递上一个粉色香囊，陆昭然举起看了看，眼含深意地再次睨了一眼季希音。

季希音内心打鼓：方才就觉得眼熟，这位郡主不就是在灵泉寺山道上碰见那位吗？

只是不知她同萧临羡是什么关系，难道她认出自己了？

其他人见陆昭然都伸手了，也不再客气地围过去，甚至还有打听天香引地址的，季希音耐心地一一解释。

陆昭然不再理会众人，转身往海棠花林中去，徐新芷赶忙跟上，乔婧见状也追了去。

小娘子四散开玩闹起来，没了先前的拘束，一时间林中欢声笑语。

宋代是我国香文化发展的鼎盛时期，香露配方来自百度搜索，参考宋代文献《陈氏香谱》玫瑰香露提炼方法改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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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争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