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上篇

地点:新塔空间站

乳白色的门呼吸般轻柔滑开,发出一声吟哦叹息,身姿挺拔的男人大步迈入办公室,在棱角分明的桌前两米处站定,干净利落地并腿行礼,他称桌后男人为“长官”。

桌后的男人看向落地窗外一分为二的世界,左边是幽深晦暗的天空,右边是黄绿交杂的大地,地平线后的恒星向他们倾泻光线而来,落地窗自动调整为光反射模式,室内光线平缓地过渡至新黎明的到来。

此等瑰丽景色本该习以为常,长官今天的反应却有些反常。

风陌尘收回视线,等候长官开口。

长官转过椅子,解锁桌上触屏,向前一滑,风陌尘的终端响起文件接收的提醒:一个参与“信号塔”项目的人员在即将从地面返程时信号中断,目前处于昏迷状态,依靠维生装置保持生命体征,项目组负责人申请他们介入调查,寻找该人员的下落。

风陌尘大致浏览该了参与人员关键信息保密的资料,抬眼瞄了眼长官怏怏不乐的神色,便猜到又是擦屁股的脏活累活,想必大概率是这位“信号塔”项目人员下去做了额外的、多余的工作——或者他就是为了节外生枝的事情付费参与“信号塔”项目,空间站的生活使他感到厌烦无聊——结果碰上了导致生命危险的意外。他对“信号塔”项目的赚钱副业早有耳闻,没想到直到现在才捅出这么大的篓子,还要他们出手。

风陌尘通过紧急通道来到“信号塔”项目总部,了解一遍地上情况和载体使用方法后躺入脑信号转移装置,登录地上的载体。

地点:地上某处信号塔

一阵往后倒陷入柔软床铺的昏沉后,他于地上收纳载体的容器中睁眼,跨出打开的容器,打量自己新的身体:这具载体外貌捏塑得与自己原身相差无几,同样外形人高马大、面庞刚毅冷峻,**的身体上肌肉块块分明,他按照之前的培训操作调动嵌入载体脑内的终端,这个终端链接眼球,可以在虹膜上随心显示信息。

风陌尘一边向外走一边打量周围成排成列的容器,那些面容模糊的人形载体如同子宫中的婴儿般安静地蜷缩,等待信号塔传来意识信号,然后就能变身为行走大地的人。

他往上走来到装备区,挑选适合任务的地上身份。他很快选择以荒僻小镇警备队成员的身份调查冯翎的下落,他在整备室换上警备队服饰,领取他新鲜出炉的各类身份证明,大拇指揩过狗牌上激光打印的镂空姓名,凝神片刻,然后戴上脖颈,将狗牌放入内衬。

风陌尘驾驶着“信号塔”准备的警用涂装改装吉普,向无垠黄沙的边界驶去。他看着后视镜中那通体乳白光滑的信号塔在闪过耀眼的一道恒星白光后隐匿于狂乱的风沙中,这样的信号塔遍布于这片荒凉大地,如同高洁神圣的神迹,静谧无言,直插大地的动脉,向星空传递深思,但除了像他这样的载体,其他人无权进入这些高塔。

地点:绿洲城

风陌尘第一站到达绿洲城,交接手续文件,发布寻人启事,他知道冯翎最后的信号出现在出风崖:当时冯翎正带领他的团体“十二人团”一起冒险,那里也是冯翎行程最后的目的地,附近正有一座信号塔。

风陌尘不着急前往出风崖一探究竟,其中有一个原因是他不信任“信号塔”项目组的情报准确度,什么**、机密条款,风陌尘认为不过是项目组对自己失职的掩盖和借口。

通过绿洲城警备队之手,风陌尘得到了出入记录能够证明冯翎和他的同伴一道来过绿洲城整备物资,那时冯翎的同伴应该就是那些十二人团。在走访冯翎他们活动范围的商家和街道后,风陌尘又知道了他们大致的去向。

风陌尘的临时加入受到了当地警备队的欢迎,在休息时他受邀参加他们的休闲活动。聚会间他竖耳聆听绿洲城的各种奇人轶事,在话题转向自己时抛出事先准备的趣事,加上一点喜闻乐见的桃色情节和阴谋论,惹得绿洲城警备队同僚哄堂大笑、酒液飞溅。

一旦话聊开了,气氛被调动起来,他们之间关系也逐渐熟络。

酒尽宴散,有同僚提议带他去看绿洲城知名奴隶秀“天上白玉城”,想让这位小地方来的人长长见识,风陌尘对此兴趣寥寥,但也没有拒绝,权当是作陪。

正巧他们去的时候赶上一个奴隶挣脱桎梏逃跑,一边逃一边嘴里嚷嚷“我认识十二人团,你们识相把我放了”,慌不择路地冲散了祷告结束回家的天城教教徒队伍,慌乱间转头看见穿着警备队服饰的风陌尘他们,如逢救星般朝他们扑来。

尚有醉意的警备队成员还没反应过来,眼睁睁看着奴隶躲到风陌尘身后:没有醉态且制服不同的风陌尘在奴隶眼里看着最像警备队的长官。

风陌尘帽檐下的粗眉皱起,没有阻止奴隶借他挡枪的行为,他抬眼看向追来的奴隶贩,后者气喘吁吁地停在他们五米开外,跑得眼冒金星,一手抚胸,一手鞭子指向风陌尘,没好气地让风陌尘让开,下一刻看清了一行人身上的制服,大脑也开始打转,旋即连连赔笑,卑躬屈膝,说自己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官爷见谅,反省自己对奴隶看管不力,冲扰了他们。

奴隶贩眼瞅着风陌尘闻言面色不佳,使眼色让跟来的打手赶快解决麻烦。

风陌尘察觉到身后人抓他衣摆的力道越来越大,他回头看去:那奴隶身量不过刚成年的模样,像是长身体的时候营养不良,勉强能从黄泥脏污中看出那张仰起的面容原本的清秀俊美,那双眼炯炯有神,眼底流转着期待和恐惧,那并非是生来奴隶的一对招子。

那对眼睛的主人心急如焚地请求风陌尘的帮助,并且承诺十二人团会给风陌尘好处。

不用他说,风陌尘即刻呵止了蠢蠢欲动的奴隶贩和他的打手,他一副公事公办的严肃模样给予对方不小的压力。风陌尘询问这个奴隶如何辗转至他手,没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说要暂时扣押这个奴隶,又在奴隶贩敢怒不敢言的神色里掏了一笔小钱。

当地的同僚不理解风陌尘的行为,直言何必给那奴隶贩面子,这小家伙一看就是非法途径强迫卖身为奴,都没有身份证明,风陌尘若是看上这奴隶,可以直接威胁恐吓奴隶贩,让他把奴隶送到家门口。

听当地同僚的口气像是轻车熟路,其他同僚哄笑起来,转头又呵斥围观的天城教教徒早点回去,那些教徒双手交叉在胸前纷纷散开。风陌尘对他们的调侃一笑而过,出言感谢他们的指点,也不辩解他们对自己的误解,他在去往警局和住所的岔路和同僚们分开。

风陌尘把那瘦条条的“奴隶”带回警局看守所,单独关了一间,不顾对方抗议,站在铁栏杆外地说明日再说事,说完回去睡觉了。

翌日清晨,风陌尘早早来到关押青年的单间外,后者一夜没睡好,头向前一点一点,一听到外面的动静即刻瞪大眼警惕来者。

风陌尘先问了这位青年奴隶的姓名,青年低眉顺眼地回复他叫萧麟,出生于出风崖附近的部落,无需风陌尘用什么高明手段,萧麟自己就把自己的底细透了个底朝天。

风陌尘不想听萧麟在出风崖小镇和人打赌的详细前情,他让萧麟直接讲因为打赌输了去十二人团偷盗东西被抓的细节,萧麟刚要开讲,肚子大煞风景地响了三声,一声比一声响。

两人面面相觑,萧麟不好意思地揉揉后脑勺,解释的声音细如蚊呐,他说自己昨天一天没吃饭,并向天圣奶奶发誓他没有撒谎。

一天没吃饭晚上还跑得那么快,不知是否该夸他厉害还是地上人习惯了忍饥挨饿。

风陌尘捏了捏鼻梁,拎起萧麟的胳膊,下意识捏了捏感觉有些纤细,嫌弃地抿嘴,准备带萧麟出去吃东西。

萧麟小眼神时刻注意风陌尘的神情举止,被抓住手臂的一瞬间他咬住下唇,神经紧绷,即便后面被捏胳膊也无动于衷,他观察到风陌尘貌似嫌弃的神情时憋出了点羞恼,碍于双方现在的地位和武力差距,自觉地作鹌鹑状低头任人拉扯,俗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

两人来到警局附近的早餐摊,萧麟看见吃得两眼冒绿光,得到风陌尘的点头允许后落座点了不少东西,东西端上来后又让风陌尘先选。

风陌尘瞥了眼他,他那端正严肃的眉眼旁人看了总会以为他心思深沉,一旦蹙眉更是浑然而成的凛然威风,结果他摆出这副神情就挑了两块饼配腌菜。

萧麟乐呵呵地冲风陌尘笑,一边往嘴里塞东西一边谈论起十二人团,他嘴里的十二人团都是重情重义的好人,尤其是他们的团长——他偷东西时被当场抓住,“蝴蝶刀”李霜礼提议砍掉他的一只手留作教训,团长冯翎出面否决了这个惩罚,和自己商量后换成了劳动惩罚。

萧麟说到动情处停顿了一下,谨慎地观察风陌尘的脸色,试探道:这个十二人团和风陌尘负责的案件是否有关,难不成他们中有案件的嫌疑犯。

风陌尘冷冷睨视一眼,让他少打听,随即话锋一转让萧麟安心,他会调查清楚事情原委,不会冤枉“好人”,安慰完后风陌尘继续盘问萧麟他所知道的十二人团成员情报。

萧麟嘴中的十二人团情报比信号塔项目组提供给风陌尘的情报还要肤浅,夹杂着夸张、神化的成分,但大体上比较符合风陌尘的判断:冯翎指挥着无知的十二人团进行他的冒险游戏,而在这局游戏的终点发生的变故导致冯翎生死未卜,“信号塔”项目组也失去了他的信号。

问完后风陌尘起身准备离开早餐摊,萧麟猛地拉住他的手腕并且喊住他,风陌尘低头凝视青年抓住自己手腕的手,抬眼给予一次眼神警告,但看萧麟这小身板和这楚楚可怜的神情,风陌尘忍不住蹙眉,掰开对方抓住自己手腕的手问他还有什么事情。

风陌尘见萧麟支支吾吾,叹口气说自己已经支付了早餐费用。

萧麟急得面红耳赤——方才侃侃而谈的姿态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请求一路跟随风陌尘回到出风崖,此前他被卖到绿洲城,离家十万八千里,他是日日夜夜心心念念、求天圣奶奶告天神爷爷想要回家。

回家。

风陌尘咀嚼这两个字,抬头仰望天空的眼中略有迷茫:这件事如此重要么,不惜将性命置于一个相识不到三天的人身上?

仿佛是为了解答风陌尘心里最后的疑惑,萧麟开始阐述自己回家的阻碍:身无分文、没有身份证明、身形瘦小好欺负、离家千里无依无靠等等,好像他是全天下最可怜的人,但同时他又掰手指列举自己的有用之处:熟悉出风崖地区、能说会道、机灵能干、可以包揽所有脏活累活,况且他对风陌尘还有恩未报。

风陌尘不想节外生枝,摆了摆手让萧麟离他越远越好,谁知这小子跟牛皮糖一样,风陌尘走到哪他就跟到哪,这副想要鞍前马后服侍他的劲头惹得当地同僚一顿揶揄,风陌尘不为所动,好似那埋没于风沙中的神像。

地点:绿洲城外荒原

风陌尘本打算悄无声息地开吉普凌晨离开绿洲城,没想到萧麟另辟蹊径:在风陌尘出发前一夜躲在他吉普里。

等到风陌尘开出几十公里才发现车上的不速之客时已经晚了,荒原风沙逐渐扬起,通讯设备随时有下线的可能,为了这个牛皮糖再掉头开回绿洲城已经不现实,风陌尘只好和他约法三章,心里计划到了下一个城镇就把他扔下去。

和风陌尘上路的萧麟一开始兴奋无比,坐在吉普副驾驶开始漫天胡侃,从家乡聊到绿洲城的所见所闻,其间不忘打探风陌尘的个人信息。

风陌尘猛打方向盘再猛然回正,扶了扶墨镜,用实际行动警告萧麟莫要多问。萧麟拢膝盖坐端正,吐掉嘴里的沙子,拉上围巾乖乖地闭嘴。

到晚上萧麟没有保温毯,一个人蜷缩起来用衣服裹住自己,他试图不着痕迹地靠近风陌尘,而貌似早已合眼的警官默默分了旅途同伴一半的保温毯。

偶然相遇的两人在奔波的路途上慢慢彼此熟悉,他们相识未深,甚至称不上点头之交。

在即将到达下一个城镇前,风陌尘终端传来的天气预报显示未来十天将会有一场特大沙尘暴,在沙尘暴过去之前无法出发,也就是说,风陌尘还要和萧麟一起呆十多天。

地点:某落脚城镇

这个城镇的当地警局似乎并不欢迎一位远道而来的警备队成员——风陌尘报备时发现了这一点——顶着对方审视的目光,风陌尘承诺两人会在沙尘暴结束后立刻离开,对方接受了这个承诺并叮嘱风陌尘和他的“跟班”在此地不要到处乱逛,不要惹事,说着他指了指风陌尘背后正和一位当地人聊天的萧麟。

风陌尘没有否认萧麟是他的跟班,他想了片刻决定把萧麟带在身边,等到了出风崖两人再分开,反正没多少功夫,也省得萧麟为了“追随”自己丢人现眼,或者惹上麻烦。然而他们不找麻烦,麻烦自动来找上他们。

镇上的欺男霸女的泼皮恶霸一眼瞅见面容清秀、身材矮小的萧麟,见他戴着胶带粘贴的防风镜,身上冲锋衣款式老旧又蒙着黄沙泥污,便上前搭讪。

萧麟正单独一个人坐着等风陌尘,眼观鼻鼻观心,余光看见冲他来的不速之客,谨记风陌尘不惹麻烦的告诫,一言不发地看着那流氓于他身侧调戏他。还未等他开口,风陌尘悄无声息地走到流氓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流氓一见风陌尘身上的制服起先眯了眯眼,然后开始打量风陌尘那张陌生的脸。

萧麟见状连忙起身扮演和事佬,熟练活络地介绍风陌尘路过本地暂住的警官身份,自己则是他的跟班。

风陌尘看出流氓居心不良,眉头仿佛能夹死苍蝇,他又看向频频向他投来视线的萧麟,在后者期待和惊惶中开口询问流氓是否有要事。

流氓收敛了他的嚣张姿态,随意敷衍了几句离开了。

萧麟呼出一口气,庆幸风陌尘没有和那地头蛇发生语言摩擦,他以为那调戏他的流氓会看在风陌尘的身份面上不再于他们面前出现,未曾想晚上就被流氓小弟绑架,得亏风陌尘来得及时救下了他。

风陌尘次日找到当地警局说明情况,然而当地警局也拿那恶霸没有办法,接待的人委婉地暗示对方靠他父亲和他父亲手下的护卫队在城镇上为所欲为,因为风沙和劫匪常年侵袭和肆虐周边地区,城镇居民在接受恶霸父亲的庇护的同时不得不忍受那恶霸的所作所为。

风陌尘捏紧拳头,手套捏得紧涩响,他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警局:他知道一个外人介入当地势力纠纷必会成为一个棋子,但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风陌尘一出警局便开始使用脑内终端规划事成后的逃跑路线,他没有将计划告诉萧麟,反而将萧麟当做诱饵,于自己袖中藏了一把之前就地取材组装的小巧手枪。等到了恰当时机,风陌尘出面制止恶霸及其小弟拦截、骚扰他的跟班萧麟,同时在制止的一瞬间一手将萧麟推到身后,一手开枪命中恶霸眉心。随后,他在众人反应不及时抱起萧麟立刻逃跑,跳入提前藏到附近的吉普,在姗姗来迟的围堵追击中冲入黄沙弥漫的城镇外。

这场沙尘暴会在一天后结束,现在进入沙尘暴区域并不安全。没人知道沙尘中潜伏着或者活动着什么,有人曾看见沙尘中闪耀着天上白玉城的洁白光辉,有人曾经听到沙尘中传来远古、悠长的沙兽低吼,有人的亲朋好友迷失在沙尘中、死无葬身之地,也有天城教的信徒为了证明自己的信仰步入这片黄沙。

远离危险后,萧麟即刻从风陌尘身前爬到副驾驶,手脚麻利地戴上防风眼镜和口罩,用围巾把脸裹得严严实实,侧头看着防沙装备简陋的风陌尘,好像在看一个怪人。

风陌尘从墨镜后瞥了他一眼,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拉过副驾驶的安全带塞到萧麟手里,最后镇定地拉上自己的围巾。事实上,载体根本不需要做什么风沙防护,风陌尘跟地上人萧麟呆一起久了差点忘记自己如今身体的特性,所以他也不会介意那颗嵌入载体背部的子弹。

风陌尘依靠终端记载的路线图和气象图继续行驶,满世界的黄沙容易颠倒人的方向感,让人产生天地一体的错觉,裹挟粗粒的尖啸狂风折磨着任何妄图靠近它的人的裸露皮肤和呼吸道。

终端里记载了地上的极端气候会极大影响信号塔收集信息和通讯的功能,而在大约行进几十公里后,吉普车载着几公斤的沙子冲出了沙尘暴区域。

地点:孤峭堡

灰头土脸的两人又开了几公里来到孤峭堡,这里鱼龙混杂,风险和机遇并存。

巨大的堡垒突兀地耸立在光秃秃的背风坡上,破败的棚屋如同柴薪般聚集于黄灰堡垒的墙根,孤峭堡堡内每一层的有限空间都被充分利用:低矮的民居房屋在第一层挤挤挨挨,第二层的规划相较于第一层比较井然有序,最高层则是堡主及其亲信的领地,也是孤峭堡所有的财富和权力集中之地——冯翎及其十二人团曾将这里搅得翻天覆地。

信号塔的终端信息库里记载冯翎及其十二人团在此停留时间最久,他们协助现任堡主杀死了上任堡主,因此十二人团在孤峭堡赫赫有名、妇孺皆知,现任堡主更是将十二人团成员奉为座上宾,所以风陌尘刚进孤峭堡就听到路人在说十二人团的“白狼”刘绍就在堡中做客。

只来了一个人?

风陌尘认为有必要和这位十二人团的成员见一面,他擦拭墨镜上的灰尘,将其别在胸前口袋上,无视几乎要挤到他身上推销商品的小贩,黄泥抹脸的萧麟费心费力地推开那些小贩,呵斥他们离远点、不要动手动脚。

风陌尘和萧麟来到第一层的旅店,这是一栋三层的木屋,外墙刷的红漆陈旧得褪色,随处可见岁月的痕迹,风陌尘能大致推测出每道痕迹来自什么武器,常见的就是刀痕,其次是弹药孔。走上吱嘎作响的木质台阶,风陌尘即刻被门廊上摆放的盆栽吸引,那是六盆小巧的绿植,整齐排列为一队,指甲大小的叶和不如手指长的茎无一不在彰显它们脆弱而顽强的生命力,它们静静地守在这里。

旅店老板是位满脸横肉的中年男子,他那双躲在长眉下的小眼睛打量着来往旅客,那精明的眼神好像时刻在计算旅客身上的利益。风陌尘和他对视一眼后扫视旅店大堂,自从他们推门而入,大堂内的有些客人便投来不善的目光,萧麟视若无睹地穿过几桌客人径直来到旅店老板面前。

风陌尘倚靠在门边,盯着萧麟与老板谈话,眼看着他俩的氛围从陌生疏离到热情似火,仿佛成了多年未见的同乡好友,不时发出爽朗笑声——风陌尘不知道萧麟那瘦小的身体如何能发出这样具有能量的声音——旅店老板甚至开始介绍大堂里的熟客。风陌尘对这样的交往形式感到无聊,他能做但是不会做:在绿洲城时他和当地警备队交友也仅仅为了获取情报,而且他认为和地上人交朋友没有意义,他不是冯翎,不想参与这种“另一种人生”的游戏。

萧麟拿到了房间钥匙还意犹未尽地拉着旅店老板聊了十分钟,上楼进了房间关上门,萧麟才小心地询问风陌尘为何闷闷不乐。

风陌尘面无表情地站在窗前观察行人来往,听到萧麟的询问,沉默片刻后回头反驳自己没有不快,这事就在萧麟的嘟囔里翻篇了。

出门前风陌尘套上之前小镇上随便买的外套,身上警备队的制服虽然沾染了灰尘脏污,但形制仍旧显眼,有些在灰色地带活动的人不愿意冒风险和他这类职业人员交流,眼下要找机会接近已在堡内的十二人团“白狼”刘绍。

萧麟眼睛一转,想到自己往日和十二人团关系匪浅——少说也给他们打杂了一段日子——他胸有成竹地拍了拍胸脯,说接下来他们只消打听“白狼”于堡内的住所,找人传个话。

风陌尘见萧麟侃侃而谈,如此自信,于是点头同意了他的建议,他心里想:若是不能正大光明的见面,还有其他手段见上一面;若是不能从”白狼”嘴中问出什么,还有其他办法翘出什么。

萧麟瞅着风陌尘难得放松下来逛街还在皱眉思考,他略微不高兴地瘪嘴,怀疑自己口才如此出众竟然不能拉回风陌尘的注意力。

他们在酒馆里打听到十二人团”白狼”居住于第三层的堡主别墅,而他们显而易见没有资格进入第三层,也没有接触的途径。

回旅店途中,风陌尘已经打算采取计划B,有点心不在焉地敷衍聊天,萧麟已经习以为常:风陌尘也就这点小缺点,大部分时候他是十分完美的旅行伙伴,长得帅气硬朗,做事成熟果断,十分有安全感——萧麟不会承认因为跟随着这么一位可靠的伙伴而产生了小小的虚荣心。

趁天色还不算晚,萧麟拉着风陌尘去天城教的庙宇拜他口里的 “天圣奶奶”和 “天神爷爷”。

天城教是一个崇拜圣城白玉城的地上宗教,通常供奉天圣和天神,常见的祷告仪式是在早晨和晚上于宗教建筑里念诵、冥想,朝着圣城的方位朝拜,而这两个时间点也是白玉城在晴朗天空上最清晰的时候。

孤峭堡的天城教庙宇坐落于第一层的中央区域,三层高的庙宇如同白盘上放置的一口甜品,外墙上的彩色小砖巧妙地布置出瑰丽图案,在烛火照映下流淌过深层梦境中偶现的浓厚光辉。环绕庙宇的广场边缘竖立着两人高的旗帜,不知何处而来的风顽童般摆弄旗穗,风声伏于广场地面呜咽,两队教众正朝向庙宇跪拜结束今天的祷告,他们快速含糊的嘟哝溶解了那风的轻盈呜咽。

风陌尘看向双手交叉置于胸前的萧麟,冷静地观察后者的信仰仪式,自身的迷惑和惘然也很快消散于这片庙前的寂静,他对天城教或者说任何地上的宗教信仰无感,因为他不在乎:他不属于这里,但他的临时伙伴萧麟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他与他的关系、他与这片土地的联系偶尔会使风陌尘感到身份的错位。

风陌尘略作思考,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自己和地上人萧麟相处得“太久”,等任务结束离开地上,他所有的迷惘也会烟消云散。

萧麟结束简短的祷告,抬头见风陌尘直愣愣地望着广场中央的庙宇,不敢打扰他,悄悄跑去买了两块祈福石,一边递给风陌尘一块一边压低声说:他方才看见十二人团的“女巫”江枫理进了庙里,虽然对方乔装打扮,但萧麟曾经跟了他们一段时间,绝没有认错。

风陌尘低头看他,视线移到他手中那块打磨得圆滑的刻字圆石,依旧没有接过去,他抬脚赶往广场中心的庙宇,满心想的是“果然不止有一个十二人团成员来了孤峭堡”。

萧麟紧随其后,小声和风陌尘讨论,让萧麟他先行和“女巫”交涉。

风陌尘点头同意,然后手里就被塞了一块祈福石,望向萧麟就看他挤眉弄眼,风陌尘无奈地配合对方,专业地扮演一位虔诚信徒,进庙祈福。

庙中还有零散几位一看就是远道而来的教徒,风陌尘余光瞥见了符合萧麟描述外貌的人物,确定了目标后他垂下眼帘——现在作为一名虔诚信徒,风陌尘跟着萧麟把祈福石的流程认真地做了一遍。

萧麟在那人即将离开寺庙时贴了上去,在她耳边说出了“女巫”的真实姓名。“女巫”江枫理的神情举止显示她的惊喜大过警惕,看来他们两人的确是久别重逢——萧麟这样性格的人在哪都能混得风生水起,他之前所言不虚。

萧麟转身拉来风陌尘,向江枫理介绍风陌尘是自己的恩人。

“女巫”江枫理上下打量风陌尘,笑盈盈地感谢他,然后他们三人约好地点、明日再见。

翌日,风陌尘和萧麟通过“女巫”江枫理见到了“白狼”刘绍,后者打扮得像个维修工,乱糟糟的头发压在半包的头盔里,身上的工装背带裤蒙有黑色油污和不明脏痕。

四人在孤峭堡第二层的酒馆里碰面,一切都如此顺理成章。

风陌尘提起十二分精神,聊着聊着自然谈起自己眼下正在调查一宗案件,而且和十二人团的团长冯翎有关。

“白狼”刘绍和“女巫”江枫理面面相觑,眼底露出警惕和戒备。

江枫理严肃地说:冯翎是他们的团长,十二人团从组建到现在一路走到现在,团长的品格有目共睹——以她的人格担保,团长绝无可能犯罪。

萧麟抢在风陌尘开口前解释,风陌尘说冯翎和案件有关并非是指冯翎是案件的犯罪嫌疑人。

萧麟的越俎代庖行为让风陌尘略感无语和无奈,但他没有在十二人团面前否定萧麟的解释,毕竟所谓的案件不过是他搜索冯翎情报的借口。

“女巫”江枫理将信将疑,低头沉思片刻后忽然叹了口气,和一旁的“白狼”刘绍商量几句,然后转头和风陌尘说:几月前一次探险行动遭遇了沙兽,十二人团损失惨重,团长冯翎也受了重伤,不得已由他的爱人“蝴蝶刀”李霜礼暂代团长之职,此次他们前来孤峭堡也是为了寻找治疗团长的方案。

萧麟瞪大眼,挪动椅子拉近与“女巫”的距离,关切地询问他最尊敬的团长的身体近况。

风陌尘若有所思,江枫理说的这条信息没有在“信号塔”项目组终端的资料里提及:“蝴蝶刀”李霜礼竟然是冯翎的爱人。风陌尘不禁暗自嘲笑冯翎对于角色扮演的沉迷、入戏,搞出这样的荒唐事,他不相信冯翎会真心实意地爱上一个地上人,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注定无法平起平坐,而据他所知,爱需要平视对方。

风陌尘抽回发散的思绪,抬头看见“白狼”刘绍那双绿眼睛正如狼般幽幽地注视着他,又在对上自己的视线时慢慢低头,错开视线。刘绍的目光让风陌尘感到不适,但任务为重,风陌尘暂时将“白狼”刘绍的不对劲记在心里。

这场酒馆见面的最后,风陌尘和十二人团的两位成员商量好一起回出风崖。

风陌尘和“女巫”江枫理坐在吉普上,跟着前面萧麟和“白狼”的越野驶出孤峭堡。

后视镜中的孤峭堡逐渐缩小,直至完全隐没于土黄的地平线之后,耳内所有的堡内喧嚣被荒原风声淹没,荒野的气息占据了他们呼吸的胸腔,堡垒外的世界重新占有了奔波行走的人们。一颗形似月亮的卫星出现在晴朗湛蓝的苍穹上,与恒星遥相对应,完美而遥远,那正是天城教的圣城,位于天上的“白玉城”,他们死后想进入的美好之地。

副驾驶的“女巫”江枫理谈起他们十二人团的组建历程,他们一行人基本上都是社会边缘人员,流民、盗贼、土匪、骗子,因为他们出生低微但不甘心安于现状,所以终日虔诚地向天圣奶奶祈祷,于是天圣奶奶给他们带来了他们的“拯救者”,即团长冯翎。

江枫理第一次遇见冯翎是在某个小镇的旅店里,她那时是旅店的服务员兼妓女,时常需要配合作为旅店老板的舅舅完成仙人跳、黑吃黑等宰客职务。冯翎和她孤男寡女相处时,他问一进门就脱光的她年龄几何,认不认识字,知不知道附近有个出名的山崖,在他绘声绘色地描述中,当时年仅十六岁的江枫理啜泣着说如果她不听舅舅的话就会被打。也是冯翎的承诺和目标让江枫理下定决心杀死他的舅舅,加入他们的队伍,当时冯翎的队伍只有四人。

风陌尘待她停顿时适时插入自己的疑问,冯翎当初的目标是什么。虽然风陌尘自己也能猜到对于地上这群生活困顿、信仰狂热的人来说怎样的目标最适合作为诱饵,但风陌尘还是要从他人口中搜集冯翎的信息,这是为了试探冯翎周边人对冯翎的态度,在他看来,十二人团最有可能、最有机会对冯翎下手,此前他们说冯翎受了重伤,这条消息的可信度在他见到冯翎之前都极低:“信号塔”项目的载体不可能如此脆弱。

江枫理莫名其妙笑了一声,自嘲说起来有些理想化,作为冒险家的冯翎想找到地上通往白玉城的方法,他确实拿出了一套可行可信的理论,后来的十二人团都坚信他的理论,朝着一个统一的目标前行。

风陌尘抿紧嘴唇,心里暗骂冯翎是个蠢货,竟然拿白玉城的信息哄骗地上人,在空间站生活空虚的冯翎身上看来有很深的“救世主”情结。

江枫理再次向风陌尘暗示,冯翎绝无可能是犯罪嫌疑人,他能救出仅有一面之缘的李氏姐弟,李莎莉和李霜礼。

这对姐弟是马戏团的奴隶。姐姐李莎莉五大三粗,长得像男人,力大无穷,经常作为女大力士出场;弟弟李霜礼与他姐姐正相反,柳眉细腰,貌若好女,矫健柔韧,擅长表演飞刀和高难度杂技。他们自小遭受马戏团的非人对待,而冯翎甚至愿意为两个初次相识的人得罪那片地区一手遮天的奴隶贩,于是姐弟俩死心塌地跟随冯翎,成为后来十二人团鼎鼎大名的“棕熊”李莎莉和“蝴蝶刀”李霜礼。

风陌尘在心里默默梳理江枫理所说的李氏姐弟的情报,再与终端提供的资料互相比对,不禁挑起一边的眉毛:“信号塔”项目组提供冯翎个人资料显示他的性取向是女性,虽然李霜礼漂亮得像女人——也许沉浸于“全新人生”的冯翎也尝试了新的性取向,而全心全意跟随他的李霜礼就是最好的实验对象。

在风陌尘一边从江枫理口中获取情报时,他们行驶的沙漠突然发生异动,仿佛地下忽然中空了似的,一大片沙地由快到慢地陷了下去,他们驾驶汽车的轮胎被大量沙子裹挟往崩塌中心拽。

经验老道的“女巫”江枫理立刻反应过来是这里是沙兽迁徙的路径,旋即让众人弃车,风陌尘果断听从她的建议,想要弃车的瞬间一转头看见前方萧麟他们车已经没了影,“白狼”刘绍已经成功逃脱,而萧麟因为滑倒陷入了半个身体。

风陌尘毫不犹豫地扑过去将萧麟救起,他一手抓着江枫理的鞭子,一手从萧麟腋下穿过抱住对方,众人通力配合,慢慢逃离了险境。

萧麟惊魂未定地抱住风陌尘,抱的时间久到江枫理开始有心情调侃萧麟依旧那么胆小。

风陌尘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背,慢慢放下萧麟,改成背着他,反正也不耽误事,甚至还能加快一行人的行径速度。“女巫”江枫理看着他们互助友爱的一幕,情不自禁笑出声,刚经历险情而紧张的氛围慢慢松弛下来。

地点:某城镇

四人大约走了三天,穿过荒漠隔壁来到最近的城镇,又在这里恰好遇到了十二人团的“蝴蝶刀”李霜礼,他正好也办完了事情打算坐火车前往出风崖。

百闻不如一见,风陌尘初次见到李霜礼在打过招呼后默默观察对方。李霜礼长得确实漂亮,行为举止完全看不出是奴隶出身,相反李霜礼浑身上下散发着自信的光芒,他知道自己的外貌优越并且敢于展露他的魅力,跟其他灰头土脸的地上人相比,他打扮得像是贵族子弟,不过若是有人因为他的外貌而轻视、冒犯他,李霜礼就会用他的蝴蝶刀给冒犯者一点小小的教训,比如剃掉对方小臂上的肉,喂给自己的宠物吃。

一路走来风陌尘也对十二人团各位成员的行事风格略有耳闻,何况他身边就有个曾经帮过十二人团干活的家伙。

李霜礼这样示弱行凶的行事风格颇为人诟病,无人知晓他这样是出于趣味还是保护弱者,不过他愿意听取团长冯翎的劝导,冯翎指哪他打哪,他也时常跟着冯翎一起行动,所以现在只见李霜礼一个人行动,风陌尘感到有些意外,而萧麟一见到李霜礼便噤声,躲在风陌尘身后畏畏缩缩,风陌尘想起他说自己曾被“蝴蝶刀”李霜礼威胁砍掉偷窃的手,他能理解萧麟的害怕。

五个人在站台附近的餐馆共进午餐,其间风陌尘和李霜礼有说有笑,他谈论起李霜礼的团长冯翎,关切地询问冯翎伤势如何。李霜礼垂下眼帘和嘴角,面露忧伤,他说冯翎受了重伤瘫痪在床,脾气也坏了不少,他们一直在找办法缓解冯翎的痛苦,尤其是身为冯翎爱人的自己,冯翎正是为了保护他而受的伤,他恨不得以身替之。

说到动情处,李霜礼流下了两滴泪,很快提袖擦去泪痕。

风陌尘不知其真情表演各占几分,毕竟李霜礼性格独特,他瞥见李霜礼脚边的手提箱,他一直提着这个近半米多长的手提箱,询问箱子里装了什么。

这个问题一问出口,风陌尘便忽然察觉到来自美貌青年的审视目光,他看向萧麟,后者绷紧唇线紧张地看着自己。

李霜礼笑眯眯地回答里面装着自己的爱宠,现在太阳太晒、风太大,不好放它出来。

风陌尘联想李霜礼给宠物喂人肉的传闻,心想李霜礼为人狠辣,但也算是重情重义的人,他点了点头,不再追问。

地点:出风崖十二人团据点

出风崖的部落、村庄在十二人团的规划组织下建设得如火如荼,火车站台新建不久,繁荣的景象即将到来,这里俨然已是十二人团的地盘。

萧麟告别一行人回到了自己的部落,临分别前拥抱了风陌尘,感谢他的帮忙,却又谨慎、紧张地看了眼他身后的“蝴蝶刀”李霜礼,他说:“风警官,愿天圣奶奶和天神爷爷保佑你。”

风陌尘若有所思,但没放在心上,地上人的刀枪无法对他这具载体构成威胁,他搭乘十二人团的改装车来到他们的据点。

十二人团的据点在山坡内部,跟随李霜礼走过地上的瞭望塔,然后门内的十二人团的“棕熊”李莎莉确认身份后打开大门,风陌尘略微俯身进入石山内部,其中别有洞天,他们顺着嶙峋石阶往上走,石壁上开凿的灯口亮着昏黄的烛火,开凿的痕迹粗糙和潦草。

风陌尘往后一看,高大雄壮的女力士李莎莉正好堵住了来路,她眼神冷漠地与他对视,他又往前看,提着手提箱的李霜礼仿佛回到家般轻松自如,他察觉到背后的目光,回头招呼风陌尘,安慰他再走十分钟便到了团长的房间,回头一边走一边介绍他们发现据点的精彩故事。

一进据点风陌尘便产生了疑惑,为什么冯翎会选择一座石山作为十二人团的据点,这个问题也许可以用李霜礼口中“这里是古代遗迹”来解释。然而进入石山内部后,风陌尘的终端突然无法连接上总终端,这意味着他步入了一个危机四伏的陷阱。

如此看来,冯翎的失踪也和这位李霜礼有着极大的关系,他倒要看看他们有什么手段。

三人走到一个平台,这个平台连接着三条走廊。李霜礼忽然停下询问风陌尘他是否有信仰,风陌尘斟酌一会儿回复道他没有,然后李霜礼介绍这里昔日是天城教教徒的修行室,他们将自己封闭在一个个小房间里对着天圣和天神反省自己的过错,祈祷死后升入白玉城。

风陌尘安静地听着李霜礼说得越来越激动,看他面上浮起兴奋的红晕,看他想要举起两只手却因为手提箱只能抬起一只手,看他冲自己笑得美丽动人。

李霜礼说:“他们从未想过,他们已经身处最接近白玉城的地方。神明是存在的,只是我们祈祷的神明从不存在!”

风陌尘颤动眼睫,察觉到身后袭来罡风立刻扭身闪避,他难以撼动身形比他大的李莎莉,况且若是杀了她还会堵住来路,一眨眼功夫内他选择单手提箱的李霜礼。

李霜礼从容不迫地掏出电棒,风陌尘猝不及防地被电倒在地,眼镜不甘地睁大,四肢不停抽搐,他藏在袖中的手枪跌到李霜礼的脚边,被其捡起放入口袋。

“真神奇,不是么?”李霜礼脚步轻快地靠近无法动弹的风陌尘,“地上竟然有这样的武器……”风陌尘瞪大眼,张着嘴嗬嗬不成言语,“是啊,地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武器,地上都没有‘电’这种东西,现在没有,未来也不会有,但可能以前有。”

李霜礼吩咐李莎莉扛起瘫倒在地的风陌尘,把他丢进曾经天城教教徒修行的小房间内,锁上门,而风陌尘仍旧震惊于李霜礼竟然提到了“电”这个词汇,地上人应该已经没有这个概念了——李霜礼使用的还是他们的专业词汇——风陌尘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就是冯翎破坏了“信号塔”项目的协议合同,说了不该说的事情。

这具载体很快从麻痹中恢复过来,风陌尘凭借载体的夜视功能探索了这间石头凿刻出来的房间,发觉出逃无望后,他盘膝坐在房间中央,查阅终端内离线的资料库,搜索能够大规模屏蔽信号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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