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轻轻地吹着，干燥的地面被扬起细微的灰尘，阳光并不算刺眼，却也在树下投下斑驳的影子。

片刻后，穆承远在纪雨面前站定，垂眸看着她，墨色的瞳孔里看不出任何情绪，纪雨也抬头望着，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半晌，他轻吐了口气，缓缓开口:“借一步说话？”

纪雨没应声，兀自转身往巷子里走。

穆承远顿了顿，回头扫了眼周围的人，什么话都不说，暗示意味已经足够明显。

“......”

众人立刻假装闲聊：穆总，我们就算有偷听的熊心，也没那熊胆啊！

满意后，他才缓步跟上。

纪雨走在前面，脑子里一团乱麻，压抑许久的情绪堵在胸口，叫她喘不过气来，她想克制想静下来思考，却又忍不住顺着众人的话揣测他的真实意图。

走到巷子尽头，纪雨停下，平复了下情绪才转过身面对他，“说吧，什么事？”

穆承远微蹙着眉，一直沉默着，像是在判断她的情绪，好半晌才低声开口：“昨天发的消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穆总难道看不懂吗？”

听出她语气里的讥讽，穆承远抿了抿唇，虽然不知道怎么惹到她了，他还是尽量控制着语气，“纪雨，我们虽然离婚了，但...”

纪雨猛地打断他，“还真是多谢穆总提醒我了，是啊，我们离婚了，早就离婚了，那您为什么还要一直干涉我的个人生活呢？掌控我很有趣吗？”

穆承远又一阵沉默，“...我做什么了？”

昨天他刚签下一个千万合同，团队举办了庆功宴，他难得心情不错也参加了，却在凌晨回家后看到她的一句“不要打扰”，心脏瞬间像是被打了一巴掌似的，疼得彻夜未眠。

明明答应放她自由，做朋友就好，本不该过分在意的，他却控制不住自己发了疯似的，想问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纪雨的语气仍旧冷冰冰的:“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

“......”他深吸了口气，仿佛在克制爆发的情绪，良久，他沉声道：“你一定要这样说话吗？”

“那不然我要怎么样？”纪雨侧过身靠着墙，双手抱胸，以一种近乎防御的姿势，冷笑了下，“难道还像以前一样，温声细语，没有脾气吗？穆承远，那不是我！”

“...我今天来不是想跟你吵架的。”

纪雨已经被气得没有理智了，只想着发泄情绪，“是啊，你不是来吵架的，是带人来羞辱我的！”

“纪雨，你到底什么意思？”

“您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要我帮您回忆下吗？之前的试戏你安排夏诗云参加，今天又把傅柔带来，不就是想告诉我，我的事业都在你的掌控之内吗？所有我得到的，都是你赏赐的，离开了你我就活不下去了，不是吗？”纪雨冷呵一声，“就算这样，我也不会回去的，你别想在我身上寻找一丝高贵感，永远别想。”

“......”

穆承远沉默地看着她，没什么情绪似的，瞳孔幽深，就只是那么安静地看着。

良久，他忽地笑了下，半边嘴角勾起，笑意却不达眼底，“原来你一直是这么想的。”他缓缓退了半步，身侧的手紧握成了拳，明显是动了怒，却还强压着，眼神苍凉而落寞，“行，是我妄想了，以后不会了。”

说完，他又退了半步，抬眸看了她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的背影太过于落寞，阳光缓缓拉长了影子，明明是那么挺立的脊背，此刻却显得格外颓然，纪雨竟不由自主地心颤了下，下意识想跟上去。

走了两步，她蓦地回过神，脚步猛地顿住。

她这是在干嘛？

心疼他吗？

为什么？

愣神的片刻，他已经离开了巷子，纪雨独自站在原地，怅然了许久。

-

十分钟后，纪雨整理好心情，慢慢地从巷子里走了出来，众人先前受到了穆总的警告，虽然好奇，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问情况，各自埋头做事。

回到剧组时，她并没有看到傅柔和张导的身影，看来是真的在谈替换她的事情了。

她环顾一圈，看着这给了她许多温暖时刻的剧组，心里涌起浓烈的不舍，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离开了。

忽然，她的肩膀被人拍了下，她回头，不期然对上米祺担忧的眼神：“你眼睛怎么红红的？哭了吗？”

“没有。”她连忙撇过视线，岔开话题，“张导呢？”

“上厕所去了。”

“厕所？”她愣了愣，又问，“那傅柔呢？”

“走了呀。”

“走了？”

“嗯。”米祺解释说，“傅柔老师只是为了辞演的事情来给张导道歉的，她正好在隔壁拍戏，就趁休息的时候来了，话说完就走了。”

纪雨懵了，“那她怎么会跟穆承..穆总一起来？”

“噢，那是个巧合，她说她没戴隐形，都没注意到走在前面的是穆总。”

“......”

所以...是她误会了？

还因此把穆承远吼了一顿？

“不过说实话，刚刚我还以为傅老师是来换你的。”米祺松了口气，语气庆幸，“还好不是真的。”

“...大家可能都是这么想的吧。”

甚至包括她自己。

纪雨忽然觉得头又开始疼了。

见她叹气，米祺不解:“这不是好事吗？你怎么看起来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嗯...”她捏了捏鼻梁，已经在想该怎么道歉了，“就是...做错了件事。”

“啊？什么事啊？”

“......”

没再管身后米祺的追问，她认命地走到休息处，找到包拿出手机，毫不犹豫地，拨出了熟悉的号码。

电话响了不到三声，被挂断了。

她不死心又拨了一遍，还以为这次他肯定会接，结果刚响了一声就被无情挂断了。

“......”

完了，他真生气了。

-

车内，严州透过后视镜见自家 BOSS 又一次挂断了电话，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战战兢兢地开着车。

不是说去看纪小姐拍戏吗？

之前得知夫人今天会第一次拍吊威亚的戏份，BOSS就说到时候一定要去现场看，结果今天早上不知道被谁惹了，心情极差，吃个早饭都挑剔得不得了，一会儿嫌粥烫，一会儿嫌菜凉。

开会的时候也是，莫名其妙地发脾气，害得两人出发晚了，到这里时夫人已经在空中了，知道夫人有轻微恐高，他都看得心惊胆战的，BOSS居然也不下车，就一直坐在车里望着。

还以为去见了夫人能好点，现在怎么感觉心情更差了？

唉，穆总心，海底针。

穆承远死沉着脸，倏然出声：“严州。”

“在！”

“...尹明瑄在哪？”

严州想了想，“小尹总？现在应该在淮市分公司吧？”

小尹总是尹家唯一的继承人，也是穆总公司的合伙人兼好友。

“掉头，去淮市。”

“好的！”

车行驶了十分钟，穆承远忽然又开口：“严州。”

“在！”

“安排查一下，傅柔是谁？”

“啊？要查什么？”

“查下她跟纪雨有过什么过节。”

“......”严州实在是忍不住吐槽，“穆总，您是真的不看娱乐新闻啊，夫...哦不，纪小姐现在的角色之前是定的傅柔小姐演，是因为她辞演了才换成纪小姐演的，如果要说有过节应该就是这事了，不过这也不算过节吧。”

穆承远缓缓摩挲着指尖，忽然想起些事情，有一天张导打电话问他狐狸结的女二号能不能用纪雨，估计是考虑到他作为投资方的用人意愿，他倒没直接答应，只是说如果她适合角色他没意见，后来才得知最终定的是她。

当时张导没说这角色还有辞演的事情，难怪他没印象。

忽然手机屏幕又亮起来了，来电显示还是一样的名字。

他脑海中顿时又浮现起她失望和决绝的眼神，就仿佛，从来没有信任过他。

烦躁的情绪又涌了上来，他闭了闭眼，手指滑动，电话再次被挂断。

-

短短两分钟，连着被挂了十几个电话，纪雨也开始赌气了，她点开聊天框，干巴巴地发了句对不起过去后就直接关机了。

接下来的几天，她再也没有主动联系他，认真投入到拍摄中去了。

“姐姐，你买香囊做什么？这东西还没有我们身上的味道好闻。”

乐朝羞红着脸说：“我这是准备送给阳耀的。”

“又是送给他的？姐姐你怎么天天给他买东西，都不给我买。”

乐朝摸了摸乐歌的脑袋，“傻阿歌，等你也遇到喜欢的人你就懂了。”

乐歌摇摇头，一脸神气，“我才不会喜欢别人，我这么漂亮，只有别人喜欢我的份。”

“是吗？我怎么听说萧世谨最近跟你走得很近呢？”

乐歌一下子就脸红了，“他...他就是个大傻子，我才不喜欢呢！”

乐朝宠溺地点了下她的额头，“你呀，还总像个小孩子似的。”

乐歌立刻软声撒娇：“反正我有姐姐嘛~”

......

“OK，卡！”张导很是满意，“今天就先到这，大家收工吧。”

听到“收工”两字，所有人一阵欢呼的。

任安璐晃了晃酸胀的脖子，“终于结束了，回去睡觉咯！诶，纪雨，你要不坐我车回去？”

“不用了，酒店很近，我打车就行。”

“行吧，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嗯，我知道。”

两人道别后，纪雨背着包往路边走，已经是深夜了，路上没什么人，车辆也少得可怜，她在打车软件上叫了辆车，等了足足五分钟才有司机接单。

上了车，她打开车窗，任由晚风吹拂在脸上，冰凉凉的，望着窗外飞速而过的灯红酒绿，心头还像是压着什么似的。

她刻意不去想，但并不代表不存在。

白天因为拍摄，她还能暂时忘记这些，可一到夜晚，那些复杂的感觉就如洪水猛兽般压了过来，叫她喘不过气，她真的不愿意亏欠他什么。

关上车窗，她下意识点开对话框，这么多天了，她的那一句“对不起”还挂在空空的聊天界面里，显得有些孤单。

她叹了口气，按灭了手机。

仔细想来，这应该算是两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吵架，两人结婚的这段时间里，从来是彬彬有礼，礼貌有加，因为“扮演恩爱”这层关系，两人算是形成了某种意义上的“默契”，几乎没有意见不合的时候，所以她从没想过，和他吵架原来会这么难受。

想到那天他落寞的背影，她又忍不住泛起愧疚，被人不信任的感觉肯定不好受。

可明明最一开始，她是相信他的。

究竟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穆总不屑地哼气：我，当代窦娥，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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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