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金一回到赵都就把从外邦人手里买回来的上等布料送到绸缎庄,正巧碰到了来扯布回去帮妹妹做衣裳的黎良卿,巫金不仅认识这个书生而且很熟,城北书生善绣,虽然他们之间没有直接的生意来往,一旦有身份高贵的人来他们绸缎庄制定衣裳,他每次都会过问,有时还会亲自招待负责做衣裳的黎良卿,他们也算是老熟人了。巫金把黎良卿请到后堂,还给他奉上了好茶。
“听说黎公子马上就要参加科举,老夫在这里预祝黎公子高中。”巫金对黎良卿这个年轻人颇有好感,他善绣有一双比女人还灵巧的手,灵巧的手,细腻的心思,一个男人能够拥有这份细腻可以断定他是一个专情的男人,如果他抛下仕途改投衣裳方面的生意一定能够发家致富,也不至于还住在那破烂不堪的小院子里,巫金曾经给他过这个建议,可是人各有志黎良卿不愿,巫金也没有再提起。
“小生多谢巫老爷的招待。”巫金这个富商和别的富商不太一样,人到中年没有因为应酬而发胖,眉宇间的英气尚在,是她的父亲,黎良卿打听了才知道他们的关系。
巫金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黎公子可有婚配了?”巫金动了这个念头。
黎良卿心里又惊又喜,巫老爷这么问,是有意吗?黎良卿的脸微微一红,“不曾。”
巫金甩掉了刚才突然冒出来的念头,“等公子高中时媒婆一定会踏破公子家的门槛。”
黎良卿红着脸,“巫老爷说笑了。”巫老爷说这话是那个意思吗,黎良卿还不敢肯定。
这书生这么容易脸红了,巫金不由感叹,真是一个害羞的小书生,害羞的人更懂得礼仪廉耻。想当年他的脸皮可厚了,追求他妻子的时候脸从来不会红,只是心里慌张得很。
巫金和黎良卿随便聊几句也就回家了,黎良卿扯了布匹也走了。
巫金刚到家门口就看见,几个小孩子围着他女儿唱歌谣,仔细一听,火气四起!
“赵都巫家商女,倾城又倾国,二十老姑娘一个,街头老李破碗一个,巫家赐金碗一个,八抬大轿老李也不坐!”
巫金气呼呼的,上去把那群孩子呵斥了一顿,“谁家的野孩子?这么没有教养!今天老夫就替你们父母好好教育教育你们!”巫金扬手起来就要打被他抓住的小孩。
“爹,他们只是孩子,我们别跟他们一般计较。”巫桃云制止巫金,这种话她听多了,也就习惯了,他们说她嫁不出去也是事实。
“还不快滚!”巫金推了小男孩,小男孩差点摔跤,其他孩子也纷纷跑开了。
“爹,我们回家吧。”巫桃云特意出门迎接巫金,谁料到刚出门就被一群孩子围住,他们围着她唱,咒她嫁不出去的歌谣,也不知道这歌谣是哪个人编的,倒是蛮顺口的,小孩子哼唱起来也好听。
回到家,喝了茶,巫金才能把火气降下来,巫桃云不禁笑出了声音,她父亲这么大一个人了还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呵呵!
“你还笑,他们那么骂你,你还不让爹教训教训他们,哼!”巫金一定要查出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编歌谣诋毁他女儿,他女儿才十九零十个月,哪有二十了!想娶他女儿的男人都从南城门排到了北城门,他女儿会嫁不出去吗?
“算了,爹你就别生气了,对了,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忠叔一大早就到家了,父亲现在才到,是路上有事情耽搁了吗?见到父亲安然到家,巫桃云也就放心了,她从从边境回来的客商口中得知离赵都不远的官道上死了好多人,官府查了才知道是山上的盗匪所为,官差到山上搜查,并没有发现那群杀人越货的盗匪,可能是逃走了。
“不是从外邦人手里买了上好的布料吗,爹一回来就把布料运到绸缎庄里,怕你们担心,就让忠叔先回来告诉你们一声。”巫金对这次北行的生意很满意。
“于老板他们父女是跟爹一起回来的吧。”巫桃云有些担心。
“他们啊,因为爹约的客商晚到了,所以他们就先回来了,三天前他们应该已经到了,怎么,发生了什么事吗?”巫金注意到了巫桃云眉间的担忧。
“四天前郊外官道上发生了杀人越货的案子,是盘踞在山上的盗匪所为,官府到的时候已经不见盗匪的踪影,昨天我让阿杭到于老板家查看他们是否到家,他们家邻居说他们还没有回来。”巫桃云担心被盗匪杀的客商里有于家父女,算时间,他们正好是那个时候回到的。
“福伯呢?”
小翠在门外听到了,便跑去把福伯叫过来,巫金让福伯到衙门去打探消息,于老板父女不会那么倒霉吧?
“小云怎么不亲自到衙门走一趟?”女儿这么关心于老板父女,自己去衙门走一趟岂不是更妥?而且赵都府尹可是她的好友。
“包大人已经辞官归乡,五天前回了泸州。”现在赵都衙门换了新主人,巫桃云不方便去。
“因为挖心一案?”巫金隐约感觉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大概是吧。”
很快,福伯就从衙门回来了,于老板的尸体还安放在衙门里,要经仵作验尸后便要抬到义庄里放置。
巫桃云心里冷飕飕的,他们在其中,就在其中,也被杀害了,“那于姑娘呢?”
“没有,没有于姑娘的尸首。”
巫金的神情变沉重,于老板出了事,他心里也难受,“兴许于姑娘运气好逃过了一劫。”
巫桃云低头,不说话,巫金吩咐福伯时刻注意衙门的消息,哎,如果于老板他们能多等几天和他们一起回来,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城郊的官道上什么时候也有盗匪出没了?
黎良卿回到家中看到黎良华还在院中的梨花树下画伞,于老板不是运伞到北边卖了吗?小妹怎么还有伞来画?
黎良华停下手里的笔,她画了一天,终于画完了,“大哥你忘了,这是于姑娘请我帮忙画的,要送给巫家大小姐的伞。”
“哦,呵呵,忘了。”最近黎良卿忙着复习功课,准备参加科考,忘了这是小妹要画来给她的伞。黎良卿走到伞旁边看了看,伞上绘画了红色的花,是传说中的生长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可是,“小妹,彼岸花不是花叶不同期吗,你画了花,怎么还画了叶子?”黎良卿盯着红绿相配的彼岸花问道。
黎良华笑了,“大哥,你见过长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怎么知道它真的是花叶不同期?如果只画花那它们岂不是很寂寞?”黎良华也不知道彼岸花是否真的是花叶不同期,但她还是画了花叶同期的彼岸花。
“也是。”黎良卿也没有见过彼岸花,它们花叶不同期,只是听别人说的而已。黎良卿看着伞面上的花,皱起了眉头,“小妹为什么要画这种象征死亡的花,很不吉利。”和她相配的应该是梨花,淡雅宁静,与世无争。
“彼岸花可以开千年,我只是想祝愿巫姑娘永远青春年华。”黎良华自然知道彼岸花象征死亡,这并不是她想要表达的意思,她画的彼岸花不是代表死亡,所以她才添上了代表生机的绿色,她的画很少有人能看懂,她大哥也不例外。
黎良华心里有些失落,但转眼想到世上没有人真正的了解另一个人,自己对大哥也不是了解得很透彻,想到这里黎良华便释怀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黎良卿怕她误会了,要是她也认为是不吉利的,那怎么办?这个问题的答案,现在黎良卿还不知道。
“小妹你忙,我去做饭。”黎良卿不仅善绣也会做饭炒菜。
黎良卿把布匹放到屋里,就进了厨房,黎良华还在梨花树下看着伞上花,思忖着哪里还需要加点什么东西。
黎良华看了半个时辰觉得可以了,才放下手里的画笔,弯身收拾摆在石桌上的颜料,和其他用来预画的纸张。通常,黎良华不会立刻把自己脑海里想到的东西画到伞上,一把伞要费很多功夫才能做成,要是她一不小心把伞面上的画给画砸了,就会毁了一把好伞。
每次给伞上画的时候黎良华都会先在纸上画出所有要画的东西的大概模样,但她画在伞面上的东西最后都和事先在纸上画的有很大的差别。
伞在夕阳下晾着,黎良华在古井旁边洗画笔,在夕阳的辉映下一团白气带着一缕透明的丝,覆盖在伞面上的彼岸花上,一眨眼的功夫,白气带着丝渗入了伞上的彼岸花,不见了,伞面上的彼岸花在夕阳下开得更加鲜红,那颜色像血一般鲜红,它们在晚风中迎风摇曳。
衙门的捕快在郊外的山上发现一座新坟,把坟墓挖开,里面躺的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尸体,经过邻居街坊的辨认此人正是失踪已久的于青伞,衙门捕快把尸体运回义庄,把于青伞和她父亲放在一起。巫桃云不想看到他们父女的尸体像别的尸体一样,被随便埋在乱坟岗上,所以给他们父女举行了一个简单的葬礼。
于家老屋被布置成灵堂,灵堂上摆着两副棺材,前来吊唁的人很少,只有于家的几个亲戚,他们很乐意有人帮忙安葬他们的亲戚,于家父女,这样他们就可以省下棺材钱。平日里于家父女很少和亲戚走动,一来是忙于生意,二来是因为他们的亲戚家里都蛮有钱的,也是靠卖雨伞挣的钱,于家父女的家底比他们家的要薄很多,富亲戚要多走动,穷亲戚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省得借钱。
黎良华拿雨伞来于家,才知道于青伞父女出了事,当她走进于家大门时看到巫家小姐在给他们父女守灵,灵堂上没有什么人,有一个老和尚在念经,帮忙超度亡灵。
黎良华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走到灵堂,于姑娘他们遇害了?两口漆黑的棺材就摆在那里,他们就静静地躺在里面!黎良华看到了她那张惨白的脸,双眼紧闭着,手里还残留着一片早已枯萎的树叶。
“她和她父亲,走了吗?”黎良华用尽力气,才把这话说出口。
站在灵堂上的巫桃云点了点头,“嗯,走了。”他们走了,走得很不安详,很不情愿,为什么会这样?难道这便是人们所说的命运吗?命运决定了的生死,不情愿,也会被夺去生命!和她在茶馆喝茶仿佛还是昨天的事,可是现在她已经躺在棺材里!
黎良华没有再说话,上了香,老和尚念完经,于家父女就被抬山上安葬了,巫桃云给他们选了一处幽静的地方,那里种有潇湘竹太阳再大也晒不到他们。
黎良华走在街上,手里还拿着那把青色的雨伞,本想拿去于家给于姑娘上漆的,没有想到她遇害了,她请自己帮忙画伞的时候,还满怀欣喜地说要亲自把伞送给巫家小姐。
黎良华抬头看了看蔚蓝的天空,他们已经上去了吧,在白云深处自由飘荡,再也不会感到疼痛。看了一会儿,黎良华才继续往前走,看到一家卖雨伞的店就进去了,想请店里的老伞匠帮忙给手里的伞上漆,可是说什么,老伞匠也不愿意。
“老先生你就好心帮帮忙,”黎良华恳求道,“我可以付钱的。”
老伞匠态度坚决,“我这里是卖伞的,我老头子只给自己家卖的伞上漆,不接外来生意!”
老伞匠看黎良华打开放在地上的伞,这伞做工精细,特别是伞面上的花栩栩如生的,那几片叶子上好像有早晨还没有干透的露珠,这伞的做工,他一看就知道一定是老于头他们家的伞,他承认自己技不如老于头,但他也不会自降身份去给老于头家的伞上漆。
黎良华再怎么恳求,老伞匠就是不肯帮忙,正当黎良华气馁准备去别的伞的店里找伞师父帮忙上漆的时候,巫桃云恰巧路过看到就进来。
刚才巫桃云也听见了,黎良华想请这个老伞匠帮忙给伞上漆,可是这个老伞匠不肯,巫桃云看着放在地上的雨伞,做工精细,也注意到了画在伞面上的花,如果她没有看错这花那应该是人们所说的只长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彼岸花花叶不同期,可是伞面上的花却带了绿叶。
“请伞师父帮黎姑娘上漆。”巫桃云把目光移到老伞匠身上。
老伞匠被巫桃云用那种眼神看得心慌,那是狐狸般狡猾的眼神,她的话坦然真诚但不带求人的语气,“这这,巫姑娘,老夫,算了,老夫就帮这位姑娘给伞上漆。”老伞匠曾经受到过巫家的照拂,这份人情他得还。
“那就多谢伞师父了。”
黎良华对巫桃云微微一笑,“多谢巫姑娘。”
“黎姑娘客气了。”
巫桃云再和黎良华说几句话就离开了,黎良华在店里等老伞匠给伞上好漆了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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