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窗前画画的黎良华突然停下手中笔,站起来,去推开门,不知从何处吹来的春风吹开了她满脸的皱纹,春天到了,院子里的梨树又开花了,白白的,井边石头上又长出了青青的青苔,有燕子在树枝上叫唤,叽叽喳喳的,很安静,心里明净了许多!
狐狸走了,原来它真的能变成狐狸精,普通的狐狸最多能活二十来年,它却陪了自己整整四十五年,十个手指头数过四轮都数不过来,四十五年,好长,好长的路,走过了还是走了!昨夜起身时发现它已经不在被窝里,才知道它走了,走了,这次也许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去过它自己的生活了。
黎良华想到街上买点米便出门了,经过河边的时候看到几个小孩子围着河边老树,他们往树上扔石头,也不知道在扔什么,黎良华走过去一看,他们拿石头在扔筑在树上的一个鸟巢,地上落了几根枯草,破了几个鸟蛋,有小鸟在树上叫唤。
“孩子们,扔鸟巢、破坏小鸟的家是不对的!”也许是听到树上可怜的叫唤声,也许是老了害怕死亡、对生命起敬的缘故,黎良华制止了顽皮的孩子。
顽皮的孩子不听老人的话,还耻笑老人,“老画师,嫁不出去!”小东冲黎良华做了一个鬼脸。
“老画师穿哥哥的衣服装男人,好不知羞!”连小女孩也嘲笑她。
是春天,是万物生机的时刻,黎良华心情好,不和他们一般计较,“孩子们,只要你们不再扔鸟巢,我就给你们每人两个铜板到街上买小糖人吃!”
“真的吗?”
“真的。”
“我不扔了,老画师给钱哦!”小东把手里石块扔到地上,其他小孩也纷纷扔掉石头,伸手向黎良华要钱,得到铜板的小孩子跑到街上买小糖人吃了。
黎良华走近一些,抬头看树上,只见那个掉了一半茅草的鸟巢还挂在树枝上,还听到里面传来小鸟的叫声,低头,再看看树下摔破的鸟蛋,看不出是什么鸟。哎,小孩子就是这样子了,什么都不懂所以才不害怕,过会儿它的父母应该会飞回来把它带走,它父母会重新寻一处隐秘的地方筑巢,筑好了新家就会把它叼走的,这样一想,黎良华就缓缓走开了。
等黎良华从街上买米回来,再次经过的时候却看到鸟巢倾覆在地上,弯腰翻过鸟巢看到里面有一只长了几根毛的小鸟,这么小,看不出是什么鸟,应该是被风吹掉下来的!
小鸟还不能睁开眼睛但嘴巴却张得大大的,它饿要东西吃,它吃什么东西呢。黎良华拿出从街上买回来的菜包子掰了一小块放到它嘴里,它吞下去后又继续张大嘴巴,黎良华掰了半个菜包子才把它喂饱,它终于不再叫唤、不再张嘴巴、窝在破巢休息。
黎良华寻了一处离大树很近的小树丛,把破巢放在小树丛里,用些枯草掩着。
“就把你放在这里,你父母回来了很容易就能找到你。”黎良华坚信它父母会回来找它的,要是它父母回来看到树下摔碎的蛋一定会很伤心,哎,这就是命了,有些动物注定是弱者,注定被人或者其他动物欺负,黎良华叹了一口气也就回家去了。
第二天从街上卖画回来的黎良华想起来了,走到树丛边移开枯草发现那只小鸟还在,它父母还没有回来把它叼走,它身上多出了几根黑毛,黎良华望了望有些昏暗的天,天上有乌云,要下春雨了,把它带回家吗?万一把它带回去它父母回来了找不到它,怎么办,算了,不要带了!但天好像要下雨了,下雨了它会被淋湿的,淋湿了,病了,死去了,生命很脆弱,人老了对生命越来越珍视怜悯。
黎良华从茶囊里倒出一些水到手上,手心的水顺着枯瘦的指尖滴到了小鸟张开的嘴巴里,给它喝了几滴水,黎良华拿出早上带到街上卖画还没有吃完的饼,掰一些给它吃。
“你父母可能马上就要回来了,要是下雨了它们还没有回来接你走,我就来把你带回家,我家虽然很穷但有屋檐能帮你挡雨。”
巢里的小鸟叫了两声,它要她一定要记得,记得在下雨的时候来接它,它知道父母不会再回来了,巢掉下来了,它们就不会再回来了。
黎良华再次掩上枯草,迈着步伐,缓缓向家中走去。
天彻底黑下来了,从窗户飘进来的雨点落在了书册上,黎良华抬头往外一看,下雨了,她赶紧起身出门,来到小树丛旁边移开枯草一看,它还在,在哀叫着,它父母没有回来接它走,是不要它了吗?
“没事,没事,我带你回家,不用害怕,老画师带你回家。”黎良华捧起鸟巢把它带回家。
一个月过去了,小鸟长全了黑毛,黎良华才知道它是一只乌鸦,乌鸦也吃谷物,怪不得它会吃自己给的包子和大饼。
梨花树枝上的乌鸦在细嗅花香,它刚会飞,飞得不是很熟练,经常从树上摔下来,但老画师总会及时出现,它只会掉到他身上,他可好了,对它最好了,给它吃的喝的,不过从现在起不用他再给它吃的了,它自己可以去找吃的。
春天的阳光透过树上的梨花和新叶落在黎良华苍老的脸上,有东西在扯她的衣袖,停下手中的画笔,转眸一看,不是狐狸,是小乌鸦,是啊,黎良华哀叹一声,是啊,狐狸已经走了,还在以为是它在扯她的衣服要吃鸡腿,原来不是了。
“是你啊,有什么事情吗?”
小乌鸦移开了粉红的小爪子,圆圆黑黑的小眼睛盯着黎良华看,老画师休息,休息了,别画了。
“好,都听你的。”
黎良华刚把画笔放到砚台上,就听到有人叩门的声音,走去开门,是一个年轻貌美的男子,只见春风吹动男子的长发,他神情自然亲和。
“在下赶路到此地有些口渴了,请问可以问您讨一碗水喝吗?”他是一个温文有礼的公子。
“有客至远方来,我很高兴,公子请里面走。”黎良华领年轻男子进门了,“公子请在此稍等,我倒水去。”屋子里到处都摆满了画,不方便招待客人,黎良华只好让客人坐在院子里的梨花树下等。
狐殇坐在石凳上,石桌上摆着一幅还没有完成的画,画上有一座亭子,是雁归亭,还有一条小径,通向亭子的小径,亭子上还有一个没有画完的邪魅男子,狐殇细细一看,应该是狐狸精,再往左边看,是一只黑色的,乌鸦,乌鸦突然向左边移动,离开了画,真是神奇了,画上的乌鸦动了!狐殇抬眼放宽视线一看,看到乌鸦站在石桌上看着自己,原来它不是画中的乌鸦。
公子好,公子你来我家喝水,是吗?
它很有礼貌,老画师是一个很有修养的人,它也是一只很有礼貌的乌鸦,它知道眼前的男子不是人。
“原来是一只有灵性的乌鸦,是的,我路过口渴了便进来讨些水喝,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狐殇也是一只很有修养的狐狸精。
乌鸦拍了拍小翅膀,不会,不会,老画师他人可好了,会拿水给你喝的。
说曹操就到,黎良华端来碗水和一张大饼,“公子,请别嫌弃。”
“谢谢。”狐殇喝了水,水是温的。
“路途很长,公子饿了吧,吃张饼充充饥。”
狐殇不饿但没有推辞,“谢谢老人家了。”
狐殇优雅地吃了饼,他胃里暖暖的,心里也是暖暖的,他又遇到了知道冷暖的人,“在下名为狐殇,打扰老人家了。”
胡商,看他高高的,皮肤很白,外邦的人都很白,他应该是从北边来的生意人。
“老叟黎良华,是一个靠卖画为生的老画师,公子长相儒雅,是老叟见过最儒雅的男子。”黎良华真心夸赞他。
“老人家谬赞了。”
“真的,不是谬赞。”南易将军是人间绝色但却惹了尘世的几丝烟火之气,眼前这位公子不同,他迎风而立身上有股仙气,像是从天上下来的仙人,举止投足间高贵优雅,却有种温和近人的性情,可能因为是商人的原因吧,巫姑娘也一样,他们都很温和很尊重别人。
狐殇轻笑两声,这个老画师还真是的,非要夸他到脸红,他也想开开玩笑便说道,“老人家你也好看。”心灵好看,一尘不染。
“谢谢。”
狐殇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突然之间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在下告辞了,多谢老画师的款待。”
“公子一路走好。”
狐殇走出院子时还回头看了看坐在树下画画的他,还有那只小乌鸦在一边歪着头,专注看他在描画。
一位客商在黎良华的画摊上买了一幅画,这是今天卖出的第一幅画,黎良华一高兴脸上的皱纹更加多了。
“慢走啊。”
“您的画我很喜欢。”
“谢谢。”
“在下先走了。”
“公子慢走。”
黎良华把银两放到腰间的钱袋里,眉开眼笑的,微微一抬头,看到了前两天到家里讨水喝的胡商公子,他站在不远处的河畔的柳树下,她老了但是眼睛看到很清楚,他脸上布满了忧愁,是因为生意上遇到了困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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