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捧着菱花镜,前前后后照了个遍,才满意的点点头:“大公子说了,这是主子晋封公主后,头一次的正经家宴,不能大意,不能丢了颜面。jiuzuowen”
苏子打帘进来,正好听见这句话,满意的点点头,笑语盈盈:“小丁香说的对,这样打扮下来,才是个便宜公主的样儿,不过,一入冬,你就三灾六病的不停,我还怕会耽误了今日的觐见,谢天谢地,你可算是缓过来了,今日宗亲们觐见太后,若是你还病歪歪的,少不得要惹人笑话。”
落葵只一笑,有那桩丢人的退婚旧事在,即便她再如何精神,也是徒劳,都会惹人笑话的。
还尚未来得及说甚么,苏子俯下身在她耳畔低语道:“晋和回来了,你今日进宫觐见太后,怕是会遇上她和许贵妃,若是她言语不善,你千万克制些,莫要与她起争执。”
落葵抿着嘴一笑,拍拍苏子的手,让他安心。
苏子却紧蹙着眉头续道:“京墨也回来了,和曲莲也重修旧好,他仍是散伯,又有霖王这样大的靠山,说不得他也会进宫面圣,万一你碰上他。”他欲言又止。
落葵微怔,冲着镜中的苏子笑起来,笑中有凛冽的寒意微过:“你从来不曾这样瞻前顾后的,今日又是怎么了,你放心就是了。”
郁李仁跳到她的肩头上,口中又衔了一枚花钿,簪入她的发髻,偏着头看了看,笑道:“苏子,你想太多了,师妹这样的禀性,是不会把自己折进去的,要折也是折旁人。”
外头传来脚步声,郁李仁耳廓一动,藏到了床底下。
落葵忙转头望去,门帘微动,只见江蓠端了个白瓷药碗进来,搁在翘头小方几上。
“这是,甚么。”落葵瞧了眼半碗黑乎乎的汤水,苦涩的药味儿浓郁逼人,她顿时心生不祥,这是故意来坑自己的了。
江蓠仔细端详了一番落葵,总算是有了些精神,不再是往日那般半死不活的模样了,他挑了挑眉稍,满脸无辜,这碗里是甚么,他也不知道是甚么,反正杜衡让他端过来的,总不能是毒药罢。
苏子端过药碗,徐徐吹得温热适口后,塞到落葵的手里:“怕你撑不住这一整日宗亲长辈们的叨叨,给你熬得提神补气汤药。”
落葵忍了又忍,咬着压根儿一口灌进去,皱眉摇头:“真苦。”
“哼,我费了多大的劲熬的,你还嫌苦,那我还不如熬一碗安神药,叫你睡个十天半个月的,就不用听他们叨叨了。”苏子轻哼了一声。
江蓠笑嘻嘻的补了一刀:“那还不如熬一碗聋药让你喝了,不就听不着他们叨叨了。”
落葵白了江蓠和苏子一眼,拿过紫檀雕花衣架上银红斗篷,裹在身上,施施然的出门去了。
苏子和江蓠在门外送她离开,瞧着杜衡驾着马车,护送她往宫门去了,隐隐眉心紧蹙,面有忧色:“今日是除夕,按规矩阖宫众人和宗亲们要一起觐见太后,若是遇上些她不愿遇到的人,怕是不好。”
江蓠听落葵说过往昔之事,也亲眼见过那令人锥心的场景,更知道苏子所指是谁,但他以为,凭落葵的性子,即便碰上他们,吃亏的也是他们,断不会是她。
时值隆冬,御园中早已花木凋零,不复往日繁花丽景,但因着年下,光秃秃的实在晦气,宫里早早备了各色绢花,悬在枝头,热热闹闹的,倒也生出些暖融融春意葱茏来。
进了宫门下轿,落葵从御园往寿安宫走去,一路走着,一路叹着皇室奢靡,以绢花点缀枝头便罢了,绢花上竟还缀了东珠、琉璃、玳瑁和其他宝石,冬日的阳光照上去,折出炫目的光华,整个御园像是笼上了五彩云霞,恍若仙境。
花团锦簇里,迎面过来两个人,身姿娉婷,妆容精致华丽,落葵定睛一看,不由的在心底暗叹,真是怕甚么来甚么,冤家路窄了,遂定了定心神,疾步上前,齐齐整整的行了个礼:“见过贵妃娘娘,晋和公主。”
晋和皱着眉头,敷衍着回了个平礼,眼见落葵脸上的疤痕,盘踞心中的意难平,到底平息了一分。墨雪网
落葵打量着晋和,仍是往日娇俏的模样,但浓妆之下掩了些憔悴。
晋和嫁去北谷国后,国主待她尚算亲厚,但国主后妃无数,明争暗斗,算计人心之事自然少不了。奈何晋和天真少心机,即便落葵早在宫里安排了人手照应,但还是吃不少暗亏和委屈。
出神间,许贵妃蕴了丝和善的笑意,扶起她的手道:“许久不见公主了,方才去给太后请安,听说公主前阵子病了一场,今日瞧着像是清瘦了几分,公主若是身子尚好,陪本宫走走可好。”
落葵见无法推辞,只能含笑点头,稍稍退了半步,随着许贵妃在御园中缓缓行着,在心底盘算着要不要装个头晕脑热崴脚摔倒甚么的,早早退下,却迎面撞上了进宫谢恩请安的京墨曲莲二人,她微微侧目,只见许贵妃唇边挑着戏谑笑意,顿时心下了然,遂浅笑着跟了上去。
二人气色倒是十分好,手拉着手的模样,也是宫里宫外传说中的恩爱夫妻。
京墨这个散伯,是个便宜散伯,有名无实,既无官职又不得陛下重用,散伯不中用,曲莲这个伯公夫人,就更是微末了。
原本有曲家这样的商贾巨家做后盾,二人在青州城中也算如鱼得水,有几分薄面的。
可二人运气不好,曲家因欺君之罪被抄没,曲天雄又死了,正所谓树倒猢狲散,原以为二人的苦日子就要来了,可曲莲靠上了霖王,靠着霖王对月姑,也就是曲莲的生母的情意,二人入了霖王府,成了他最重用之人。
京墨这个散伯,曲莲这个伯公夫人,比从前更加得势,风头渐渐压过许家,隐隐有成为青州城第一世家的意味。
京墨与曲莲一见落葵,原本有几分迟疑,迟疑着不知该如何相见,如何相谈,但见她含笑款款而来,心上更添了几分惧意,登时愣在原处,不进亦不退,一时间竟还忘了行礼。
许贵妃倒也不恼不怒,依旧含着和善的笑意,道:“这是世袭了爵位的散伯京墨。”她侧目瞧着落葵,笑道:“公主应当认得罢。”
落葵笑着颔首:“自然认得,尚未恭喜京伯公。”
见她神情如常,恍若无事,京墨与曲莲不免有些尴尬,许贵妃抿了抿嘴,笑道:“伯公今日进宫,是来谢恩的罢,伯公和伯公夫人月前大婚,本宫送的贺礼可收到了。”她打量着曲莲,掩口轻笑:“伯公夫人姿色过人,人品贵重,与伯公果然是一对璧人。”她扫了落葵一眼:“公主病中容颜憔悴,脸上又带了伤,今日一瞧果然不如伯公夫人姿容娇艳,难怪,难怪伯公会弃了公主,听闻当日还是公主求太后赐婚,公主果然大度。”
一听此言,京墨和曲莲面色大变,这话说的刁钻无比,听来自然无比锥心,一时间进退不得。
曲莲定了定心神,瞥一眼落葵,抿着嘴温婉一笑:“谢贵妃娘娘夸奖,妾身自然是有妾身的好处,否则当初,怎会公主贴上丰厚的嫁妆,也未能如愿嫁入散伯府中呢。”
此言一出,落葵暗哼一声,不禁有些想发笑,胸大无脑四个字果真不是虚妄之言,她半真半假的红了眼眶,叹了一句:“我这个没了亲娘,空有名头的公主,处处不如人,时时不如意,做的也着实委屈。”
这一副寂寥的神情落在许贵妃和晋和公主眼中,二人对视一眼,不由的泛起喜色。
落葵却转瞬哧的一笑,口中讥讽起来:“我这么个无父无母的落魄公主,自然比不得伯公,祖上阴德庇护,有爵位可以世袭,也比不上伯公夫人,朱门绣户的,不必费甚么心思,便能觅得良婿。不过。”
她笑吟吟的望着二人:“我这公主再不济也是公主,你们见了也是要端端正正,规规矩矩的与我行个礼的。对么,贵妃娘娘。”言罢,她仍笑吟吟的相望,只是笑意中夹着白刃,令曲莲猝不及防的微颤了一下。
许贵妃哑然,转瞬皮笑肉不笑的点点头:“那是自然。”
京墨如常行礼,倒是曲莲气的几乎要呕出血来,咬着牙敷衍了,眸中闪过凌厉之色,存心想戳一戳落葵的痛处:“你原也可以觅得良婿,嫁去北谷国做国主后妃,岂不是风光无限,只可惜让旁人捡了便宜。”
话音方落,落葵心底的笑意更甚,脸上几乎要绷不住了,仍勉力忍着笑,冲着许贵妃恭谨道:“贵妃娘娘当日忍痛远嫁晋和公主,乃是国之大计,保云楚平安,实是大义,令人钦佩,可此时却被人说成贪图富贵风光,晋和公主也真是委屈,贵妃娘娘一向最重规矩,不知这挑唆之罪,该如何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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