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原本一直活力满满的司晓晓总是沉默，无论傅重戬如何唠叨，都不回应。
傅重戬有些不满，傅重戬有些疑惑，傅重戬不敢表现出来。
在他的认知里，塔中从天而降的司晓晓是来救赎他的，自然是该围着他转。
她所描述的纠缠的故事，也是自己和她作主角，可为什么，她如此伤心，竟然不是为了他傅重戬呢？
傅重戬托腮看着一言不发看着书册的司晓晓，冥思苦想。
想不出来。
他叹了口气，他费劲力气护住阵法，等有余力还给了那巨蛇核心最后一击，好歹留了许辙一个全尸，司晓晓竟然在看他没受伤之后一句都没关心？？
“司.......”他忍不住，想要旁敲侧击再问问。
可没想到司晓晓先他一步开口：“傅重戬。”
司晓晓这些天食难下咽，消瘦了不少，嘴唇干裂，看得叫人心疼。
傅重戬倒了茶水过去：“你说。”
“你能使用魔气，对吧？”
傅重戬沉默片刻，终于还是点点头：“是。”
司晓晓没什么大反应，也只是点点头，接着发问：“同时，你也能使用灵力。”
傅重戬垂眸，似乎是在沉思什么，半晌之后开口：“我对灵力的运用十分笨拙。”
司晓晓面色不改，只是接过傅重戬的茶水，喝了一口：“那日在密林的法阵，你知道些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司晓晓难得对他以商量的口吻发问，傅重戬有些不自在，但还是回答道：“我也只是随你在密林走动，了解不深。”
他的声音如往常一般，听不出什么太大的情绪：“我只知道，这处充满灵力的密林被布下法阵，阵眼是我们先前去的几处灵兽的巢穴，但除此之外，应该还有几处。”
“法阵应是用于镇压密林深处藏着的魔兽，但为什么这种地方会有魔兽，我也不清楚。”
“法阵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进行加固，法力渐弱，再加之巨蛇受击的缘故，让法阵有了彻底破碎的风险，让兽潮有可乘之机，我们遭遇的危机也来源于此。”
“旁的，或许九云宗那些长老会更清楚。”
司晓晓点点头，她重重地叹了口气。
若是能早一点......
许师兄若是能早些拜入九云宗，或许能成为剑君；傅重戬如果能早点赶到，或许可以救下许师兄。
许师兄啊许师兄，你怎么总是......少了一点运气呢......
傅重戬看着眼前司晓晓颓废的模样，不知如何开口。
傅重戬自小被关在塔中，被铁链锁缚，外界未曾给予他喜怒哀乐，他自然也不知为何要给予心中情绪于外界。
对于他来说，值得他费心费力的其实只有......
“司晓晓。”他抬手摸了摸眼前人的头顶，“你这么痛苦吗？”
看不出来吗混球，亲近的人死了谁不伤心啊。
司晓晓对眼前这个稀奇古怪的魔头表示不满，拍开他的手。
傅重戬似乎没想到自己的手会被打开，愣了一瞬：“我在安慰你。”
“心意领了。”司晓晓叹了口气，“虽然，我感觉没什么用就是了。”
沉默，空气也变得安静。
“有用的。”傅重戬回想起比这之前更久的先前，闭上眼，“被安慰过，有了勇气，所以还能再继续走下去。”
还能再遇到你，让你践行那个像是随口一说的诺言。
“嗯？”司晓晓难得来了些许兴趣，“有谁这么安慰过你吗？”
傅重戬自小被关在塔中，有被这么安慰过的时候吗？
“有的。”他表情严肃，点了点头。
“谁？”
“不告诉你。”
“没劲......”司晓晓长叹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窗外的日光撒进来，一点也不暖。
“笃笃笃——”门外又响起敲门声。
司晓晓怔了一瞬，急忙去开门。
来人是云观复。
司晓晓自嘲一笑，如往常般向他行礼：“云师兄。”
云观复可谓憔悴更多，眼下乌青甚重，连下巴都有了淡淡的胡茬。他依旧穿着一身素白锦袍，只是举手投足之间，再不见那个风华正茂的剑客风采，也不见了少年意气。
“嗯。”他点点头，司晓晓请他进屋，他倒也没有推辞，坐在桌边，请司晓晓也入座。
“云师兄，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司晓晓想这么问，但还是开不了口，或许不开口更好。
“我最近还好。”云师兄却不甚在意般接了她的话茬，如同下意识一般，或许这些日子，他已向太多人说了还好一类的话。
“我来，是把一件要紧的物什给你。”云观复抬手，一个和镇魂铃长相相似的铃铛现于他的掌心。
“我收拾阿辙的遗物时发现的。”他说，“上面刻了你的名字，应是做给你的，做了大半，差个收尾，我交给炼器阁的长老，请他完善一番，适才完工，便来交给你。”
司晓晓鼻头一酸。
原先的镇魂铃在那场混乱中损毁严重，已经不能用了，司晓晓只得用锦布把它包裹好，存放妥当。
看着这个相似的铃铛，司晓晓发觉自己吐出的话语也是颤抖：“多谢云师兄。”
她接过铃铛，顺手摇了摇，声音清脆，如先前一般。
师兄啊......你真是。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云观复的视线从铃铛转回到司晓晓脸上，“虽然这些天，你已经受了不少人询问，不过我还是想亲自问问你，希望你不要见怪。”
“师兄你说。”
对于那些人的盘问，司晓晓口风紧密，半点没透露出傅重戬的存在。
只说独自用铃铛引走灵兽，在巢穴中发现阵眼，利用苦学的知识，推断出了法阵和核心的所在。
毫无疏漏，加之第三层云的弟子人人皆知司晓晓刻苦勤奋，连穆长老也为她背书，所以没人怀疑。
就算有人怀疑，谁会想到司晓晓会藏着一个魔头，日日带在身边呢？
“本是九云宗秘辛，但我直言了。”
“密林法阵镇压其下魔兽，法阵应该是九云宗先祖所设，镇压的魔兽也年代久远，不过，根据长老推测，那法阵应该不至于在那个节点退化至此。”云观复的声音十分严肃，他沉着脸，“所以，长老大胆推测，应该是有什么与底下兽潮的魔气相感应，才发生了这样的事。”
“长老推断，是魔气。”
司晓晓一惊。
“司师妹，在进入密林进行试炼时，我是说，在巨蛇的事件出现以前，你可曾在密林之中感受到魔气？”
一直以来，藏在心底的不安感，那隐隐约约的不和谐感，终于在此刻明晰。
原来，原来是......
“师妹？”云观复见她不作声，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不，不曾。”不管有什么，都必须先隐瞒下来。司晓晓迅速调整表情，“抱歉，师兄，我以为那只是场普通的试炼。”
“这样啊......”云观复的表情看上去有些遗憾，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见司晓晓脸色不好，主动道，“师妹，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他起身欲离开，突然想起什么，又停住了离开的脚步。
“师妹，当时你......做得很好，多谢。”言罢，便匆匆离去。
“吱呀——”
随着关门的声音，司晓晓瘫坐在地。
原来，原来是......
傅重戬啊！！！！！！
司晓晓捂住嘴，不让自己痛哭出声。
她怎么没想到，怎么没想到傅重戬身上的魔气削弱了法阵，才会导致法阵松动，兽潮会提前涌出！
她怎么这么傻！若是她不用傅重戬的帮助，不带傅重戬进入密林，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内门弟子的名头如此，如此......
“师，师兄啊......！”她瘫坐在地，积压在内心许久的情绪终于抑制不住，汹涌而出。
哪里是他许辙点背，明明这一切都是她的错！所有人却夸赞她的勇敢，说她做得好？
她何德何能，她有何脸面......！
傅重戬揭开斗篷，面对这个瘫坐在地恸哭不已的女人，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动作。
对于云观复说的话，他没什么感情，对于许辙，他更不知道为何他的离去会叫人这般悲伤。
他只是幻视起许久之前，自己也曾为一人的离去而撕心裂肺。
那人离去之前用一个诺言栓他至今，如今这个要践诺的人依旧为他人痛哭流涕，如先前一般。
不甘，疑惑，愤懑......
复杂的情绪凝结在他心头，只化作一个想让她开心的想法。
于是傅重戬伸手，摸了摸司晓晓的头。
司晓晓依旧悲伤不已，她一手握拳无力地锤着地面，锤得手通红。
傅重戬纠结了许久，选择抱住她。
魔头的怀抱意外的温暖。司晓晓闭上了眼，不知是安慰真的起了效果，还是她哭累了，总之，她渐渐安静了下来。
空气中的安静不知持续了多久，才听到司晓晓无力的声音：“傅重戬。”
“什么？”傅重戬听她呼唤自己的名字，声音里带着几分惊喜。
“你离开吧。”
“什......么？”这次是难以置信的颤抖。
司晓晓擦干眼泪，推开傅重戬。她眼睛红肿得难受，那冰凉的手冷了冷，半晌才开口道：“我说，你离开吧。”
“为什么？”
“首先。”司晓晓长呼了口气，才道，“你不是一直想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隐世而居的田园生活吗，这些天一直把你锢在九云宗是我不对，我会留在这里，等收集到足够的线索，会去找你。”
司晓晓的谎言他不是不懂，只是之前他甘愿被骗。
但这次要是他再骗了，他有预感，或许真的再难见到司晓晓了。
“我现在不愿意过田园生活了，驳回。”
“其次。”司晓晓并不气恼，反而继续道，“九云宗毕竟是关押你的地方，若是他们发现你逃狱，必定下令追捕，留在这里很难说你不会被发现。”
“我不在意这个。”傅重戬语气有些着急，“被抓回去也无妨，反正你也在九云宗，说不定偶尔还能来看看我。”
“再次。”司晓晓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你身上有魔气，已知九云宗镇压魔物，就算不是你的本意，你也难免会吸引它们，再带来危险。”
“......”这点其实傅重戬更好驳回，他本来就不希望九云宗好，只是他不好对着司晓晓说。
真不知道九云宗有什么好的，总让她这么喜欢。
“最后。”司晓晓知道之前的那几条都说服不了他，她站起身子，也扶起了原本半蹲着的傅重戬，“我希望你走。”
为什么？傅重戬很想开口问，但他觉得这个问题或许对她来说有点可笑。
“你厌烦我了吗？”
“不。”
“你讨厌我了吗？”
“不。”
“如果我不走，你会向九云宗告发我，让他们抓我回去吗？”
“打死我也不会这么做的。”司晓晓皱了皱眉。
她只是觉得，傅重戬不该再这么呆在她身边了。
说是身负救赎魔头的使命，但司晓晓除了给他解开锁链，其它什么也没做。
反而是傅重戬一直费心费力听自己的话，帮助自己。
入九云宗是司晓晓自己要入的，带傅重戬进密林也是司晓晓自己要带的。
二人之间又沉寂了许久。
“那么，我也有最后一个问题。”傅重戬终于开口，“我走，你会开心吗？”
司晓晓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但好像也没什么想不到的。
她闭上眼，终究还是点了点头：“会。”
半晌，周遭起了一阵带着些许魔气的风，拂过司晓晓的发梢。
轻风吹过，司晓晓再睁眼时，傅重戬已经不见了身影。
－
送走了魔头，司晓晓突然想起一件事。
卧|槽她忘了留傅重戬的联系方式！
她赶傅重戬走不是真的要和傅重戬一刀两断，而是如今九云宗上下对魔气都十分敏感，加之许师兄的事她还难理思绪，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面对傅重戬。
不是真的要永别啊！
“......艹！”司晓晓踢了一下桌角，气得一屁|股坐到凳子上。
就不该在情绪上头的时候做决定，尤其面对的还是那个死脑筋的傅重戬！
要是他真的一气之下再也不回来一个人在外面默默黑化毁灭世界怎么办啊！
不是傅重戬怎么不拦一下自己啊！
司晓晓想到黑暗的未来，捂住了双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