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亲眼所见的恐怖景象将所有人惊得说不出话,一行人沉默地下山,一路无言,仪乐团的吹奏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柳依依摆弄玩具一样摆弄尸块,动作优雅操纵杨家旺的手法深深刻入玩家脑海里,原先温婉无害的形象被再度刷新。
所幸柳依依并没有对他们多加为难。
到了杨宅,杨家旺和柳依依便乘着轿辇扬长而去。
伙夫将装着动物肉块染血的麻袋抗在肩上,流水一样沉默地走入伙房。
而原先带队的仆从跟随玩家走到庭院门口,确认玩家全部踏入庭院后,冷冷扔下一句“明天到时间会来通知大家参加祠堂祭祖”,反手将庭院的门给锁上了。
“这是防止我们逃跑?”江余烬冷笑一声,“把我们养肥了,准备等明天一口气全杀掉是吧。”
沉重的气氛在冰冷的空气中蔓延开来,没有人接话。
所有人身心俱疲,精神极度紧绷,却还得交换白天调查得到的信息,多争取一丝逃离的可能性。
“不要气馁,还有一天,只要把明天熬过去,我们就能从这鬼地方离开了。”许白薇难得换上乐观的口吻,给众人打气道。
“对,这么惊险的前三天都熬过来了,也不差这一天。”王能拍了拍江余烬的肩膀,将拳头抵在他胸口,“我们一定全部都能从这里逃出去。”
“是啊,谁能想到我们竟然撑了三天呢。”宋月见笑起来,眼疾手快轻轻捏了一把古古胖嘟嘟的脸颊肉,“我们一定能离开这里的,是吧古古?”
“当然啦!”古古脑海中闪过幻境中柳依依郁郁寡欢的模样,她记得小然说过的话,决心要带女人从这座魔窟中离开。
王能将口袋里的纸单摊开散在桌面上,江余烬一眼看到画着八卦图的那张,拿走读了起来。
“这是柳依依的八字。”他皱起眉头,看到最下方两个签名,“这杨家旺听信了什么人的谗言,觉得柳依依命格能压住家里的煞气,把人从那人贩子手里买过来了。”
“所以柳依依是被拐来的?”
“镇煞……那杨家旺屠了全家的传闻也所言非虚咯?”
江余烬点了点头,眉头紧锁:“估计**不离十了,真是畜生啊这群人。”
“还有这个,这四个八字……打生桩……”江余烬换了张纸,眉头皱得更深,“以阴滋阴……”
明明平静无风,身后的槐树却突然沙沙作响,江余烬汗毛倒竖,后背炸开一串电流,惊得瞬间跳起来。
莫非这棵树下埋了四具骸骨?
“纸上写了年龄吗?”许白薇问。
“其中三个写了……不满周岁。”江余烬深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顺着纸上的记录念下去,声音开始发抖,“简直、完全是畜生。”
“那个小女孩,名字叫小然的。”许白薇看了古古一眼,询问道,“她本来想杀我,后来嘴里喊着什么妹妹的,就急匆匆离开了,古古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她是花园里那三个小朋友的姐姐。”想到小然,那股不可抑制的悲伤又涌上心头,古古放低了声音。
如果可以的话,她想把小然也一起带走,但小然似乎消失了。
“花园里那三棵也是槐树。”殊恒补充道。
“这第四个八字是那个小然的吧。”江余烬将纸翻了个面,“她好像不在打生桩的考虑范围内,只说要参加祭祀,祭祀时间是……后天。”
宋见月翻开那张药方,眼睛迅速浏览过上面的药材,眉头愈皱愈深:“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啊,鸡血,胎发,树根……”
他闭了眼,深深吸一口气:“简直是在胡闹。”
王能那边搜集到的线索基本浏览完毕,江余烬取下相机,将自己先前在柳依依房中拍下的照片调取出来。
相片一张张滑过,当小小的屏幕上出现一张熟悉的面庞,所有人脸上的神色均是一变。
“这不是刚才那个女仆吗?”高挽晴看了一眼照片左下角的署名,一字一句念道,“林霜,3989。”
“柳依依身边那个女仆?”江余烬惊呼。
怨不得江余烬拍照的当场没认出来,他当时为了尽快将所有内容全部拍下来,停留在每张相片上的时间平均不超过一秒。况且,照片上扎着马尾的女孩满脸朝气,和默默跟在柳依依身后死气沉沉的傀儡简直判若两人。
“今年不就是3989年吗?”沉默片刻,许白薇伸出颤抖的手指,指向署名旁边的日期。
“啊?”江余烬、宋见月和高挽晴均是一脸迷茫。
“我不记得了。”宋见月有些慌乱。
“我也不记得了。”江余烬附和道。
“这里是A市。”许白薇又指着另一张明信片上十分具有代表性的建筑,“这栋楼是前几年才完工的,这个副本所处的时代至少要比我们穿进副本的时间早上十年,而柳依依……一个活在过去的人,怎么收集到这样一张来自未来的明信片呢?”
“你是怀疑,林霜是被柳依依拉进副本里的?”王能顺着许白薇的思路补充道,“……不可能吧,从来没听说过有这样的先例啊!”他很快地否定这个推测,声线的颤抖暴露出他此刻自欺欺人的真实心情。
“如果林霜也是跟我们一样的玩家呢?”许白薇一语将众人内心深处最不愿意承认的可能状况挑破。
高挽晴想到那枚戒指,整个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如果事实真如他们所推测那般,倒不如直接放弃通关副本,就让鬼怪对他们下手好了。
毕竟滞留副本代表着无法进入轮回,两相权衡之下,还是选择投身轮回更划得来些。
“你们还记得自己进副本前是什么身份吗?”
王能摇摇头。
“进入副本的原因呢?”事态逐渐不对劲起来,许白薇皱起眉头,连忙追问。
“我……我不记得。”这一回,举起手的人只剩下高挽晴,她紧张地左顾右盼,眼神里满是迷茫和惶恐。
颤抖的苍白指节上,祖母绿的戒指像一滴蜘蛛吐出的毒液,在黯淡的夜色里闪着墨绿色的幽光。
见此,所有人脸色均是一变。
“这个戒指,不是扔掉了吗?”许白薇问道,“怎么又出现在手上了?”
高挽晴这才注意到手上的异样。
她脸色一白,见了鬼一般瞪大双眼,拼命去取手上的戒指,那戒指却仿佛嵌进皮肉一般,怎么拽都不为所动。
“怎么办……我也不知道这个东西是什么时候又突然出现的!”她的声音因惊恐而变形,指节被她近乎自虐一般的抓挠扭转折磨到出血。
“先冷静一下!”许白薇一把将她的手抓住,“你们最近有察觉到什么异样吗,是因为什么才丢失记忆的?”
许白薇想起自己做梦后精神恍惚的状况,“是梦境?记忆在梦境中被偷走了?”
“我、我每天都做梦。”高挽晴的睡眠时长是所有人中最多的,尤其在拿到戒指之后,她几乎一整天都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时常走神。
“我有一个猜测。”江余烬咽了口唾沫,看向高婉晴的眼神有些不安,“会不会,记忆丢失的程度是被副本同化程度的指标啊。”
“有可能。”许白薇抿起嘴唇,“至于滞留副本的关键,除了精神羁绊外,我猜还有物品交换。”
“比如这些。”她指了指显示屏里的物品,“她在上次那场鸿门宴里就开始布局了。”
“那我现在该怎么办。”高挽晴的声音里已经染上哭腔,她抓住许白薇的手,想起那些仆人傀儡一样的行径,慌乱求助,“我不要留在这里,不想变成那样。”
“别急,别急,我们还有一天时间,事情未必没有转机。”许白薇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只要触碰到副本出口,就不会留在副本里。”
“今天也不早了,大家先回去休息吧,明天是最后一天了,危险性一定比前三天要更高。”
*
狭窄的房间里,两个小孩并肩坐在床上,和拖了张椅子坐在对面的殊恒大眼瞪小眼。
“你确定只是身体变小了,没有其他的伤病是吧?”殊恒抬抬封桀的小胳膊,摸摸人脸颊,跟摆弄玩具那样查看他的身体状况。
“嗯。”小孩不动神色躲开他的触碰,面不改色道。
“可是你现在看起来比古古还小诶,是不是该改口叫姐姐了?”殊恒恶劣地调笑道。
……
封桀看了身旁懵懂的小女孩一眼,惊觉自己似乎还真的是比人矮了一小截。
他闭了眼,小小的身体树苗一样往上蹿了几公分,高度跟古古齐平。
“哈哈哈哈,好了好了,不闹你们了,快睡吧快睡吧。”
殊恒将烛火吹灭,房间重归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一段白绫从床梁垂落下来,像一只柔软无骨的手那样轻轻搭在古古身上。
*
最后一夜在诡异的平和中度过,众玩家中无一伤亡,平安熬到了第四天。
红色的朝阳血水一样染红半边天幕,没有鸡啼,没有鸟鸣,屋内外的空气俱是一片死寂。
所有人惴惴不安待在各自的厢房里,静候npc前来传唤指令,像在等待一场最后的宣判。
不多时,等到红色的日光将最后一小片灰暗的天空蚕食殆尽,由远及近传来一串平稳的脚步声,令人心焦的死寂终于被打破。
“各位客人,祭典在今日举行,请各位尽早动身做些准备吧。”
听声音,又是昨日那位通知众人参加捕猎的仆人。
话音落地,四扇腐朽陈旧的木门齐齐推开,门扉上朽蚀的粉尘绕着仆人手中明灭不定的油灯飞舞。
所有人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一路无言。
空气中平静无风,那千年古槐树顶却沙沙作响,古古趴在殊恒肩头,打眼看去,那斑驳的树身比起第一日显然更粗壮了一圈。
路过正门时,隐隐听见杨家旺与人交谈的声音。
“姜大师,您看这种情况……”话语中暗暗藏着焦急。
姜镇!
所有人脑海里同时想起这个姓名。
可以说,是这个假大师亲手将一个花季少女拥有无限可能的命运活生生摧折在了这个吃人的宅子里。
这样关键的npc,居然在最后一天才出现吗,他在这时出现是出于什么缘由,莫非那反复提及的祭典是将要由他来一首操持?
然而仆人没有给他们留下听墙角的时间,玩家也不敢擅自放缓脚步,谁知与队伍脱节是否又会触发什么死亡节点。
一行人来到祠堂,祠堂外的小广场已经用柴火搭好了一个形状古怪的祭台,祭台上空空如也,没有纸人的踪影。
领路的仆人也没有在广场上停留,径直朝祠堂走去。
走到祠堂门口,两名守门的仆人将古古、许白薇和高挽晴拦了下来,两人眼皮子都懒得掀,冷声道:“请留步,女人不能进。”
领头的人脚步不停,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门口这一小小的插曲,像一个按照既定程序运行的机器人,眨眼间便消失在黑洞洞的祠堂入口。
男玩家只好迈开脚步踏进祠堂,殊恒和封桀担心地朝后看了古古一眼。
“别担心,我会照顾好她的。”许白薇朝他们摆摆手。
两扇沉重的木门轰一声合上,空气中还残留着些许檀香。
由于昨晚换了药,杨家旺的状态重新恢复正常。
他和柳依依姗姗来迟,身后跟了手捧托盘的十名仆人。
柳依依同样在门口停下脚步,目送一行男人走入祠堂。
她对被拦在门口的女玩家们温柔一笑,说:“随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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