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椰夕拿被子盖住脸，开始闷闷地蒙头睡觉。

过不久，十点四十五分，江枫的助理到了，轻手轻脚走进病房。

助理看一眼病床上的人，犹豫着递给江枫一张纸，压低声音道：“江老板，这好像是古小姐掉在车上的……遗书。”

江枫一怔，接过纸来。

病床上的人其实还未睡着，听到这话，立刻悄悄从被子上探出一双眼，看一看，又马上闭眼，心下悔恨极了。

印象中，昨晚在车后座，她靠在谁的膝盖上，因中暑晕乎乎吐过一次，大概，正是那时候俯身掉出来的……

江枫展开那张纸。

助理幽幽叹口气：“江老板，古小姐一定是对你用情至深，才会在遗书里提到你。”

古椰夕：“？”

从一堆家人的名字中，冒出一个刚认识的男人的名字，一定很奇怪……她的脚趾不觉在被窝中蜷缩起来。

她偷偷掀起眼皮，用一条缝偷窥两米外的男人。

低温室内，暖灯照着穿一身休闲西服的男人，玻璃窗上映着雕塑般完美的侧影。那衬衫领口慵懒随意地敞开着，像头发一样略乱……

江枫淡淡扫过来一眼。

好在她反应快，早就捕捉他眼角那个起势，在他目光抵达前就回过神来，闭上眼。

古椰夕：“……”

江枫撤回目光，垂眸，沉默着浏览那一页图文。

她画的是树上的琥珀。

在他眼前洇开的，却是一个关于雨林的熟悉梦境。

旁边，助理凑热闹又瞥几眼，还字正腔圆地念出来：“……不答应的话，我跟他还会不会有后续？一定没有的，他又不会给我打电话……”

古椰夕：“！”

江枫把纸收起来。

助理立刻撤走视线，别开脸，咳了咳：“看，古小姐临死前想的人还是江老板你……”助理随手一指，“那，最后这几排字周围，纸皱皱巴巴，明显被泪水浸透过。”

古椰夕：“。”

·

第二天，人果然一早就来医院。

椰夕心算着时间，他来的时候，医生都还未上班。

他看起来跟昨天没什么两样，径直到沙发上坐下，跷腿，接过助理整理好的文件开始阅览、签字。

他只需坐在那里，病房就瞬间转化为某高档国际会议室。看，大老板的日常工作就是这样枯燥乏味，决策，决策，不停地决策。椰夕搞不懂，他每天到底哪来那么多事要决定？他生活中的事处理好了吗？像古椰夕自己的话，就总是有数不完的生活琐事。

但他这样忙也好，以免他得闲跟她讲话，万一提起“遗书”的事怎么办？

病房里似乎有种默契的空气，十分和谐静谧，两人互不搭话。

椰夕将电视音量调小，看美国动画片，他则安静地办公。期间，德维娜打电话来告知椰夕，Kenny的快艇已经可以使用，改天一起出海玩。

算了吧，她想。

她躺在病床上，一副半死不活状，埋怨地盯着江枫。

后者刚把视线转过来，她又心平气和地望着天花板。

她发现，他今日心情不错，脸色不再像昨天那样暗沉——她还记得，昨天上午她从晕迷中醒来时，他就坐在病床边，靠着椅背盯住她，眼窝间有如墨的情绪洇散，深沉如沼泽。天知道她睁眼就看见这一双眼有多惊悚，以为自己还迷失在雨林中……

这样想着，她尝试拿起标签纸写道：我阿嫲今天来陪我，江老板不用留在这里啦。

江枫抬眸，懒懒扫一眼，轻描淡写道：“我昨天在走廊上遇见你祖母，她同我讲，她今天有事不能过来，托我照顾你……她没有告诉你？”

古椰夕：——阿嫲！

她暗暗叹口气。

他忽然叫她：“古椰夕。”

古椰夕：嗯？

他将文件暂放一边，抱臂，姿态惬意，挑眉问道：“我有点好奇，你在雨林里……”究竟是怎样走丢的？后半句话还未问出口，病床上的女孩猛坐起来，提防地看着他。

她以为他要讲「遗言」的事。

而一见她这惊恐的表情，他顿住，眼眸黯下去，声音变得轻柔：“算了。假如不想回忆那天发生的事，就不用回答……”

椰夕迅速拿标签纸乖乖写下：

好，我不回答。

江枫：“……”

椰夕松一口气，重新躺下，继续跟他互不打扰地打发时间。

嘴巴无法发出声音时，目光的自由就变得尤为重要。偏偏病房只这么大空间，视线仅仅能这样来来去去。

偶尔，当她看着他时，他专注地看着文件；当她撤走视线，他的目光却掠过她的侧脸，不着痕迹移回文件上。她的视线感到无聊，又从天花板上返回，重新凝在他身上。

·

晚饭前，椰夕想偷溜出去走走，见江枫还不离开，实在憋不住拿笔写道：天黑了，你走吧。难道你今晚没有要见的靓女？

男人眯紧眼，懒声道：“你有闲说笑，不如多睡觉休息，医生强调过，你需要充足的睡眠。”

这哪里是笑话？椰夕再写：江老板这样忙，没必要一直在这里守住我。

“你受工伤，我有义务陪你。另外，”他的语气很平淡、平常，“毕竟等你康复后，你还要继续我们的合作。”

看看，商人的思维！

椰夕眼珠一转，在标签纸上写道：江老板，我不想合作了。

“理由？”

古椰夕蹙起秀眉，掩嘴干咳，手捂心口作虚弱状，写道：我满脑子都是雨林里的恐怖故事，什么都画不出来。

——她想好了，在她搞清楚他是不是有一座花园前，她是不会跟他合作的！

江枫盯住她片刻，未接话。

他的指尖，突然微微一动。

文件夹里倏尔扬落一页纸，轻飘飘伏在地上。

于是，古椰夕就看见他俯身去捡那张纸了，看见他修长的手指故意翻过她熟悉的图文，看见他嘴角的捉弄意味……她看见他抬头，指间夹着那页纸，朝她扬了扬，语气恣意——

“古同学，这好像是你的东西？”

她完全看得清那是什么，立刻伸手夺走。

她退坐回去，瞪着他，脸颊泛红。

对方得逞，起身，缓缓走近，从容不迫道：“抱歉，我现在才明白……古小姐对我的心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病房（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