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迷途

迷途酒吧坐落在城市的一条狭窄小巷里,周围是高耸的写字楼和喧嚣的街道。这里是城市中的一片隐秘角落,就像被现代社会遗忘。

酒吧的门面并不起眼,只有一盏昏暗的霓虹灯在门楣上闪烁,上面写着「迷途」两个字。

空调应该是系统年久失修,送风口吹下的灰絮在灯光里缓慢盘旋。每当换气扇启动时,那些纤维就会在男人的发梢停留片刻,又随着他的动作飘散。

简绥站在吧台后面,昏暗的灯光映照在他的脸上,显得格外冷峻。他手指熟练地转动着酒瓶,动作中透露出一种机械的麻木。

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疲倦,又隐藏着一种难以捉摸的深沉。他不是没有想过逃离,但每一次尝试都被现实无情地打回原形。

简绥知道自己被困在那里,如同琥珀里的虫豸,越是挣扎越被凝固。霓虹灯光在他的睫毛上,投下蛛网状的阴影,随着眨眼的频率轻微颤动。

“再来一杯。”

一个裹挟着些许慵懒的声音,轻轻划破沉闷的思绪,

“长岛冰茶——

不要可乐——

也不要柠檬。”

简绥缓缓抬起头,透过朦胧视线,目光落在男人身上。他慵懒随意的姿态,在吧台前移动。

酒柜玻璃映出他们相交的影影绰绰,好像在无声交织着难以言说的话语。

他睫毛轻扫虹膜,阴影恰到好处地遮住简绥手腕上的表盘,看似不经意,却带着几分戏剧张力。

男人的出现,如一股清风撩动简绥的世界,让他心底涌起莫名的异样。

简绥满心疑惑,不明白这个男人为何频繁光顾,更不清楚自己为何对他投以超出寻常的关注。

他今日穿着一件丝质衬衫,领口微微敞开,喉结上的黑痣随吞咽的动作,上下滑动,像困在玻璃管中的水银珠,在颈线间划出看不见的轨迹。

男人转动酒杯时,指尖保持着微妙的悬空。

“你总是点这个。”

简绥声音低沉平静,如同在自言自语。

“因为它适合我。”

男人的回答带着轻佻的自信,说这话时,第一次没碰手边的酒杯。

他故意用虎牙磨着柠檬片,就像处理动物骨灰时,手指磕碰着瓷罐边缘的姿势。那些光滑的弧形凹陷,总让他想起简绥腕表底盖的弧度。

简绥没说话,继续晃动手中的Shaker。他知道这个男人不是普通人,但具体是什么,他也不清楚。

男人的出现让简绥原本平静的生活泛起涟漪,而他却不知如何应对。

“你为什么选择在这里打工?”

男人突然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丝的探究。

简绥停下手中动作,玻璃杯在他指间顿了顿。这个问题他被问过无数次,却从未真正思考过如何作答。

“为了生活。”

简绥最终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男人嘴角弧度比平时深了些:

“生活?

从你嘴里说出来,听起来格外有分量。”

当男人谈起“生活”时,简绥在他眼里看到一种被岁月稀释的热忱,这大概是经历过太多离别的人特有的、近乎疲惫的宽容。

而简绥的沉默里,却藏着年轻人独有的、近乎傲慢的克制。

简绥没有回答,继续调酒。他知道男人不会轻易放过这个问题,但他也不打算深入解释。

有些事情,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答案,又如何向别人解释呢?

“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有一种很违和的感觉。”

男人突然换话题,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

简绥微微一笑,低头继续擦同一个已经干净的杯子:

“你的意图很明显,梁先生......”

此时,简绥手上的腕表突然提示,屏幕显示黄灯:ERROR 36.4,这个温度极为罕见。

他心想:“这破表反倒比主人来得诚实。”

梁勰悠悠地开口:

“很明显吗?那能不能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呢?”

简绥没有说话,心里嗤笑。他知道,梁勰喜欢这种神秘感,也喜欢这种若有若无的试探。

简绥从不是一个轻易表露心迹的人,他的内心世界如同未启封的威士忌,密封着经年累月的烈性。

表带在他腕上勒出的浅痕比昨日更深,脉搏跳动处却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十点过后,酒吧里的客人逐渐多了起来。简绥也忙碌起来,雪克杯外壁凝结的水珠沿着他的腕骨滑落,在表面蜿蜒出一道湿润的轨迹。

表盘温度显示突然跳到了ERROR 36.5,这个数字让他想起实验室离心机的转速。

梁勰静静地观察着这个挺拔的年轻男人,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垫边缘,如同在欣赏一件易碎的艺术品。

而简绥,就像是他生命中突然出现的一个出口,让他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了解。

“简绥。”

梁勰突然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认真,

“什么时候我们能出去走走?”

简绥抬起头,眉毛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嗯?”

“上次你说你喜欢河边,我们还没去呢。”

梁勰微微一笑,呼吸声比平时重了半分,

“怎么样,这周末有空吗?”

简绥沉默了片刻,喉结滚动着开口:

“好,这周末。”

梁勰眼尾弯起细纹,玻璃杯映出他晃动的唇角。

一滴冷凝的水突然从杯壁滑落,在他虎牙上撞得粉碎:

“那就这么说定了。”

简绥的表盘在梁勰碰触瞬间跳出ERROR 36.6。与此同时,酒吧 “迷” 字灯箱上的飞蛾正扑向漏电的火花。它们燃烧的轨迹,和高温处置舱观察窗里骨灰飘散的型态一样。

冰箱压缩机突然停止运转,在这片刻的停滞中,他听见梁勰用指甲轻刮杯壁的声响。

梁勰继续靠在吧台上,看着简绥忙碌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简绥产生这种感觉,但他知道,这种感觉是真实的。他喜欢简绥的冷漠,喜欢他的专注,喜欢他的每一个动作。他觉得,简绥就像是一个谜,而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解开这个谜。

梁勰想起了再次见到简绥的情景。也是一个深夜,酒吧里几乎没有人,只有简绥一个人在吧台后面收拾东西。

昏暗的灯光下,简绥的背影在静谧中宛如一幅深沉的油画。梁勰的心里突然漏跳了一拍,紧接着就是一阵强烈的悸动......

台上,驻唱歌手拨弄着吉他弦,唱着一首关于远方的老歌。音箱偶尔发出电流杂音,像远处海岸线的潮汐。

简绥擦拭玻璃杯的手指微微一顿,旋律让他想起实验室的警报声,红色灯光在视网膜上残留的灼痕。

“这歌手唱错了两处和弦。”

梁勰突然说。指尖在杯垫转了三圈,边缘留下半月形的指甲印。

简绥看向角落的表演区,目光在歌手身上停留片刻,才淡淡开口:“你懂音乐?”

“只懂一点。”

梁勰的视线落在歌手颤抖的左手指节上,

“G 和弦转 Em 时,他总少按一根弦。”

随着夜幕愈发深沉,酒吧里的客人渐渐稀少,灯光也越发暗淡。

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静谧又神秘的清冷氛围,唯有简绥和梁勰之间的对话,依然在这幽暗中清晰可闻。

此时,酒吧的玻璃门突然被轻轻拉开,几道身影从阴影中悄然斜穿进来,身上散发的浓烈酒气与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深夜原有的氛围。

简绥的手指紧握着雪克杯,眼神清冷地扫过这群不速之客,没有言语,只是默默为他们调好一杯威士忌,然后迅速递到他们手中。

其中一个年轻人一口气饮尽杯中的烈酒,随后夸张地大声叫道:

“爽!再来一杯!”

那张扬的笑声,引得周围的人不禁侧目。

梁勰看着这一幕,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

他不喜欢这种嘈杂的氛围,更不喜欢对话被人打扰。他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简绥身边,

低声说道:“你先处理。”

简绥微微一愣,随即轻点头,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微笑。他知道,梁勰的出现,或许真的会改变一些事情。

音箱泄露出老唱片跳针的沙沙声。简绥关掉射灯时,梁勰的喉结痣在残余光晕中最后一次滚动。

“走吗?”

简绥的冰锥戳进柠檬时,汁水溅到梁勰的袖口,在丝质面料上洇出星云状的痕迹。

梁勰用指甲刮掉杯壁最后一片冰霜:“西城公寓,知道在哪吗?”

简绥没有回答,转身时碰倒了盐罐,那些晶体在吧台上铺开,如同他们之间所有未说出口的话突然具象化。

他当然知道西城公寓的方向,三个月来,那辆总停在巷尾的黑色轿车,雨刷器下积着昨夜的紫藤落蕊。

简绥的黑色奥迪缓缓碾过积水,轮胎纹路间挤出的水珠,在路灯下折射出一道短暂的彩虹。

“不是说为了生活吗?奥迪R8 V10?”梁勰带着明显嘲讽说道。

“嗯,别人的,借来玩玩。”

“哦呵?”

梁勰挑眉明显不信,但又不想再深究这个话题了。

“便利店。”梁勰突然说。他的手指在车窗上敲了敲。

“嗯?大半夜的喝咖啡?”简绥话出口时,脚已经缓缓松开油门。

梁勰不以为然地下车,自动贩卖机的荧光把两人的影子投在潮湿的沥青上。

“冰美式。”

梁勰把咖啡罐贴在简绥换挡的手背上。铝罐表面的冷凝水蜿蜒而下,在排挡杆上汇成小小的水洼。

“谢谢。”

简绥的右手在方向盘上收紧。

“你车里总这么冷吗?”

梁勰的叹息在空调出风口凝结成白雾。

“嗯”简绥回答,手默默在方向盘上按着空调开关按钮:26℃。

车驶过跨江大桥时,梁勰突然将咖啡罐贴到他的脸上说:

“知道为什么选冰饮吗?因为低温会让味觉迟钝,适合尝不出好坏的人。”

“嘶......”

简绥打了个寒颤,冰水从脸颊慢慢滴在他的锁骨上,像冬日的寒冰。

他伸手去拿纸巾,却误触了雨刮器,雨刮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扇形的水痕。

“拿开。”简绥说。

梁勰伸手按暂停键的动作,扫过简绥腕骨突起的血管,正随着引擎震动轻微跳动。

简绥想手表估计坏掉了,一整晚在亮灯......

车停在公寓楼下时,暴雨前的闷热让车窗蒙上雾气。

梁勰用指尖在玻璃上画了道波浪线:“这个弯道......”

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像糖在热茶里化开的轨迹:

“弧度像你调酒时手腕的转折。”

“就你骚......”

简绥突然大笑露出两颗尖尖的犬齿。

回程路上,简绥摇下车窗。城中村巷道里飘来油炸食物的气味,与车内残留的咖啡苦香形成奇妙的对抗。

他的球鞋碾过满地槐花,白色花瓣在雨后的人行道上,如同被谁随手丢弃的调酒单。

槐树下停着的三轮车上,卖豆浆的夫妇正在收摊。

蒸笼缝隙漏出的白雾,模糊了车把手上挂着的褪色平安结......

业·人菜瘾大·余[好运莲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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