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话一出口,阮灵风才意识到自己又破功了。

虽然陶执这话过分可笑,但阮灵风又认为他未经熟虑的回呛实在是很不应该,他宽慰自己,陶执才十九岁,而自己长人家八岁。他跟一个小孩计较个什么劲。

更何况这是他的甲方爸爸。

眼看陶执又要愤而离去,阮灵风正准备说点什么打个圆场,免得又闹得不欢而散,却听陶执一边往外走,一边吐出几个字来:“随便你,想跟就跟。”

陶执说这话,只是为了工作而退让一步。在阮灵风听来,却颇有种高高在上的上位者松口给个赏赐的意味。

用现在流行的话来说,就是爹味略重。

年纪不大,人应当也是心好的,就是不知道打哪学来的坏习性。又或者还没过中二期,觉得自己是偶像剧里的万人迷霸总男主角,魅力无边,人人见了他都是有所图谋,而他要是点头答应了什么,那就是破了天大的例,旁人都是要感恩戴德的。

阮灵风内心飘过一串巨长无比的省略号。

但转念一想,说自己有所图谋也没错,他可不就是图陶执给得多,图陶执名气大,图策划好了他这巡演,能给自己的案例库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以后行走业界更潇洒,能招来更多正常的不正常的甲方用钱折磨他。

于是阮灵风又笑说:“诶,谢谢小陶老师。”

小陶老师刚才没发怒,被这么一叫,脚步一停,眉头锁紧,语气陡然上扬,听起来怒意十足:“别这么叫我!”

“……好的,陶老师。”阮灵风揣测着,可能是因为这个“小”字刺激到了他。

陶执顿了顿,又说:“叫名字就行。”

“好的,陶执。”

-

陶执答应了让阮灵风跟着,阮灵风翌日就抱着个笔电跟着陶执出现在工作现场。行程是和陶执的经纪人陈平对过的,说实话,陶执在阮灵风跟过的当红歌手演员偶像明星里,工作量不算大。

——工作量也不能说不算大,主要是其他势头正盛的艺人,总要趁着曝光高的时候多排点通告的,一天下来跑几个综艺录制现场又要去好几个摄影棚,忙得像个陀螺的,阮灵风也不是没见过。

但陶执的行程则乏味得多。一连几天,陶执都是早上睡到自然醒,下午去排练室,要么练歌,要么坐在合成器前拧各种奇怪的声音,一直待到半夜。不练歌的时候会抱着iPad靠在排练室沙发安安静静看电影,片单上什么类型电影都有,刚从院线下来的大热爆米花电影,或者长达几个小时的晦涩文艺片。

每天他还会固定抽出时间去健身房,毕竟开演唱会连唱两个多小时,对体能要求极高。不过陶执练的时看起来驾轻就熟,应该是常常来锻炼。阮灵风看他在牧师凳上做双臂杠铃弯举,上臂的肌肉鼓起来,漂亮结实却不夸张,十分赏心悦目。

除此之外,阮灵风只跟着陶执去过一次杂志拍摄,出乎他的意料,陶执在拍摄现场也不太爱和别人搭话。阮灵风原以为陶执是个意见多多之人,谁知摄影师说怎么拍,他就照着做,任人摆弄。

过后阮灵风问他:“你怎么那么听人家话?”

陶执皱眉:“什么叫听人家话?”

阮灵风将问题补充完整:“你不是挺多想法的吗,怎么摄影师说怎么拍你都听啊。”

“什么叫摄影师说怎么拍我都听啊,你先搞清楚啊,摄影师拍照,照片是他的作品,我只是他完成作品的素材,一般来说素材当然都听创作者的,这有什么问题?”说着,陶执似乎意识到阮灵风为什么要这么问,于是看上去怒气值像是要飙升了,“你觉得我想法特多?我平时做歌,想搞一场演出,那不都是我的作品吗,我对我自己的东西意见多有什么奇怪的?”

……

当晚阮灵风回到家后,把他自制的陶执档案表格打开,想了想,给原先写在行为性格那一栏里的“爱出风头,迷之自信,一点就炸,情绪不稳定”几个描述又添了备注:

“并不是完全外倾的性格,爱出风头大多局限于自己的作品,除自己感兴趣的事以外比较漠然和没耐心。”

-

阮灵风近来花了比较多的时间外出观察陶执,哪怕他一般随身带着笔记本电脑出门,总也有些事情没法及时处理。因此回到家,他也很难闲下来,得把其他该他干的活都给做了。

因为工作性质常要外出,而且阮灵风在公司的职级也比较高了,除了关键工作必须到场,平时都是弹性工作制,自行安排上下班时间。说得好听点是自由,实际上是时刻待命,在任何地方都能直接开展工作。

正忙着呢,手机忽然响了,阮灵风接到一个来自阮新雨的电话。

一开始阮新雨象征性地关心了几句阮灵风的工作,打听了一些陶执的近况——得知陶执并没有真的塌房、并听到亲哥亲口承认陶执“还可以”之后,阮新雨又能安心当陶执的粉丝了。

当然阮灵风不认为阮新雨只是想听几句陶执的八卦,如果是这样,完全不必专程打一个电话过来,微信里头随便聊聊得了。

于是阮灵风问:“怎么了?生活费花完了?”

妹妹还在上高中,零花钱基本是阮灵风给的。

阮新雨否认道:“也不是啦……不过你要是想多给点,我也不是很介意。”

“不是没钱花,那找我什么事?”

电话那头阮新雨支吾了半天,才说:“妈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吃饭。”

阮灵风顿了顿,他也不是没猜到阮新雨可能会说这个,但仍是不太干脆地回了一句:“过阵子吧,最近忙。”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主要是我每次都得帮你找借口搪塞妈,真的烦了,”阮新雨道,“过阵子不是刚好中秋放假么,要不你就回来一趟?带上那谁,带上许茂一起。”

阮灵风没回答是不是要回家,却针对阮新雨的后半句解释了一下:“……分了。”

“又分了?!……”阮新雨只有一瞬惊讶,很快又表现得见怪不怪,“行吧,那下次带新的哥夫回来。”

阮灵风兴致缺缺:“再说吧。”

又随意讲了几句,阮灵风挂了电话。

-

阮灵风是不太想回家,但他说最近忙,也并不完全只是找借口。工作日的确排得满满当当,按理说节假日还是能喘一口气的,但也的确因为休假的时间比较宝贵,阮灵风想尽量把这时间利用起来。

他想趁着放假搬家。

这段日子他用闲暇时间看了不少租房APP上的物件,也抽空看了几个房子,定下了比较中意的一套一居室。

想搬家,一来是因为租期将近,阮灵风想借机换个离公司更近点的房子。

二来主要还是因为许茂知道他这地址,他们闹掰以后还来过几次,一开始找借口说有东西落下,后来干脆连借口也不找了,只说想再见见阮灵风。

哪怕出了在停车场和警局那事,许茂还是锲而不舍。

实在是让阮灵风不堪其扰。

阮灵风不合时宜地想起陶执那时候说的,说他找对象的眼光不怎么样。

尽管这话令人不悦,阮灵风却也知道陶执说得没错。

自大学时第一次谈恋爱迄今,他换过好几个男朋友,都是条件还不错的Alpha。因为他有信息素缺失症,并不能被人闻到信息素的气味,每一个来靠近他的Alpha都声称彼此是灵魂的相互吸引。

阮灵风并不信什么灵魂间的惺惺相惜,他认为那些人想要和他交往,无非是觉得他各方面条件都还过得去——成年人遇到真爱的概率极小,大多数人都是带着条件互相挑选。

不过他每段恋情的最初,的确都还算不错:恋爱对象们和他不到无话不谈的地步,但总有共同爱好,能一起去看看演出,一起在家做一顿晚餐,偶尔一起对社会不平事输出一些浅薄的观点。会有刻意制造的浪漫,会在节日收到甜言蜜语和礼物。

但这些美好往往在交往更进一步之时,露出其脆弱的真面目。

事情的转折一般开始于发生亲密关系之后。说实话,阮灵风没什么生理方面的需求,不过他知道恋爱总免不了要享受属于爱侣的极乐时刻,因此他也不抗拒。只是在配合过程中,他总会表现出一些“让人扫兴”的特质来。

他没有信息素气味,自然无法让Alpha神魂颠倒。再加上他感知功能也有问题,亲密时也感觉不到什么快意,偏偏他连装一装也不会,每次都像例行公事一般。

再因为种种这样那样的琐事,久而久之,那些原本自称被他灵魂所吸引的人,纷纷飘离他而去。

之后也无可避免地,他们会分道扬镳。交往过的对象中,有人比较委婉,只说“相处之后发现我们还是不合适”;有人是纯粹大傻逼,被阮灵风看到聊天记录里粗俗不堪的评价,说他“比Beta还不如,Beta虽然也没有信息素,但该爽的时候也知道爽”。

这让阮灵风一度觉得恋爱并没有什么意思。诗人们总不吝用最缱绻的词藻去描述爱情,把爱情说成是平凡生活中最闪光的宝藏。阮灵风也不知道自己是没碰上真正的爱情,还是爱情实际上就是很庸俗的东西,只是Alpha和Omega无法违抗生理本能的相互吸引,当一个Omega有残缺时,就注定无法遇见真正的爱情。

在面对许茂的强烈追求攻势时,他不是没想过可能会重蹈覆辙。

可他还是心存侥幸:万一这一次,对方是真的爱他呢?

现在他知道了,没什么万一。

恋爱确实没什么意思,以后不谈了。

-

与阮新雨的通话结束之后,阮灵风本想继续投入到工作中,堪堪整理完一份资料,又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来电显示上的人名让阮灵风还颇有些意外,上面写着“陶执”。

这人总不会是大半夜的又有什么想法,一兴起就要和他讨论吧?这种事在近来也常常发生,阮灵风说陶执想法多,是有根有据的,平时阮灵风跟着陶执的行程,偶尔陶执没事做了就会拉着阮灵风开个小会,推翻了几版歌单之后又讨论了几次到底要找哪个音响团队。

其实阮灵风有点疲了,他觉得要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明天见了面再讨论也不是不行吧。

不过他还是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陶执依旧很是唯我独尊地下着指令,仿佛他说出来,阮灵风就必须听他的。

陶执说:“下来吃宵夜,我车已经开到你家附近了。”

阮灵风第一反应是:“你打错电话了吧?”

陶执又开始不耐烦了:“没打错,就是叫你,赶紧下来,别让我等。”

小风哥:@_@?

晚上还有~啵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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