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悔

陈鹤朗穿着一身西装,手肘上还挎着律师袍,看样子是刚开完庭就赶回来了,也不知道这番对话,他究竟听了多少。

“霍姆斯曾说,法律的生命在于经验,不必替我感到可惜,理论让我们对法律知其然和其所以然,实务让法律运行并发挥作用。我只不过是选择了后者。”他放下包,脱下了西装外套,挂在一旁。

他和陈宸对视一瞬,看到他眼里的自责,眉头轻蹙,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样刺痛,他快步走向了二人。

“我明白,但是……”褚泽林还想继续解释。

“当年虽然放弃了深造,但我帮助了更多像你父亲这样被构陷、冤枉的人,也保护了我最重要的家人,我从不后悔当初的决定。”这番话,有力地回击了褚泽林的质疑,也是一种警告。陈鹤朗从后面揽住了陈宸的肩膀,把他往后带了带,维护的意味很明显,同时在两人之间空出了足够的距离。

他的气息将陈宸笼罩在了其中,鼻尖萦绕着沉稳的琥珀香,交织着清淡的松木味儿,有抚平人心的力量。

他在警告褚泽林不要中伤他的家人,也是在安慰陈宸,用行动告诉他,他并没有因此心存芥蒂。

“鹤朗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这对你不公平!为什么哥哥就要为了家里付出更多,你只是出生得早而已!”褚泽林扯着脖子,露出上面的青筋,看得出他很着急。

他的声音有些大,连几个门口的律师都在往这边看。

“你所说的公平,是一种价值判断,而价值判断是有主观性的,不要用你的主观性,来审判我的行为。况且,付出更多的是他,不是我。”他叹了口气,原不想把话说的这么硬,可惜褚泽林不了解情况,非要发表意见,他不希望陈宸因此而难过

他不想与褚泽林解释他们那一团乱麻的家庭,提起当年的事,必然会掀起陈宸的伤疤,他按着褚泽林的肩膀,将他往旁边挪了两步,腾出了进办公室的通道。

“我、我知道了,抱歉。”青年的眼眶红红的,踉跄着往旁边走了几步,额前的头发也坠下来了,完全没有了开始时的意气风发。

“没关系,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他牵过陈宸的手,把他拉进办公室里,还回头朝着褚泽林笑了笑。

关上办公室的门,陈宸扯过陈鹤朗的手,顺势将他抱住了,手紧紧地勒在他的腰上。

“哥。”他的声音闷闷的,在他的耳边响起。

陈鹤朗一愣,陈宸长大了之后性格又倔又硬,除了叛逆还是叛逆,一点都看不出以前是个爱撒娇的哭包。这动作把他带回了很多年前,他和小时候那样,安抚地拍了拍陈宸的背。

“没事了,他不明白你付出了什么,但我永远都会记得。”两人的体型已经有些差距了,陈宸比他高了半个头,他被陈宸抱着,像是被他包裹起来。

“你不后悔吗?那可是京大。这么好的机会,你从来都没有和我们商量过,说放弃就放弃了。”他就像个犯了错的大型犬一样,低着头耷拉着脑袋,声音里是满满的愧疚和失落。

陈鹤朗沉默了很久,他抬眸看着陈宸,眼神很复杂,带着点挣扎和犹豫。

就当陈宸以为他要默认的时候,他开口了,声音压的很低,像是咬着牙说的。

“陈宸,你知道吗,我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早些动手,让本该由我背负的罪孽,成为了你的恶梦。”

陈宸瞳孔一震,连抱着他的手都松了,他从没有想过,陈鹤朗也想杀了陈钊。他可是学法律的,知道杀人意味什么!死刑、无期徒刑、十年以上有期徒刑,为了陈钊一个烂人赔上一生,值得吗!

没等他开口,陈鹤朗反客为主,手指扣住陈宸的后背,拉进了两人的距离,唇贴在了他的耳边,温热的气息扫在他的耳畔。

“我当年主攻刑法,方向是精神病人的罪刑适用,写论文、发期刊,力争刑法能够对精神病人的暴力行为适用正当防卫和紧急避险,也得到了学界的普遍认可。随之而来的名誉,都是附带的产物,从头到尾我想做的事都只有一件。”他的声音很轻,似恶魔的低语。

他听懂了陈鹤朗的话中的深意,感到不寒而噤。

陈鹤朗不是任人揉捏的包子,他早该想到。当年挨的毒打,他哥从来都没有释怀过。就像是潜伏在暗处的毒蛇,他填报了法律专业的时候,一切已经埋下了伏笔——找个不脏手的方法,把陈钊送进监狱,又或者是送进地狱。

那气息扫在他耳畔,因为过快的语速而变得有些粗重,他平时脸上挂的风轻云淡终于不见了踪影,眼神里带着十足的狠劲和恨意。

这才是真正的陈鹤朗,掀开那张披着的羊皮,不复之前的温文尔雅,他是睚眦必报、策无遗算的谋略家。

这是所有人都不认识的、只有他能见到的陈鹤朗。

所以当时他听到陈宸打来的电话,才这么淡定地替他安排好一切?原本应该被警察带走的人是他哥,陈宸误打误撞地打破了陈鹤朗的计划。

后来的庭审能够打败经验充足的检察官何惧昂,也是因为他在心中预演过无数次。

“你已经逃出去了,应该好好过自己的人生,他再残暴也和你没关系!”陈宸被他哥口中的真相气得发抖。

那天以后,陈钊和陈鹤朗再没见过,陈钊都以为陈鹤朗已经死了。他原本可以离他们远远的,他已经考上大学、成年独立。只要他不说,谁知道他出自这么一个糟糕的家庭。

而他在大学做的一切,竟然都是为了最后的动手做准备!

再怎么精心谋划、步步为营,陈鹤朗作为法律工作者,其中的风险怎会不知,只要有丝毫的差池,甚至是法官的一念之差,一切就都毁了。

当时他哥一定已经做好了自毁的准备,只要能让陈钊付出代价,他什么都敢做。

这种决绝让陈宸害怕,又有些庆幸,幸好当年动手的人是他。

“你和母亲还在他手上,他是个极不稳定的精神病人,随时有可能对你们动手,我每天晚上都担心得睡不着觉,你让我怎么好好过自己的人生?!”

他揪着陈宸的领子,压低了声音质问着,紧贴着的身体,传递着他急促的心跳,声音近乎悲怆,像是仍心有余悸。

两人沉默地对峙,都看到彼此眼中的不赞同。他哥不应该承受这些,亦或者是尝试把手伸向黑暗,他应该站在阳光之下,被人向往、仰仗,做闪耀的明日之星。

要是他们的父亲不是陈钊就好了,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哥,没事了,我们都做到了。”

在陈鹤朗的注视之下,陈宸还是退让了,紧紧地把哥抱进怀中,力道重的像要把他揉进身体。

他们就像双生的藤,命运紧紧的缠绕在一起,攀着彼此的身躯、互相扶持着、挣扎着向上生长。

“所以不要觉得愧对我,别听不相干的人乱说,陈宸。”那些压抑在他心中多年、未曾诉说的往事终于重见天日,他叹了口气,放松了那些因为激动而绷紧的身体,摸了摸他的头发,“从始至终都是你和母亲救了我,我永远都还不完你们的恩情。”

“只有恩情吗?”陈宸低声喃喃。

“嗯?”这个问题让陈鹤朗一愣,他听见了,但是怀疑自己听错了。

陈宸不只想要恩情,他想要霸占他的哥哥,不让什么出泽林、入泽林染指。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很自私,陈鹤朗已经付出的够多了,他却不知足。

“没什么。”

他不敢再继续问下去,生怕听到什么最重要的亲人、永远的弟弟这样的答案。他在陈鹤朗颈窝里蹭了蹭,深吸了一口他身上的味道,依依不舍地把他放开。

为了压住继续和他哥亲近的**,他抽出口袋里的烟盒,叼了一根进嘴里,随手点上了。

“哥,我被从调查组赶出来了。负责的检察官是何惧昂,他不信任我。”

“老熟人,何检。”陈鹤朗见他岔开话题,也拿他没办法,只好接了他的话头,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个案子对他来说很关键,他要升职了。真是不好运,竟然碰上他。”

“升职?他不是已经是市检长了吗?”陈宸也有些意外。

“下一步就是去市里了。”陈鹤朗点点头。“这个案子正在风口浪尖上,他估计是想借势吧,这下麻烦了。”

他揉了揉眉心“先不说这个,你现在还能回队里吗?”

陈宸也有些无奈:“不能回了,队长叫我好好休息。”

“那你打算怎么办?在家呆着?”陈鹤朗看着陈宸没有骨头似的瘫在办公室的短沙发上,颇为颓丧的样子。

“哥,我正打算和你商量这事呢,我想来给你当保镖……”

“免谈,我这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等下你和小褚打起来了,我没法和褚总交代。”陈鹤朗连忙摆手。

“哥你怎么胳膊往外拐啊,他那细胳膊细腿的,我好歹也是个尊老爱幼的人,怎么会打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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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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