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说了，梁警官，直接把他带回局里调查！他都这么说了！杀人意图还不够确凿么？”陈宸放弃了和男人沟通，直接把目标转向了站在那的警察。
地上的男人听了他的话，明显是从未设想到如此严重的后果，他苍白的嘴唇翕动着，想要为自己辩白，又说不出来什么话来。
“这……”梁警官有些为难，带回局里，就没那么容易化解了。
陈鹤朗拉了拉陈宸的衣服，对他摇头。
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人群中传了的窃窃私语，和陈宸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这律师真是得理不饶人！人家没动他一根毫毛，他就要让人坐牢！太不讲道理了吧！”
“律师都是这样的，仗着自己懂法，就知道坑别人。”
“这就是帮酒店杀人案的那个杀人犯辩护的律师？长得人模狗样的，不像是那样的人啊……”
“害，知人知面不知心呐，心也不知道有多黑！”
“听说他给很多犯人做无罪辩护呢，不知道收了多少黑心钱，放走了多少罪大恶极的人，才能买上这么好的车！”
“这个小年轻虽然用的方式不对，但他很有正义感，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录下来发上网去，流量不就来了！”
环顾周围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他们带着恶意的目光几乎要化为实质，指指点点的手指像是戳在脊梁上，形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他们笼罩其中。
场面越来越混乱，面对这个局面，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梁警官，也开始有些焦躁。
他们那些侮辱的、中伤的、不切实际的议论，更加刺痛了陈宸的耳朵，他不顾陈鹤朗的阻拦，站到了他的身前，怒斥道：“够了！真正杀人未遂的人你们不去指责，在这为难受害者！你们以为自己很正义吗？到时候查清了真相，被打脸的是你们自己！”可他的呼喊在众人的低语中显得再洪亮，仍是那么的无力。
眼下的局面已经失去控制，陈鹤朗的眉头微蹙着，现在直接离开，并不是个聪明的选择，这会落人口实，而且对后期的调查更加不利。
事到如今，比起逃避，更好的办法是直面这些舆论。
权衡利弊后，他轻叹了口气，鞋尖轻转，他转过了身，坦然地面对着无数的镜头，整洁的黑西装搭配着白衬衫，领带紧束着他的领口，在如此混乱的场面之中，他仍是那个风度翩翩的绅士。
“各位，请容我说几句。”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清亮而有力，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乱哄哄的人群被他吸引了注意，渐渐安静下来，他们都想看看这个律师，到底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既然各位已经开始录了，我便在这里给大家澄清一下。今天下午我接到一个电话，警察告诉我，一位形迹可疑的男人，携带了扳手和钳子，试图破坏我的刹车，被当场抓获，我这才抽空赶来。”陈鹤朗顿了顿。
“试想一下，如果他成功了，会发生什么。我可能会死，一个你们眼里穷凶极恶的人死了，你们可能会拍手称快。”眯着眼睛，陈鹤朗鼓了三下掌，回响在宽敞的仓库——谁会为自己的死亡而鼓掌，众人只觉得诡异。
他继续说道：“但是被一辆刹车坏了的车撞死的人呢？他可能是你们之中某位的父亲或者孩子。他们，是无辜的。”陈鹤朗微扬下巴，他的眼神与每一个围观者相接触，那几个出言不逊的人，纷纷羞愧的避开了视线。
“法律之所以规定还没有造成社会危害的预备和未遂行为也是犯罪，就是要将犯罪行为扼杀在摇篮之中。我单方面不会追究这个小孩，因为我知道，他还年轻，一时间被愤怒支配了大脑，做出了不理智的行为，刚刚所说的话也只是想给他一点警告，并不是真的想让他坐牢。也希望他明白，他的行为已经违反了法律，一旦被公诉机关起诉，后悔也来不及了。”他一边说，一边朝着地上那人走了几步。
陈宸这才明白，陈鹤朗从没有想过为难他，他哥眼中一直带着怜悯，可怜这个男人如此轻易被煽动，轻率地为编造的正义赌上自己的人生。
注视着那个施然漫步在众人包围圈里的身影，他哥已经进入了工作状态，恍然间，他仿佛看见了那个穿着律师袍，在法官的高压之下，仍在唇枪舌剑地为当事人辩护的律师。
“我知道大家对于刑辩律师这个职业，普遍存在一些误解，认为我们可以颠倒是非、混淆黑白，我们没有这么大的能耐。律师的能力有限，仅有“还原”二字，还原事情的真相。面对公、检、法三座大山，我们是在与手握行刑权之人博弈，捍卫当事人的尊严，让有罪者伏法，为无辜者昭雪，让公义不只是一句口号，而属于每一个普通人。”
他硬是把这个灯光昏暗的停车场，变成了万众瞩目的演讲台，连行色匆匆的路人，都忍不住为他沉稳而有力的话语所驻足。
“每当我的当事人被释放，他们提着大包小包来感谢我。我总是对他们说，别感谢我，要谢就谢他们自己，是他们心中仍存正义和良知，守住了最后的底线，未曾坠入犯罪的深渊。”当说到这里时，陈鹤朗笑了，眼中的神采明亮，他那不露锋芒的骄傲与自信在这一刻显露无疑，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而惊艳。
地上的男人揪着衣角，若说曾经那些被释放的人控制了恶念，他就是那个没控制住恶念的人。
陈鹤朗扫过那个愣着原地的男人，轻叹一声：“正如这个小孩所说，他不知道这是犯罪，其实我们每一个人都离犯罪很近——甚至只是借出一张银行卡，或者卖出一个微信号。当你不小心越过了法律的红线，你站在了正义的对立面，众人指责你、起诉你、审判你。律师将会是除了你的家人之外，唯一一个和你站在一起的人。”
“你们说，他维护的是正义。我所维护的，与他殊途同归。因为如果正义只允许一部分人开口，而不允许另一部分人反驳，它将成为利剑，成为真正的杀人凶手。对于如今网上沸沸扬扬的案件，真相还未明晰，大家不妨静下心来，给公安一些时间，也给我们一些时间。正义可能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铿锵有力的话音落下，不知道是谁自发地鼓起掌来。梁警官也附和了一声“好！”
陈鹤朗在掌声之中半蹲下身，才发现那个跌坐在地上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哭了，鼻涕眼泪糊了一脸，顺着脸颊滴到水泥地面上。
察觉到陈鹤朗询问的目光，男人低下头回避着，抽泣着说：“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会这么严重，我、我相信你不是个坏人，谢谢你不追究我的责任，我、我以后一定会理智的，求求你不要抓我！”
他想要去抓陈鹤朗的衣服，陈宸将他哥扯进了怀里，让他抓了个空。
“别让他碰你。”他低声在陈鹤朗耳边说，气流抚在耳边，有点痒痒的。
“嗯。”陈鹤朗安抚地握住了陈宸的手。
“我不会追究你的，我弟弟比你大不了多少，我明白养大一个孩子有多不容易。”他的声音不大，正好能让周围的几人听到，陈宸捏了捏他的手指，像是不满他拿自己来和这个蠢货对比，陈鹤朗吃痛地嘶了一声。
“但前提是你要回去好好学法律，这次陈律放过你，是他人好，不代表你没错。”陈宸臭着脸补充。
“好，我明白，谢谢你们。”男人连连点头。
“今天就都散了吧，录视频的给这个小弟弟打一下码，我替他谢谢各位了。”陈鹤朗招呼道。
围观的人不禁感叹，作为受害者来维护加害者，这人的心胸还真是宽广啊。
梁警官看懂了他的维护，但恐局面生变，还是用手铐铐着男人，带着他离去了。
“陈先生，等下记得来派出所签个谅解书。”他走之前还不忘说道。
陈鹤朗点头应了，随着男人的离去，旁边的人渐渐都散去了，但有几个人反倒围了上来，陈宸紧握着陈鹤朗的手，看向他们的眼神充满了警惕，局面一下陷入了僵持。
他们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这俩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呢？说是保镖吧，这牵着的手，又显得太亲密了，说是恋人呢，好像还缺点什么。
梳着背头的男人试探的开口，打破了僵局：“呃，这个小兄弟是你的保镖么？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要一下陈律师的名片，我家有个亲戚刚进去了……”
“那个啥，帅哥，你单身不？我是来要微信的。我也在这上班，做基金经理，能认识一下么？”那是一个梳着高马尾的职业女性，英姿飒爽的样子，看上了陈鹤朗就毫不扭捏。
“我也是来要名片的，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刚被抓，正愁没个靠谱的律师呢！”穿着西装的地中海男人也开口说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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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演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