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保证书

他被旧衣服淹没了,但还没结束,衣服下面,藏了一个蓝色的文件盒。

摁下卡扣,里面的东西分门别类,用夹子夹好。还有几本青少年心理健康类的书籍,一本本子,写得全是密密麻麻的笔记。

他抱着这叠纸,坐在了衣服的包围中。

放在最上面的那叠纸皱皱的,还大小不一。仔细看去,铅笔歪歪扭扭地写着标题。

“保证书?”

他拿起那张纸,努力地回忆了一会,终于想起了它是哪来的。

这是他初中休学后重回学校,第一次和人打架的时候写的,老师让他一边写一边念,当时陈鹤朗就站在旁边。他多次想要反驳,但又怕陈宸因此没法继续学业,只好握紧拳头,吞声忍气。

当时他的初中就在家附近念的,村子里的人都爱传八卦,谁家死了人、谁被警察抓了,大家都门儿清。因此他失手杀了陈钊这事,学校里已经传遍了。

没有人敢和他玩,他们都怕他,他走过的地方,到处都是同学的指指点点,具体说了什么,听不太真切,唯一清楚的,便是杀人犯三个字。

那时候他依稀明白了,原来看守所也能是保护,一锤定音的判决不是噩梦的终点,亲手弑父,他成了同学口中恶魔的代名词,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谁见了都能踩一脚。

他第一次和人打架,是因为班里的同学丢了手机,那个坐在最后一排的“坏学生”,嬉皮笑脸地说肯定是杀人犯偷的。

他站起来解释东西并不是他偷的,可没有人听他说话,纷纷向他投来嫌恶又忌惮的目光,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

他们的目光像是一根一根的针,扎在陈宸身上,几乎要把他扎成了筛子。

所以他冲上去了,在同班同学的尖叫声中,将那个小混混打倒在地,在两人的激战中,同学的手机从小混混的抽屉里掉滑落。误会解开,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栽赃陷害,但因此受到惩罚的人只有陈宸一个。

类似的事又发生了几次,陈宸逐渐发现,老师不会因为他的经历而同情他,也不会去分辨是非对错,只要和同学发生冲突,他永远是被责怪的那个,或许他的存在就是错误。

面对老师的苛责与同学的孤立,他开始用行动去反抗。他不需要那些无用的理解和怜悯,既然他们认为他是杀人犯,那他就坐实他们的偏见。

有趣的是,从那之后,叫他杀人犯的人逐渐变少了——至少他们不敢在明面上叫。毕竟他是个不稳定的因素,一个疯子的孩子,谁知道他会不会发疯呢。

保证书成了一张废纸,他用拳头打服了那些说闲话的人,而那些原本的小霸王,竟然也冲着他的恶名来投奔他。

他理所当然地和那群人混在了一块,逃课、斗殴、无所事事地晃荡,用一种扭曲的方式获得心灵上的安宁,仿佛只有这样做,才对得起承受的那些骂名。

保证书越写越多,坏事也越做越多,渐渐地连老师都要绕着他走,好像所有人都放弃他了,除了陈鹤朗。逃课挨巴掌,打架挨鞭子,叫家长了得在门外面跪上一晚上。他一次次地给陈宸转学,试图纠正陈宸的坏习惯,近乎是顽固地在给陈宸划清那条好与坏的界限。

在外面的校霸和混混头子怎么威风,他都不会去违逆哥哥的教训,该挨就挨,该跪就跪,甚至有种还债般的痛快。

当年是陈鹤朗用尽全力将他从看守所里捞出来,他活得不像个人样,已经够对不起他哥了。

他知道这很丢人,不像样子;知道哥哥生气,恨铁不成钢。可这些笔记却让他看到了另一个视角。

“法律未曾给陈宸判刑,但社会评价仍给他套上了无形的枷锁,这是我未预料到的。老师与同学不公的对待,让他一天天地消沉,我感到无比的痛心。只恨自己优柔寡断,错失了动手的机会,这一切本应由我来承担。”他在笔记本中写道,类似的反省在其中随处可见。他写了许多解决问题的可能性,出现最多的莫过于送陈宸离开这个城市。

但他只是让陈宸不停地转学,他担心陈宸的心理状况,他也暂时无法离开C城去陪伴陈宸。

事实证明,转学是个有效且成本更低的方法,至少等换到那个离家两个小时的寄宿中学时,知道他往事的人已经屈指可数,他也终于可以静下心来学习,不然连高中都考不上。

“以暴制暴是他从惨痛的记忆中习得的教训,也成为了他行为的惯性,他用自己的方法暂时摆脱了舆论的侵扰,我既庆幸又担忧,虽然暂时没有伤害到无辜的人,但我总担心他尝到了暴力的甜头,从此一发不可收拾,甚至走上陈钊的老路。

劝说责骂他的时候,我看到他眼神闪避,不敢直视我的眼睛。他天性纯良,尽管学拳多年,从未对同学施暴,我知道他如今只是走投无路。无论如何,暴力无法解决问题,至少我要通过行动告诉他,这么做是错误的。

可真正拿起训诫的鞭子,我还是不忍,更无法接受从受害者变为加害者这一身份的转变。或许他的心中与我一样在经历类似的煎熬,也算是同甘共苦了。希望他长大成人后,不要恨我,能理解我的一片苦心。”

阅读完这段话,他昂起头,茫然地看着空荡的天花板。他怎么会恨陈鹤朗,他欠陈鹤朗的,这辈子都还不完。

他一直以为哥哥是因为愤怒,忍不住惩罚他。他也乐得接受——曾经陈鹤朗替他挨了这么多打,他终于能够补偿了。愤怒也好、失望也罢,这些都是他应得的。

他从未想过,陈鹤朗竟然明白他的想法,他的爱披上了各种名义的伪装,责罚经过了周密的计算,鞭子落在他身体上,也同样疼在了陈鹤朗的心里。

他坐在墙角,膨胀的勇气被浇了一瓢冷水,又缩成了一团。

这些东西见证着陈鹤朗究竟付出了多少的心血,才将他抚养成人,可他的情感已经变质了。如果停留在原地,陈鹤朗永远是最爱他的哥哥。当他跨出了那一步,还能回头吗?

那本本子很厚,来不及看完,他看着散落的衣服,怀中那些本子和纸,整个房间一片狼藉,这才醒悟过来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他抓抓头发,很努力地想把它们叠回原样,但显然他的家务水平和陈鹤朗不是一个级别的,怎么叠都是叠不好。

他有些沮丧,这些衣服就像印证了他的想法,他对哥哥的感情也是这样,一旦摊开了,就再也回不到原来的样子。

听着外面传来送客的动静,他急忙把东西往衣柜里乱塞,只求能关上柜门。

“陈宸,你在里面孵蛋吗?不出来关心一下你朋友,医生都走了。”柜子门一关上,房间门就被打开了,陈宸讪笑着拿起手中的手机挥了挥:“老师突然给我布置了一个案例,我在回他消息。”

陈鹤朗狐疑地上下审视了他一番,但也没多说什么。

“医生怎么说?”他往前站了站,挡住了陈鹤朗柜子朝向的视线。

“后面没有撕裂,但是使用过度了,他开了药,顷王还算有分寸。”陈鹤朗的表情诡异“医生叫我悠着点,他以为那是我男朋友,幸好你刚才没出去。”

要是他出去了,这个误会将会直接奔着多人运动的方向一去不复返。

“你给他再点碗粥。出来陪陪他吧,他看上去心情不太好。”

“好。”陈宸连忙跟上了陈鹤朗的脚步。

他心虚地回头看了眼那个柜子,希望他哥最近不要打开它,否则里面的衣服会扑他哥满怀。

应该不会这么巧吧,刚才陈鹤朗打开柜子,是为了给余亚林拿合适的衣服,柜子里一股陈旧的味道,估计有段时间没开过了。等哪天把他哥灌醉,他再趁机仔细整理一番。

回到客厅,就见到余亚林穿了套陈宸的旧校服,双眼无神地蜷缩在沙发上,像是丢了魂,口中一直默念着什么。

陈宸拿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他没有一丝反应,凑近了听才听到他不断的默念着“完了我脏了,我脏了我脏了!”

“?你怎么了?”陈宸莫名其妙,不明白好友为何突然就这样了。

“医生竟然给我做指检,我完了,我被人碰了,我不干净了,夏斯骐一定会弄死我的。”

“一个正常的医疗检查而已。”明白了他纠结的点,陈宸有些无奈地说。

“啊啊啊啊啊你根本就不懂那群s的占有欲有多变态,别说是那里了,就算是碰到手臂,他也恨不得用酒精给我擦掉一块皮!”余亚林抱住陈宸的胳膊干嚎起来,那阵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被□□了,期间他无意中对上了陈鹤朗在两人间飘过的视线,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下意识与陈宸拉开距离。

这是什么眼神!阴森森的,谁来告诉他为什么好友的哥哥比之前更吓人了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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