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砰”。

“砰”。

接二连三的球拍击打声。

夏天,空气燥热。

南市的乒乓球训练基地笼罩在极其沉闷的氛围之下,除了一部分的天气原因外,更多的是他们刚刚在省级赛事中输掉了比赛。

训练馆有三四层楼那样高。

热气蒸蒸向上,球员们的汗水不断从前额冒出,顺着鼻梁、颧骨、下巴尖坠落,砸在蓝皮防滑地垫上。

“尚烈!”一个年轻球员推开大门小跑进来。

只有被喊到名字的那个球员停下手中击打乒乓球的动作,缓缓直起腰,眯着眼看向那个年轻球员。

“尚烈。”年轻球员双腿分开,两条胳膊支撑着大腿,使劲地喘气。

尚烈走到乒乓球台的挡板边,伸手够了瓶矿泉水递给他,侧过头,“什么事?”

年轻球员拧开瓶盖,掐着塑料瓶往嘴里灌了几口。

尚烈瞥了一眼,有点心疼矿泉水,喝进肚子里的跟灌进短袖里的差不多份量。

“我刚从教练那回来,听说边阔要来我们训练基地!”

听到边阔两个字,尽管尚烈保持自己的呼吸节奏没变,但他眨眼频率早已出卖他。

他在紧张。

“他、他怎么会来这?”尚烈问。

年轻球员摇了摇头,他也不清楚。

尚烈从挡板上抽出自己的吸汗毛巾,盖在头顶,遮挡掉自己的视野。

另一只手搭在毛巾上,狠狠地压向自己的脸,把头发丝上流下来的汗吸干,以免迷眼。

他心里不断地念叨着边阔怎么会来这里。

边阔,最年轻的乒乓球世界单打冠军,甚至这场赛事还是他的第一场国际赛。

首秀夺冠,一飞冲天。

尚烈抬起眼看向发黄的墙壁上挂着的日历。

今天距离这个被粉丝们誉为小白球女神亲儿子的新科世界冠军成名不过才一个月出头,这个时候不去接受各大媒体采访、签商务代言,跑来这犄角旮旯的训练基地做什么。

尚烈把擦过汗的毛巾重新放在挡板上,走到乒乓球台边,重新拿起球拍,在胶面哈了一口气,用手心上下擦拭了一番。

他拍了下旁边的年轻球员,扬了扬手中的球拍,出声说:“来两下?”

“来呗,”年轻球员从旁边红白相间的斜挎球包里取出自己的球拍袋,拉开拉链拿出球拍,“尚烈,你也太沉得住气了,边阔……”

他提到边阔这两个字的时候声音稍微弱了一些。

“边阔不是你偶像吗?”

尚烈挑了挑眉,大方承认,“是啊。”

“嘁,那你还能在这打球啊,要是我偶像来了,我这会已经找李哥做发型去了。”那人撅了撅嘴,双腿分开,弯下腰等待发球。

尚烈不作声。

他从短裤口袋中摸出一颗白球,在手心中搓了两下,才侧过身弯腰。

目光紧紧地锁定小白球,抛高、侧板击打,球飞快地由于摩擦弹向桌台,再过网落在那人的台前。

“咚”。

“砰。”那人重新将球打回。

“砰。”

“砰。”

来回的接球,球拍击球的声音和子弹砰砰发射差不多,事实也是这样,球速极快的情况下,确实有穿透力。

直到这颗球没有被打上台,这一局才算结束。

尚烈抬了抬手臂,大臂上的布料在脸上随意地扫过,稍微抚下些汗。

他往后撤了一步,弓着背等对面那人的发球。

训练馆里除了他们,还有很多球员在不间断地练球。

在什么时候都能听见球打在台面或是落在地垫上的声音,还有脚步声,前前后后快速移动的脚步。

他专注地盯着那颗球,将其余的一切声音都忽略掉,这是作为一个球员的基本素质。

因为在赛场上,有时为了节约时间,举办方会同时开几台比赛。

环绕式的欢呼声、呐喊声、乒乓球声、脚步声,甚至是……快门声层层叠叠将人包裹起来。

尚烈分心了。

这颗球在第四次回到他这边的时候,被他失误性地接空,砸在额头上。

瞬间,尚烈脑门上就落了个大红印。

年轻球员赶快出声喊了句:“没事吧!”

“没事,分心了。”尚烈大大方方承认。他放下手中的球拍,再次走到挡板前,低下头在毛巾上蹭了两下。

“周嘉,几点?”尚烈背着身问。

那个年轻球员叫作周嘉。

周嘉没听清,放下拍走到尚烈旁边,“什么?”

“边阔什么时候来?”尚烈有强迫症和轻微的洁癖,训练馆地板上随处可见球员们随手扔的包,但尚烈不同,他的包每次都四平八稳地放在椅子上。

这会儿包被他拎到地板上,他擦了擦椅子光洁的表面,示意周嘉坐下。

周嘉一屁股坐下,往大白石柱墙上扫了一眼,“我听到的是他们几个教练三点半集合,那应该就四点?差不多吧,毕竟来都来了,肯定要留他吃个饭什么的。”

尚烈点了点头,这会儿才一点出头。

他洗个澡换个衣服,时间妥妥够来得及。

但至于吗?

他抓了抓头发,头上都是汗,被他这一抓变成了飞机头,其中有那么几根倔强的呆毛不合群,撅向某处。

“你们这的风这么大啊!”边阔刚一下大巴车,就被不知哪来的一阵风扑上面,连带着棒球帽都歪到一边。

“欢迎你呗,要不然呢?”旁边跟着的那人欠欠地说。

边阔大手一伸,按着他肩膀,“于明明!你是不是又欠收拾了!”

俩人还在大巴车边打闹,边阔就瞄到训练基地门口的折叠滑动门打开了。

他赶紧往旁边退了一步,扫了扫自己的衣服,又伸手拽了于明明一把,“有人来了,注意形象。”

四五个教练穿着基地统一定制的外套,大眼扫过去跟几条海带似的,往这边飘过来。

其中一个教练特别热情,大老远就挥着手和他们打招呼,边阔也跟着举了举手。

“傻不傻?”他问旁边的于明明。

“你吗?”

“……”边阔不想说话。

教练们走近,一个个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恭喜啊,边阔!世界冠军啊!”

几个教练轮流握着边阔的手,一只手握着边阔,一只手在空气中指指点点,好像在说——看!这我儿子了,争气儿子。

边阔笑着应付他们,“那也是咱们南市培养的好啊。”

“嘿!这话可不能乱说,你可是国家培养的好苗子!”一个教练突然板正了脸,拍着边阔肩膀纠正他。

“是是是。”边阔笑着点头。

“那我们进去吧,外面风太大了。”于明明没心没肺,遇见这种要说场面话的时候就喜欢犯二犯蠢,性格直来直去倒是帮边阔解了围。

“好好好,里面请,里面请。”教练们赶紧分开,给他俩让出一条道。

边阔跟在主教练旁边,一边听他介绍,一边环顾四周。

南市乒乓球训练基地变化很大,边阔也是从这个基地出来的,一路向上进省队,再往上冲进国家队。

在他练球的时候,这个基地就是个普通的训练馆,比小区里的乒乓球台多个遮挡棚子罢了。

如今已经有模有样,谈不上最好,但省市级球员练球也足够。

“边阔,你这次回来可要多待几天!”主教练说。

边阔夺冠后,就进入了赛事调整期。

密集的赛事压得球员们喘不过气,以赛为练这种老一辈想法已经过时。

为了保障球员的健康和球感,国际组织调整了比赛规则和休假制度。

趁着休赛期,边阔立马买了机票飞回南市,他是南市人。

结果刚落地,不知怎么南市训练基地的人得到消息就把他塞进大巴车从机场带回来。

等回神的时候风已经啪啪啪吹在脸上。

“行李都你们拿着呢,我也没招啊。”边阔笑着回他。他倒是无所谓在哪休息,在球馆休息或许会更安全更安静。

“嘿嘿,那可要好好带带我们这帮球员了,下午去见见?开个动员大会?”教练一想起来刚刚输掉比赛的球员就头疼,不出成绩的话他们教练难辞其咎。

“行,低调点,”边阔说,“这批球员怎么样?有好苗子吗?”边阔侧过头看向教练。

教练摇了摇头,“一代不如一代了啊。”

边阔没有说话。

随着技术改变规则改变,乒乓球这项运动变得越来越困难。

国内乒乓球光荣长盛不衰,这就会导致更多的人——对手、教练围绕着他们展开研究,制定各种计划,围剿式地试探薄弱点。

到了会议室,教练们把这批球员的资料递了上来。

边阔喝了一口水,就捏着页角翻看那本资料。

他大概扫了一眼,一页一页翻过去。

等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手快要翻完了。

为了不和这些老头子搭话,他只好拿着那页资料仔细端详。

尚烈。

有意思的名字,光这个名字都仿佛有团火在这人头上。

他往旁边的一寸照片看了一眼,确实如此。

眉眼倔强,抿着嘴,透过薄薄的纸好像在和边阔对视,边阔指腹在尚烈的一寸照上碾过。

他捏着尚烈的信息表放在桌面上,食指按住推到教练员面前,“这人,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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