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江海送水果，林舞云不在。

孩子们七嘴八舌告知阿海叔叔：“林老师去选衣服了！很好看的衣服哟！”

小细毛忽然攥住了江海的手指，费劲仰头，拍拍自己，郑重告知：“我是荷叶哟！”

她并不知道自己这样会给江海带来什么，强调：“一片很~可爱的荷叶！”

暖意流进心田，江海放柔声调：“哇，这么厉害！”

小细毛很满意他的反应，小小的手紧了紧阿海叔叔粗大的骨节，重重恩了声。

辫子荡了荡。

江海的眼尾微微勾起，没忍住，另一只手摸了摸孩子黄啾啾的小辫子。

放学时，林舞云回来了，神情略有些疲惫，手里拎着很多东西，低头从店门口经过，没一会儿又带着孩子们出来吃饭。

金凤没再主动与她说什么，她亦然。

仿佛这两日几人的热闹是一场经不起推敲的戏码。

小弟看看江海，江海出声唤：“林老师。”

林舞云看着他。

江海想与她说说下午孩子们吃水果的事，可好像也没什么可特意说的。

林舞云朝他笑笑，等孩子们吃完饭，一个个被家长接走，她拎着包又进了学校。

江海认得她办公室的灯，小弟也探头瞧。

小弟有一肚子的话，看着大哥。

江海无法：“说吧。”

小弟没经历过爱情，懵懂着：“林老师是不是很爱廖杰？”

江海哪里又经历过爱情，无法给出答案。

小弟拿他行走江湖的处世之道判定：“肯定是很爱的，她做生意那么厉害哪里会轻易被人骗，都是心甘情愿。”

远处，楼阁中那盏灯灭了，过了好一会儿也没见林舞云出来。

江海拿了个手电筒，跟老赖打过招呼，进了学校。

还没走几步就看见她了，一身白裙在夜里很显眼，小小抱成一团就坐在操场旁的台阶上。

江海特地重了重脚步，好叫她知道。

林舞云回头看见是他，软软笑了一下。

江海：“怕你出什么事，过来看看。”

林舞云伸个懒腰：“累，歇歇。”

白日的校园是充满活力的，夜里的校园又是另外一番光景，说话都带着清冷。

“晚饭吃了吗？”江海问。

林舞云摇头。

他从兜里摸出一根棒棒糖：“吃么？”

林舞云嗯了声。拿过来窸窸窣窣拆掉玻璃纸，含进嘴里。

江海在她身边坐下，两人一时都没说话。

一旁榕树响起蝉鸣，三角梅伴着调子微微扬起垂着的枝条。

“我今天找了好多家店才找到满意的裁缝。”林舞云的声音听起来心满意足。

“那很好。”

“江海，你看，我画了设计图。”

江海打开手电筒，就着林舞云展开的画纸看了看。

“这些小饰品很不好做，那些老裁缝加钱都不愿意，还好现在这个裁缝人好，不收我加工费。”林舞云指了指她画的荷叶，“这个是小细毛的。”

“我知道。”江海轻轻笑起来。

林舞云歪头看着他：“你们现在关系不错嘛！”

她问：“崽跟你说没说，我们舞蹈队的名字？”

“名字？”

“是啊，到时候报节目，肯定要取名字的。”

事实上，小细毛忘记告诉脸上长花纹的阿海叔叔了，睡前还跟妈妈唠叨，让妈妈明天一早要提醒她。她要在上学前告诉叔叔。

小细毛妈妈捧着女儿软嫩的小脸蛋亲了一口，保证会提醒。

孩子的双眼明亮干净，此刻，林舞云看着江海的目光也是如此。

“叫什么？”江海饶有兴致。

林舞云说：“春芽。”

江海说：“好听。”

第二天，小细毛早早来到店门口，背着那个巨大的书包，两手合十，丁字步，唱戏似的宣布大事：“阿海叔叔，我们舞蹈队的名字叫春芽，是林老师取的，春芽舞蹈队，你不要忘记了。”

江海像是完全不知道一般，认真点点头：“好的，我记住了。”

小细毛心满意足跑了。

这一天，江海上楼送水果，看见林舞云不知什么时候在后墙黑板上做了板报，大大的“春芽”二字，用了很多小草小花装饰——

画技如同昨晚他看过的设计手稿……

江海低头藏笑，林老师还好没去教画画。

*

几天后，鹭洲下了一场大暴雨，海岸线水位上涨，电视台在节目下方实时滚动降水量，警示市民尽量不要外出。

凯叔来接林舞云，半道上发动机进水抛锚。

林舞云从学校跑出来，要打车去裁缝那。

她有了一些新想法。

路上经过的出租车永远满客，雨水溅湿她的小腿，雷声盖过了屋檐上吵闹的麻雀。

江海抛着车钥匙出来，朝林舞云一抬下巴：“走。”

林舞云匆忙道谢，抬脚爬到车上，车里没有异味，除了一副墨镜，没有任何私人物品。

这是她第一次搭乘江海的面包车，想起金凤好几次要求坐副驾驶被江海拒绝后开始阴阳怪气说这车是江海小老婆。

林舞云笑起来，才不管，屁股坐稳稳的，要气死金凤。

车开出去，手动挡的挂挡简陋得令人好奇，林舞云盯着车里各处看了看，最后指指前挡风玻璃，教江海：“要去求个平安符。”

江海听听就忘，按照林舞云给的地址，脑子里规划路线，低洼的地方避开，决定从小街巷绕道。

密集的白色骑楼里居住着鹭洲地带最普通的打工人，类似城中村。考虑到拆迁款，这里一时拆不动，随着城市的扩张，只会住进更多来到这里掘宝的异乡人。

这附近的街巷近乎完整地保留了鹭洲的原本风貌，银灰色面包车刷开雨幕，穿过一座又一座贞节牌坊。

电光下，牌坊高耸，腐旧威严，宛如一道道锁，锁住了女子的一生。

林舞云平静地看着它们，江海踩了脚油门，加快速度带她离开这里。

林舞云并未向他介绍它们，江海亦不问。

他们顺利抵达裁缝店，裁缝等在门口，撑着一把伞来接林老师下车。

江海一愣，原以为是手艺精湛的老裁缝，没想到会是这么年轻的男人。

林舞云笑着回头与他挥手，不好再麻烦江老板。

江海抻了抻上身喊住她：“你怎么回去？”

林舞云觉得不是大事，哥哥也在家，会来接她。

江海却不放心，目光在男裁缝脸上游走一瞬，决定道：“我在这等你。”

雨声淹没了林舞云的拒绝，江海将车挨着马路牙子熄火，抱臂靠在椅背上，觉得林老师有时候真是心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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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