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老杨,来活儿了!”
杨立是被楼下的声音吵醒的。
熬完通宵刚打盹的睡意是别想再有了,他抬起手压在眼睛上,抓紧时间补觉一分钟。
筒子楼闷热,蝉鸣,长城牌电风扇已经有些年头了,电机盒坏了又被杨立重接了电线,嗡嗡转着往狭小逼仄的房子里送的风都有股机油味。老年代的赫鲁晓夫楼现在看格局差得不行,长条条通到底,一歪脖子就能看见黑洞洞走廊尾巴被敲得砰砰响的铁栅门。
“所里要得急,水库刚捞起个淹死的学生,你瞅瞅这温度,不快点又要巨人观了。”透过纱门还能看见个身影,李明,刚回县城没几年的年轻法医,杨立现在的同事。
还追到家里了,年轻人,腿脚好,一爬六层楼不抬头。
杨立叹了口气爬起来,“这就来了,你小声点,吵醒旁边王姨她要骂……”
“哪个嘴巴上没粪搋子的吵,吵什么吵!大中午的小孩睡不睡觉了!”中气十足的大吼吵醒了小孩,顿时大骂声,哭叫声,一叠声的对不住和劝说声。
杨立一溜烟带着李明逃出走廊,直到要踏出筒子楼还能听见楼上的骂声。
“老杨你怎么选了这么个地方,单位不是有空宿舍?”李明惊魂未定,“我的妈呀,我要住这儿得少活十年!”
杨立习惯了,他拍掉老五菱脸上谁扔的雪糕皮,招呼着李明先上车,他去买点炸糕路上吃,“住了这么多年,东西多,不好搬了。”
“暖,怎么又淹死一个?现在放暑假,老师都不教学生不要野泳了吗?”他把冷掉的炸糕扔到李明怀里,早点铺剩下的这些尾货都被他包圆了,十几年老邻居,老板意思了下收两块钱。
被转移了注意的李明撇撇嘴:“教是教,听也得听啊。”
老五菱跑在县道上,早被渣土车压坏的路县里也没钱修,开起来一颠一颠的,李明突然后悔不应该贪嘴吃东西,胃疼。
杨立叼着晚宵早中饭,趁时间听了下情况。
他现在干的是清理工,不过不是普通的保洁。他清理的,都是极端死亡现场,孤独死尸水都沁进地板缝的老人,猝死在出租屋里的打工人,山崖下面自杀摔成泥的尸块……县城小,避讳死人不吉利的多,愿意干这活的少,不管殡仪馆还是派出所都愿意找他。一来二去,和刚来不久的法医李明也混成了朋友。
“两个男孩野泳,水库中间淹死一个,被钓鱼的救起来一个。”现场的人看着被搀过来认孙子的老大爷,在嚎啕哭声里叹了口气,冲杨立指了指旁边,“尸体是从牌子下面捞上来的。”
杨立扭头一看,【禁止野泳,死了自负】。
歪歪扭扭淌下来的红漆和血差不多,恐怖片似的。
尸体就放在旁边地上,除了哭得拽不起来的老大爷,就是死里逃生还在恐惧发抖的男孩同伴。
和恐怖片没区别。
李明趁机伸头看了几眼,朝他嘟囔:“看着是淹死的没问题哈,今天的活儿挺简单的,估计能早下班。”
“老杨,晚上去吃烤串?你请?”
昨天他们可累得不轻,郊区殡仪馆干到后半夜,杨立就睡了个囵吞觉,李明也打了仨小时网约车、吓坏了两个司机嗷嗷逃命后才折腾回家。通宵加班的怨气比鬼都大,两人确实都需要放松一下。
派出所也来人了,安慰家属,给幸存的男孩做个笔录就要放他们回去,流程都熟,办案的是杨立的熟人,王克家,扭头冲他唏嘘这已经是今年第四个淹死的了。
救人的钓鱼佬倒是高兴:“救个学生总比钓人民碎片强。”
野外打窝的钓鱼佬除了空军,就怕钓到人民。人民碎片属于中头奖。
王克家笑骂,“你别咒我……”
“等等!水里还有东西!”
一声惊呼,岸上的人全往水边冲。
杨立趁兵荒马乱扭头一看,王克家人都木了。
·
学军县爆出个大案。
碎尸案,水库里捞出来时已经高度**,蛆虫从眼眶里翻出来又钻回去,叫闻讯围着去看热闹的爷儿们大娘都吐了个干净,还有个当场吓晕过去的,救护车鸣着笛一路带走广而告之,大半个县都知道这事了。
杨立忙完手头的工作过来派出所知会一声,门口还围着不少搬板凳看热闹的大爷。今年刚来的年轻实习警员端茶倒水忙得团团转,带他的师父生怕天气热,再把这些野生宣传口大爷晒出个好歹,到那时小案也能传成大案特案喽,赶紧指使他去煮了绿豆汤。
实习生瓦蓝的衣服都湿透了,瞥见杨立却松了口气:“师叔。”
“师什么叔。”杨立接过一次性纸杯,一口清汤寡水的绿豆汤下肚,停尸房的味儿都从肺里散了。“你师父人呢?”
实习生叫曹新,刚要开口又警惕睇了眼大爷,把杨立拉到一边小声嘀咕:“您又不是不知道,还能在哪?水库呗。”
学军县是个小县城,按专家的话说叫人口流失严重,资源枯竭型城市,自从县城底下的煤矿挖完厂子搬走之后,就剩留守儿童和空巢老人了,全是负资产。一年到头能出的最刺激的事就是七十岁老太卖九十岁老头被他家孙子抓包,两家几十号人茬架得头破血流,他孙女和她孙女的事吹了,变成朱丽叶和朱丽叶。
水库碎尸案这种大事十几年才来一回,所里高度重视,所有人都被薅去帮忙了。
“一说水库底下可能有证物,恨不得把水库抽干了找。”
曹新眼巴巴,说着一股子羡慕味:“我师父也在淤泥里筛骨头呢,您要找他啊,可得等明天了。欸师叔你看见尸体没?听说砍得一段一段和生鱼片似的,真的假的?你说得多大仇才能剁这样?”
恨不得当时在现场的是他。
杨立“啪!”地一巴掌拍他后脑勺,曹新嗷的喊出来一扭头,他笑笑把纸杯塞他手里:“少打听这些有的没的,你师父带的一届不如一届,你最让他操心。”
曹新泻得和气球皮一样。
人不在,工作还得干。杨立习惯性看一圈就要往所里走,忽然视线一顿。
派出所街对面的奶茶店,招牌靓丽了不少,小彩灯吸引了不少学生进去吃冰。
“哦,那个啊。”曹新顺视线看见了,随口道,“叶婶那个在上海的姑娘好像回来了。”
奶茶店玻璃后面,漂亮飒爽的年轻姑娘似有所觉,抬头蓦然一笑。
曹新下意识笑了笑,等回头时杨立已经不在了。
他师父不在王克家在,杨立轻车熟路摸进休息室一掀沙发布!躺得平平的王克家黑着一张脸露出来,眼睛直勾勾盯着天花板死不瞑目。
“没睡?”杨立习以为常。
王克家:“怎么睡,知道忙成啥样吗?”
碎尸,无头,水库,夏天。
身上除了蛆就是鱼,摆肉块拼尸体的时候动了。一条鱼从胃里冲出去了警员一脸,吓得刚干没几年的年轻人又是做噩梦又是连吐带烧。所里本来人手就不多,这下又都堆在几个老家伙头上,差点克死王克家。
“就知道吓唬人,怎么不知道死的时候多留点指纹身份证在身上?现在连死的是谁都不知道。”王克家幽幽怨怨。
杨立一文件夹扔他脸上:“怎么留,挂个牌在脖子上?”
王克家眼睛一亮:“这个好这个好。”
“他又不知道自己会死。”杨立隔空指了指,“淹死那个。李明没空,正好我回县里就捎带脚拿过来了。”
王克家边翻开边问:“什么情况?”
“排除他杀,淹死的。家属不同意解剖,签完字走流程就能领走烧了。”杨立成天和李明在一起干活,虽然不是法医但履历摆在那,大家都把他们当师徒档看,他囵吞算个野生法医。
他叹了口气:“他妈妈哭成那样,三十度大热天的,难道还留着不成?”
杨立还准备去档案室看老同事,抬屁股准备走。王克家随口道:“不过那碎尸案,有群众举报说二十年前也出过类似的案子,但是无头悬案。二十年前老杨你不是在咱们二沟子所?你听说过吗?”
王克家正要调笑几句一抬头,差点被紧贴文件夹后面的黑脸吓得犯心脏病。
“和二十年前一样?和哪起案子一样?”
杨立的脸阴沉得可怕,有几分咄咄逼人:“难道是……预言杀人案?”
王克家怔了下。是了,听说那起预言杀人案,就是杨立离开派出所的导火索。
二十年前,毕业的杨立刚分配到学军县,年轻的实习警员意气风发,梦想破一件惊天动地的大案扬名全国,他爹妈能在《今日说法》上看见采访他的画面。
他在派出所门口遇到个徘徊的小女孩。
本以为是找不到家迷路的小女孩却拉住他的衣袖,恐惧说:“有人杀了我。”
“……啊?”
“他叫李华,他像我妈妈杀鸡一样杀了我剁成块。就在一个月后。”
小女孩面色苍白抓住他,年轻的杨立听见她说——
“救救我。”
这本是个悬疑现实向短篇,十几万字,老坑新开,专栏里以前的坑太多了,收拾下清爽点(强迫症发作)
应该是免费的,喜欢不建议养肥,因为有不良评论会考虑入V,并且会反复修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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