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这两小兔崽子。”宋微暗戳戳骂了一句。
哥哥感觉这话说得有点重，拽住妹妹的手往后拉，尴尬咳了一声。
“城门封锁，你们不也是偷跑出来？”
一旁观测情况的周莫野发声，这两孩子没什么恶意，而且，冥冥之中，他感到这次碧水之行的突破口就在这对兄妹身上。
周黎自是知道这对兄妹是他们这次唯一的指望，主动下车走到跟前：“治病可以，但我们需要你们帮忙找药材。”
男孩眼神在周黎身上打量，女孩歪着头也盯着周黎看。
突然，妹妹开口道：“你长得真好看。”
哥哥一怔，暗恼般看着她，低声训斥：“说这干什么，说正事！”
“噢。”妹妹垂头丧气，又瞥一眼周黎，“太瘦太矮，一点没有男子气概，豆芽菜。”
“嘿。”宋微撸起袖子，对周莫野吐槽，“这妮子翻脸不认人啊。”
哥哥慌乱转过头，避开了妹妹邀功的眼神。
周黎轻叹声气，对男孩再次发问：“行吗？”
哥哥咳了一声，“看你还算有礼数，我答应你。”随即抬手指向宋微与周莫野，“不过他们不能来。”
“为什么？”三人异口同声。
“我们五个人加上一头驴，从城门底下走过去，当巡警眼瞎啊!”妹妹插着腰，冲宋微讲道。
宋微受不得这妮子嚣张跋扈的劲，上前走一步，“这么大点小孩，能不能好好说话！”
“别和小孩计较。”周莫野拉住宋微袖口，看了那女孩一眼，哪料女孩一对上周莫野的眼睛，竟往她哥哥身边缩了缩。
像在......害怕？
宋微不可思议在周莫野身上打量，怎么看见他跟兔子见鹰一样乖顺？
周莫野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自己脸上仍有疤痕，加上病恹恹的瘦削身子，小孩子见了自然是当成怪物，难免害怕。
“我们把驴栓在这，人和你们走一趟，行吗？”周莫野开口。
周黎盯着妹妹手上的肉看了一会儿，折身从包袱里拿出两张大饼和一身棉衣。他怜惜般在棉衣上摩挲着，这是除他身上以外的唯一一套，如今......罢了。
他转过身，哥哥看见大饼眼睛都睁大不少，妹妹眼神落在棉衣上，蹭了蹭脚，有些羞涩：“给我们？”
“冬季缺少衣食，看你们光脚踩地，只披兽皮，怕是很需要这些东西。”周黎好言好语，“我们也真的只想买到药材迅速离开。”
他的眼神满是真挚，暗夜的深蓝慢慢浅淡，眼看天就快亮，再耗下去对彼此绝无益处。
“不了。”哥哥吞咽口水，冷淡的声音变得低柔，握着猎枪的手松开，将其当做拐杖撑在地面，“如果你能给我爹看病，是我们该感谢你。这些东西，不能收。”
他摇着头，带着少年独有的固执。
“你爹？”宋微跟在后面，眉心微皱，“怎么了？”
“别走边说吧。”男孩眼神垂到地上，面色沉重。
“好。”周黎连忙答应。
后面两人闻声对视，周莫野拿起一个包袱上背，宋微连忙将驴拴进松林深处，不多时，五人一同赶路。
他们走得是一条极为隐匿的窄路，根本不从城门底下过，若不是本地人绝不可能知道这条小路的存在。
“你们今年多大？”周黎随口问道。
“我十一，她九岁。”哥哥眺望着前方的路。
“你说你爹病了，具体什么病状？”
周黎心头一紧，他除了会照猫画虎，哪有真给人看病的本事？这次只希望老天能再眷顾他一回，尽量能从爹给的书中找到对应。
“腿被狼咬了。”男孩看了他一眼，面容消沉。
妹妹跟着耷拉脑袋，“已经瘫在床上一个月了。”
“一个月？”宋微低呼一声，“这一个月你们就没找个大夫瞧瞧？”
“没钱。”哥哥说得干脆。
“什么都没做？”周莫野有些疑惑，“你们猎户不该有些口口相传，治疗这种外伤的办法吗？”
“我们之前是地主家的佃户，我爹嫌儿女吃不饱大闹一场，直接被扫地出门，没办法才上山捕猎。”哥哥讲述着，回头看向周莫野，“我们是这附近头一家。”
“头一家？”周黎有些惊讶。“这么些年来的头一家？”
靠山吃山，城东许多人家冬日馋嘴时都会冒险上山打猎，碧水镇同样与山相连，且这一片植被茂密，就算兄妹家住得再偏远，也不该只有一家猎户。
“我们那是乡下，离镇子有些远，大部分都是地主的佃户，吃不饱但也饿不死，大家这么多年就这么活着。”男孩说得寻常，面无异色。
周黎却心头发沉。
吃不饱，饿不死。
对他们来说，就是能过下去的日子。
“那佃户们病了怎么办？”周莫野问道，他可不觉得地主会好心的给这些佃户请大夫。
“不怎么办。”妹妹漫不经心说道，可回头却看见周莫野脸色有些阴沉，心中畏惧，认真解释道：
“山上的兔子，天上的鹰，不都是病了就熬着。”
她学着大人说话，带着年幼的懵懂：“命呗。”
周黎捏在手中的树枝“咔”一声，断了。
“那你怎么要给你爹找大夫？”宋微一声讥笑，什么乱七八糟的理论。
“他太疼了。”哥哥眼神泛寒，喃语，“太疼了......”
果真，当五人穿过树林时，远处隐隐传来几声哀嚎。
兄妹俩听闻此声，大喊一声“爹！”，扔下猎枪就往家跑。留下三人在身后，面面相觑。
“还好，止疼我还能做到。”周黎看着兄妹溃烂渗血的脚，满是不忍。山路嶙峋，地面满是断枝和石子，走起来不知道有多疼。
周莫野从包中掏出银针和医书，递到周黎跟前，“走吧。”
“别急。”宋微叫停两人，眉目严肃。
他扫视一圈周围，一排摇摇欲坠的土屋，残破不堪，连窗户都没糊，只是一个空荡荡的洞。“这怕是佃户们平日里的住处。”
“嗯。怎么了？”周黎不解宋微怎么突然紧张。
“穷乡僻壤，人生地不熟，我们带着那么多东西，村民变悍匪也不是没可能。”宋微谨慎说道，眼神在两人身上一打量，“你俩一个豆芽菜，一个病秧子，我不得小心点。”
周黎眉头一压。
宋微担心不无道理，可除了猎户那一家有些声响以外，周围空寂如也，怕是都在地主家做工，还没回来。
“四周也没什么人，先去看看吧。”周莫野拍了拍宋微的肩。
三人谈论之际，男孩突然如旋风般折返回来，“咚”一声跪在周黎面前，双眼含泪，哀求道：“哥哥，救救我爹吧。”
周黎望向那间屋子，屋子前方还有个小小的鼓包。一直没听这两孩子提起过娘，这怕就是她的葬身处……
“别急。”周黎弯腰扶起男孩，温和道：“不管怎样，先去看看。”
拂袖向前。
恍然间，宋微仿佛在他身上看到周大夫的影子。
愣一愣神，连忙跟了上去。
屋内
妹妹踮脚拿下满是灰沉的油灯，生疏点亮。和哥哥不安看着周黎三人。
宋微实在遮掩不了，捂住口鼻，周黎和周莫野也是强撑着放缓呼吸。
只因为，男人身上的腐臭味实在太重。
周黎接过油灯往男人腿上一照，触目惊心。纵使是寒冬，伤口溃烂处也已生出白虫，在肉中攀爬。男人面色枯如灰叶，眼睛混浊如覆水，在日夜的疼痛下早已意识涣散。
火光将那伤口映得清晰，宋微无意掠过一眼，立马蹲在地上开始干呕，还不忘抬手向那对兄妹道歉：“对不起，我......忍不住，呕......”
周黎安抚着手足无措的兄妹，挤出微笑，道：“别担心。”
“有救吗？”哥哥跑到周黎跟前，一双清澈的眼满是希望。
周黎肩膀一沉，盯着那处伤口，看向周莫野道：“我先帮他止痛。”
听见能止痛，哥哥用手抹去泪水，笑着退到后面，给周黎挪出地方。顺便小心拿出一个杯子，用手抹了又抹，倒杯水递给宋微。
一边的周莫野也没闲着，翻看周黎搁在床边的书，试图寻找上面处理外伤的方法。
两针扎上，不足一刻钟，男人哀嚎声音变小，周黎提心吊胆，生出冷汗。接下来，是要将伤口处的腐烂处理干净。
要说也是万幸，虽然男人伤势惨重，可生出的白虫也快将腐肉吞噬殆尽，看似无可救药，其实暗留生机。
只是，要是阿爹在这就好了。
“之前你伤口溃烂时，阿爹给你捣了一种药膏。”周黎对周莫野低语，眉间发紧，可他偏偏不记得那药膏是用哪几种草药所制，这可怎么办？
“你看看是这个吗?”周莫野将书递到周黎跟前，他认字不多，只看懂上面写着外，伤两字。
“是这个！”周黎眼前一亮，拿起书对着火光细细研读。
兄妹面面相觑，担忧的眼中还生出几分好奇，尤其是妹妹，探着脑袋晃来晃去，眼神根本没从那本“神书”上移开。
‘“症状对上，可我们没药啊。”周黎叹息一声。
下意识的，房内几人将眼神移向男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