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契合

量体过后二十多天,定制西服的地方上门来给蔚苑杰试穿,以做最后的修改。

花大价钱的高定果真是不一样的,无论面料或是版型,光是从肉眼看,都比蔚苑杰从前接触到的那些好了不知多少倍。

越是昂贵的西装越衬身材,蔚苑杰确实信了这句话,现在的他看起来比平时要端正不少;裁缝手很准,基本没有不合适的地方,除了上衣的腰部需要再缩一点,其余都很不错。

他试穿时顾呈琰就站在他身后,从镜子里观察效果:“有点人样了。”

蔚苑杰有点不满:“我平时又不邋遢,哪里没有人样?”

“精气神一般。”顾呈琰说,“不过最近比刚开始要好些。”

“都是钱换来的。”蔚苑杰如实回答。

顾呈琰不置可否地笑笑,朝负责人道:“麻烦五天内改好送来。”

负责人应下,随后带着衣服离开了,屋内又只剩下他们二人。

这段时间以来,蔚苑杰其实挺愁这件事的,因为他从来没去过什么大型宴会,更别说是这种高端宴席,万一做错什么或是闹了笑话,可是会丢大人。

自己丢脸固然不爽,他能出现在那里,一定是借着顾呈琰的名义,也就是说一旦出现问题,人们第一个想到的只会是顾呈琰。

他们就好像被绑在一条线上的蚂蚱,但影响却是单方面的,蔚苑杰的行动会关系到顾呈琰,然而反过来,顾呈琰却基本影响不到蔚苑杰。

焦虑都是他一个人的,这实在不太公平。

“你不需要做什么,大部分时间装哑巴就行了。”顾呈琰像是读懂了他的想法,突然说道。

“可是我还不会喝酒。”蔚苑杰很诚实地说,“我酒量很差,特别差,根本难以自保,也帮不上你。”

顾呈琰饶有兴趣:“有多差?”

“一杯倒。”

室内安静了几秒,蔚苑杰听到一声几乎轻到没有的笑声。

“很实在。”顾呈琰评价说,“没关系,我会替你解释。”

蔚苑杰沉默而立,许久过后,他用很久都没用过的、小心翼翼的语气问道:“为什么一定要带我去呢?我只是给你打扫房间的人。”

他问这话,无非是想给自己心中的猜测盖个章,从一开始听到这个请求,他不止一次思考过顾呈琰究竟是让他来干什么的,结论毫无疑问,绝对不仅限于打扫房间。

但要说是助理也不像,很多事情他没资格插手也不懂得如何插手;非要给个定义的话,倒像是个生活管家。

“你不是自己都想过吗?”顾呈琰反问说。

蔚苑杰一哽,顾呈琰还真是什么都看得出。

对此顾呈琰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自顾自地摆弄着手机,过了一会儿才问道:“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但你确定要听吗?”

“……什么意思?不是好事?”

“不算,但也不至于。”

说着,顾呈琰从沙发上起身直奔书房而去,直到站在门口,他微微侧头朝蔚苑杰说:“想知道就进来。”

看着那个方向,蔚苑杰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名字。

他没有过多犹豫,便跟着对方走了进去。

顾呈琰正站在那块白板旁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问道:“看过吗?”

“没有。”蔚苑杰如实否认。

“倒是听话。”

虽然没看过白板,但他翻过一页资料,蔚苑杰心想顾呈琰应该是问不到那么精准的,也就没多主动承认。

事实证明,他就算说了也无所谓。

因为下一秒,顾呈琰将那块一直反向放置的白板转了过来,上面那些字迹、照片、关系网,全都赫然展现在蔚苑杰面前。

“这是……什么东西?”

蔚苑杰难以置信地向前挪动了两步,这种东西他只在刑侦剧里看过,从未想过会有线下见到的一天。

更重要的是,他一眼看到了自己的照片,以及旁边那一个和他极为相似,却绝对不是他的人。

“为什么我会在上面?”蔚苑杰有些艰难地开口。

他想过顾呈琰接近他的目的不纯,但没想到会牵扯到这么多事情。

“如你所见——”顾呈琰抬手,食指与中指落在蔚苑杰和另一人的照片上,“你和他的长相高度相似,一开始,我一直怀疑你就是他。”

顾呈琰声音低哑,仿佛在隐忍什么:“他是我的朋友。”

“名字叫裴凌锦。”

裴凌锦。

那个他在厚厚的资料中见到的名字。

蔚苑杰一时无言,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气氛陷入一种尴尬的寂静中,半晌后,顾呈琰像是从刚刚的情绪中走出,开口道:“六年前,他在我生日的那天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

“我一直在找他,这些都是排查到的线索,但也仅限于此,因为已经很久没有进展了。”

“所以你问我那些奇奇怪怪的问题,都是在试探我,确认我是不是裴凌锦?”蔚苑杰问道。

他声音逐渐变得干涩,刚刚有一瞬间,他的心脏甚至开始酸胀起来,怪不得肖景旋见到他会很震惊,原因竟然是一个他不认识的陌生人。

“是的,对此我抱歉。”

顾呈琰面色平静:“我第一眼见到你时很震惊,因为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凌锦了,那天在楼下,你的样貌让我很是恍惚。”

“所以我主动问了你的名字,结果不是我想要的答案。”顾呈琰说道,“可你们确实太像了,我很难不怀疑你,所以只能找个理由不断深入了解你。”

“当然,我现在可以确信你不是他,所以抱歉这点,我是真心的。”

不知为何,蔚苑杰听着这句道歉,心里竟没有一丝快活的感觉。

“既然你确信了,又想让我做什么?”

顾呈琰定定地望着他:“蔚苑杰,我想要你帮我一起查明真相。”

“凌锦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我想我至少要确定他的生死,也比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我帮不上你的。”蔚苑杰丝毫没有思考,“我什么能力都没有,你找我是白费力气。”

“但我信任你。”

顾呈琰说着,几步走到蔚苑杰面前:“你应该对自己有点自信。”

你说的没错,可没法用在这个方面,蔚苑杰低头咬了咬下唇,他难以形容现在的心情,气愤算不上,难过倒是有些,更多的是想要逃避。

如果一件事连顾呈琰都没法得到真相,那么就算加上他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蔚苑杰声音微弱:“顾呈琰,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没有你的身份地位,没有你的头脑思维,更没有你的人脉关系,我什么也帮不到你,真的。”

他低着头,不敢直视顾呈琰的目光,在他眼里那目光非但不是期许,甚至称得上是压力。

两个世界的人怎么可能因为一件事就行走到同一条路上?

顾呈琰望着他,半晌缓缓开口:“蔚苑杰,你的思想境界或许很高,但落实到行动上,是完全的束手束脚。”

“你一边说着‘阶级不是不可跨越’,一边表达你和我不在一个层次所以帮不上忙,这样不是前后矛盾吗?”

蔚苑杰觉得他这么理解有点太大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但你要知道,我确实没有你的那些能力。”

话说到这个份上,蔚苑杰拒绝的已经很明显,但顾呈琰显然不想这么轻易放过他。

但他转念一想,既然顾呈琰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只打扫房间,现在不松口倒是也没什么奇怪的。

很快,蔚苑杰看到顾呈琰眼中又露出了熟悉的孤单感。

和上次在射箭场时的神情是一样的,他心想,顾呈琰的情绪似乎向来都是用眼睛传递,而不是面部表情。

“你问我为什么一定是你,其实我只是想找一个信得过的人。”

顾呈琰指尖在连接线上划过,平淡的语气深处藏着一丝凄凉。

他说:“我的母亲不愿让我彻查这件事。”

“为什么?”蔚苑杰下意识反问。

顾呈琰长舒一口气,仿佛很多东西都放下那般:“因为‘阶级’。”

“凌锦是我家以前一位保姆的孩子,和我同龄,我们两个关系很好,经常会一起玩。”

“但我母亲认为他们不属于这个阶层,与我们不是一路人,所以一直叫我不要和凌锦太过亲近,甚至有几次,她单独找到凌锦说了些不中听的话,想要逼他离开,但被我知道了,也就没能成功。”

“凌锦失踪,这恰恰满足了她的心愿,哪怕身为最高法院的院长也不愿出手查清真相,还说这是老天注定,让我不要多操无用的心。”

他转过头,又将视线落在身后人的身上:“所以我问你对阶级的看法,是想确认你是哪种人。”

“如果和我母亲一样,你停留在表面的工作上就好,但如果能和我有一丝接近……”

“我希望我身边也能有值得信任的人。”

话说到这里,蔚苑杰突然明白了顾呈琰身上那种孤独感源自哪里了。

顾呈琰的母亲自认高人一等,而他本人却恰恰与其相反,观念的不契合在一段关系中是颗隐藏的炸雷,无论友情、亲情还是爱情,这隐患随时有可能爆发,因而要提心吊胆地相处着,耗尽人的精神,最终就会选择疏离。

今天,蔚苑杰还是第一次听顾呈琰说这么多话。

惜字如金可能只是他为了避免和不契合的人浪费口舌的伪装,他的内心深处,说不定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对于你的期许我很感激,但是顾呈琰,我希望我们彼此再给对方一点时间。”蔚苑杰说,“现在的你我对彼此都算不上了解,更何况你想要的,是需要长期相处感受出来的,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但我也要像你劝告我那样劝告你,你也不要完全相信我。”

顾呈琰却精准抓住这其中的空子:“所以你是变相同意了。”

“算是吧,但就像我说的,现在不是做这些的最佳时机。”

蔚苑杰笑了起来,原本就有些上挑的双眼此刻弯成月牙,“让我了解你,也让你熟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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