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灵蹙眉悬起阿鹤右臂,纯白衣袖蹭上点墨,渐渐绽放几朵墨兰。
“昔人云清心寡欲字生精神,摒弃杂念方能练好书法,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抽掉那张宣纸揉成一团,扔进插屏边儿上的矮架木筒,从一旁重新拿过一张新的铺上。
“看好,此字为一,再添一笔为二。”
写完两个字抬头望着阿鹤,却见他余光在看别处,于是将毛笔重新塞回他手里。
“死指活腕,练。”
阿鹤乖乖写着,心里却很难受。
昨晚明明很好,他看出来陆灵不开心,为了安慰她还舔了她的手背,当时不是气已经消了吗,那今日为何突然变脸,还用那个木头板子凶他。
戏团壮汉是为了逼自己钻火圈,陆灵是为了什么?是因为这些黑乎乎的东西吗?
可是他很讨厌这东西,不止闻起来没有陆灵香,还总是弄脏他身上穿的衣服,如果自己能学会这些又黑又丑的东西,她是不是就不会再凶他?
陆灵满意的点点头,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感。
“记住了,这是一,这是二。”
“一……”
阿鹤含糊不清的念着,她看学的挺快便索性做甩手掌柜。
中午送来饭食吴妈先验了毒,确定无误后才敢让他们二人吃。
陆灵不怒自威的手持戒尺盯着阿鹤进食,只要一用手就拍打他手背。
“勺子,筷子。”
原本香喷喷的饭菜也不香了,阿鹤瞥向一边趴在地上打滚儿玩耍的小白满眼都是羡慕。
她严肃的敲打两下轮椅扶手,以示提醒:
“玩物丧志,专心吃饭。”
看着自己手背上的红痕,阿鹤暗自伤神。她也学会打他了,那以后会不会也用鞭子抽他?会不会又把他关进那大铁笼子里?会不会逼他钻火圈……
果然他的同类都善于伪装骗人。
坏人,都是坏人。
陆灵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自己碗里的饭扒拉两口便不想吃了。不一会儿阿鹤像是也吃饱了,便挥手让下人撤了。
“歇息一会儿再练字。”
纵然她着急,但阿鹤也是人,是人就需要休息,她不能硬赶着逼迫。
天气燥热得紧,今日她已经换下春装,改为凉快的夏衣。
虽说眼前不愁吃喝,但估摸着过不了多久城内便会资源短缺,等旱灾彻底来临之时,就是城内百姓发生暴乱之日。
她得尽快想个法子。
“小姐,陆少爷说有事找你,现下在院外侯着。”
陆昊?这个弟弟向来安分守己勤奋好学,府内风向局势波谲云诡,明眼人都能看出她如今所处孤立无援进退两难的地步,便像那墙头草似的都倒向了陆书峰那一头。
陆昊从未参与过他们之间的明争暗斗,虽说并未雪中送炭帮于她,但不帮着伯父伯母一起对付她已经很不错了,所以陆昊也是如今陆府里陆灵唯一一个看得上眼的人。
“让他进来吧。”
很快一白衣少年便进了院子,面容清秀个子高大,眼神规矩守礼的站在她闺房门口,徐徐一拜。
“阿姐安好。”
陆灵颔首回礼:“安好。”
阿鹤坐在一旁仿若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似的,双眼无神,不言不语坐姿端正的观望墙壁。
“明日弟弟便要上京赴任,今日来与阿姐告别,也为母亲昨日的莽撞替她向阿姐和姐夫道歉。”
陆昊说完又拜了一拜,态度诚恳,腰间的白玉平安扣跟着一起下滑。
“阿姐祝你前程似锦,平安喜乐。”对于陆昊后半句的道歉是只字不提。
她是个记仇的人,断不会轻易原谅伯母。
陆昊知晓陆灵的性子,也明白昨日张芳的行为过激愈矩了,今日来只不过是抱着一丝侥幸希望而已。
“谢谢阿姐,弟弟愿阿姐与姐夫夫妻和睦健康平安。”
陆灵点点头:“去吧。”
背影渐渐远去,直至消失不见。
陆灵歪头看向阿鹤,手里的戒尺横在腿上。
“你要学与他一半便好,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再磨磨你那毛躁不堪的性子,能唬住人不敢轻易欺负你,懂了吗?”
阿鹤笔直的坐着不动:“懂……”
她差点儿被气笑,要真能懂自己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对他严厉,随时拿个戒尺吓唬他。
“练字。”
阿鹤立马起身往书桌后面走去,拿起毛笔就在宣纸上写,却因为时间太久墨糊住太稠了,写不开。
他皱皱眉头,抬手就塞进嘴里,随后继续提笔写字。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不带一点儿迟疑。
陆灵:“……”
她扶住额头,捶向轮椅扶手,随后认命的推着轮椅过去。
“墨稠了需要润水的宝贝儿。”
从笔架上拿过一支干净的毛笔放进桌上的葵花洗笔洗轻轻搅动,再拿起悬空于砚台上,水流顺着笔尖缓缓下流。
阿鹤停下运笔看她研墨,眼珠子一眨不眨,仿若一个死气沉沉的提线木偶,陆灵让他做什么自己便做什么。
“行了,写吧。”
陆灵看出来他在闹别扭,但实在没精力哄人了,等他以后自然会懂是为了他好。
入夜后她还未说什么,阿鹤已经乖乖的帮着吴妈在床边铺被褥,只用一只右手笨拙的拉扯着被角,待一收拾好就褪下外袍着黑色丝绸中衣躺下,盖好被子闭眼。
她耸肩摊手,男人,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
吴妈也替她收拾着,把她抱上床后就准备退下。
“蜡烛灭了。”
长夜漫漫,陆灵闭上眼假寐,阿鹤躺在地上胡思乱想,黑暗中两个人各自抱着想法。
阿鹤心里又堵又闷,她和那个白色衣服的人是什么关系,为什么看起来对他挺好的,好像还让自己向他学习。
突然房顶传来轻微的瓦片响声,阿鹤敏锐的睁开眼,狭长眼眸里溢出防备狠厉。
陆灵也听到了那响声,脑海里不禁划过无数种可能,当机立断的掀开被子,直接从床上滚下去。
撞得脊背有些疼,她来不及揉,撑着身子就往阿鹤那边继续滚。
阿鹤注意力都在房顶之上,突如其来一个娇软的身子钻进自己被窝,温香软玉被扑了个满怀,鼻间都是陆灵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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