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灵说到一半发觉金疮药被粗鲁的塞回了手中,她停止说话。
“怎么了?”
阿鹤喘着粗气看向她,少见的眼眸浮出一丝怒意,半张脸暴露于月光之下。
“我不走。”
陆灵微微蹙眉:“你必须得走,出去后朝东边一直走......”上京就在东边那个方向。
话还未讲完就被阿鹤打断:“肖不走,我不走。”
铁链垂在衣袍上泛着冷光,阿鹤倔强的将脑袋转向一边儿,漂亮的眼睛强压着怒火,暗自生着闷气。
他在这群人手底下待过,知道他们的手段有多残忍残暴,肖根本撑不过几鞭,他不走。
而且肖为什么要对那个人如此上心,他心里又开始酸酸涨涨的。
陆灵只觉自己气的肝儿疼,她不是真的要救陆昊,她也没有那个能力把陆昊救出来,这只是个借口,阿鹤这样抱着她根本走不了多远,深山野林就算逃过追捕也会被野兽吃掉。
就算阿鹤从小与狼群长大,面对一群凶猛的野兽还带着自己这个累赘,能有几分胜算?
“行行行一起走。”她还是败下阵来,再不走两人一个都走不掉。
阿鹤这才转头看她,舔了舔干裂的唇角:“好。”
随后默不吭声的起身想要抱起她,陆灵轻拍了一下他:“背我,抱着耗费体力。”
铁链划过脚边的木头,陆灵爬到阿鹤宽大的背上圈住他脖子,阿鹤稳当的站起来,脚步虚浮的往寺庙外走。
周围除了漆黑还是漆黑,陆灵回头看了一眼寺庙牌匾,东山寺。
这是城外深山上荒废许久的寺庙,因为此山时常有野兽出没,鲜少有人来这里。
那些人将他们锁在东山寺里就是想要他们死。
阿鹤背着她一步步慢慢往前挪动,整片茂盛的参天大树将月光阻隔在半空中,只有些许透过树叶缝隙倾泻在地面,形成许多斑驳不一的小孔。
空气温热始终围绕着二人,连着地上泥土都是热的,陆灵趴在他背上脸颊紧紧靠着,盯着两边缓慢后退的影像发呆。
曾几何时,阿爹也这样背她走过夜路。
因为铁链的缘故,阿鹤只能紧紧环住她腿弯,好在陆灵身子娇小轻弱,背起来并不费劲,但是脚腕的铁链深深拖累了他的行为动作,走起路来仿若七八十岁的老头子。
面前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黑暗,像一张深渊巨口要将二人连皮带骨吞进肚里。
“阿鹤,我们如果死在这荒郊野岭你会不会怪我?”
是她将二人置身于危险中,是她提前告诉阿鹤有人追捕他们不要反抗,是她害的阿鹤又被打的一身伤。
“有肖在,不怕。”
肖很聪明,懂得比他多很多,他们一定不会死的,就算活不了能死在一起他也很开心。
自己生来就是一人无亲无故,除了狼兄他们之外再无牵挂。
曾经的他无比渴望同族之人的出现,可等遇到之后才知人心险恶更是满心厌恶仇恨,只有陆灵给予他一抹温暖,将他从绝望深渊中拉出,带来希望的曙光。
肖去哪儿,他去哪儿。
她行走的范围,就是他的全世界。①
即便那轮椅只有小小一方天地,那也是他的全世界。
“你真是个大傻个儿。”
陆灵趴在他肩上喃喃低语,鼻间都是属于阿鹤浓浓的血腥味儿。
娇软的身子贴在阿鹤背上,炙热呼吸喷洒在他耳后,顿时觉得有些痒,伴随着少女周身萦绕的淡淡香气带动心底的情绪。
“肖抓紧了。”阿鹤微微喘着粗气,停下脚步靠在一边儿的树上歇息。
陆灵攀着他的脖子往上爬了爬,直至比阿鹤的头还要高一点儿。
“这样你会不会轻松点儿?早知道以前就不吃那么多了,现在害得你这样累。”
其实她一点儿都不胖,看起来也就**十斤,这在普通人里面已经是特别瘦小的了。
从腰间取出帕子替阿鹤擦着汗珠,随后靠在树上观望四周。
这片地方树木少一些,月光盈盈绕绕就像普度众生的佛光,温柔的泼洒在二人身上。
“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我们继续朝东边走。”
现在这种时刻不能停下来,多走几步就多一丝生的希望。
两边灌木丛偶尔蹿过几只体型弱小的活物,兴许是被阿鹤身上的血味儿吸引过来的,窸窣声在这漆黑的夜里格外清晰、吓人。
树上停着一只鸟好奇的看着二人,突然一声厚重长啸从前方传来,大地开始微微颤动,像是有只巨大野兽踏在山头,一瞬间鸟兽四惊纷纷逃跑躲起来。
陆灵的心脏都要跳出来,瞳孔无限放大望着前方黑暗,胸腔此起彼伏抓紧阿鹤的衣袍。
阿鹤气势一转,眼神凌厉露出尖牙,剑眉竖起,双臂抱紧陆灵,脚步渐渐往后退。
突然扬起脖子朝天鸣啸。
“嗷呜!!!”
叫声响彻山林,远方的狼群听到类似于同伴的叫声立马提高警惕竖起耳朵。
“嗷呜!!!”
又是一声,它们叫上同伴全速往叫声处赶,边跑边朝天咆哮回应,一时之间整座山林都是狼叫的嗷呜声。
陆灵趴在阿鹤背上紧闭双眼,心底不住打鼓,这漫山遍野的狼他俩这身子骨怕是都不够分,还有前方那个不知名的生物,今日当真是要死在这儿了。
不知道它们是喜欢先吃脑袋还是别的地方,若是脑袋,那一口下去自己怕是彻底没了。
阿鹤感受到肩上人的颤抖害怕,偏头小声安慰:“肖,别怕。”
她埋在阿鹤脖间点点头,二人的发丝此刻冰凉的像两条蛇缠绕在一起,又湿又冷。
大地震动的越发剧烈,阿鹤背着她缓缓向后退去,而黑暗之中的咆哮声和踩踏声越来越近。
突然一只浑身黑毛的凶兽猛的扑出,张开血盆大口朝二人扑来。
“肖松手!”
阿鹤清冽的嗓音染上焦急,陆灵听话的松开臂膀,人立马滑向地面,同时阿鹤被那只凶兽扑倒在地尘土四溅,脊背狠狠摩擦地面甩出几丈远,头顶玉冠弹飞到边上不知所踪,白袍被渗出的血渐渐染红。
凶兽两只前爪按住阿鹤肩膀,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口中阵阵恶臭喷在阿鹤脸上,阿鹤双臂死死抵住它下颌令它接近不得,额头臂膀青筋暴起,面部憋得通红。
陆灵在一边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儿声,身子慢慢往黑暗边缘缩,泪水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双目扫射四周想要寻找一个能帮上忙的东西。
“吼!”凶兽咬不到人急躁的发出怒吼,后蹄将泥土踢得到处飞。
四周根本没有能用得上的东西,泪水扑簌扑簌的往下落,突然凶兽敏锐的闻到一股不属于阿鹤的气息,它猛地转头看向一旁的陆灵,立马有了新目标,放过阿鹤匍匐在地猛地朝她扑去。
阿鹤神情慌乱,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陆灵眼睁睁看着那只凶兽渐渐逼近,锋利的爪子划向她。
“砰!”
凶兽倒地,阿鹤头顶圆月骑在它背上面目狠厉,眼中皆是杀气,双手握紧铁链卡在它大张的嘴巴之间,凶兽不停的摇摆怒吼试图挣脱他的禁锢。
铁链划过牙齿磨出尖锐之声,一直划至凶兽嘴角阿鹤还是没停手,臂膀狠狠的向后拽动,皮肉瞬间裂开,血腥味弥漫在这片空地,铁链顺着那两道伤口缓缓移动。
几滴血溅到阿鹤脸庞,他目光冰冷刺骨的盯着身下的野兽,看着它渐渐不再挣扎,失去活力,最后完全变成一摊烂肉。
“嗷呜!”
阿鹤凌厉的目光射向声源处,狭长眼眸溢出无尽杀意,而陆灵看着黑暗中一双又一双的幽绿眼睛攥紧了衣袍。
又来了,而她什么忙也帮不上,反而还是个累赘。
“嗷呜!”一只灰狼走到月光下,一眨不眨的盯着阿鹤,尾巴拖在地上迅速摆动。
阿鹤瞬间放松紧绷的身体,看向一边儿的陆灵,拽出铁链慢慢从野兽的身上滑下,血袍披身大喘着气,左手无力的垂在空中,铁链重如千斤的挂在他腕间,脚步踉跄的往陆灵那边走。
缓缓蹲下,手掌颤抖着抚上她面颊。
“肖,狼没事......”
随后重重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陆灵抱起他上半身靠在自己大腿上,哭着用衣袖不停擦着他脸上的鲜血。
“对不起,对不起......”
狼群警惕的守着周围,它们亲眼看到阿鹤将那只猛兽击杀,现在在它们心中阿鹤就是狼群里的最强者,必须要保护好。
好不容易将鲜血擦干净,她抱着阿鹤往黑暗中慢慢拖,宽袖护住怀里的人,戒备着四周。
待完全隐于黑暗中她才微微放心,抵着阿鹤额头喃喃低语:
“对不起,我一定将你完整的送到你父母身边。”
哪怕赔上自己的性命。
纵使有狼群看管陆灵也不敢大意,靠在树干上一下又一下的轻撞自己后脑,想要保持清醒。
阿鹤后背黏糊糊的,她不用看都知道是何光景,这么严重的外伤必须得快点得到治疗。
城里城外肯定贴满了她的画像以及高额悬赏,阿鹤的画像吴岚根本不会往出发。
自己仔细想过了,陆书峰知道阿鹤的身份路径除了相貌或者长命锁外再无其他,长命锁陆书峰没仔细看过,那余下的只有相貌。
她今日去书画铺子也是故意试探,但估摸着那一百幅画是发不出去的。
①源自于北岛的诗《青灯》,原句为:一个人的行走范围,就是他的世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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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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