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郎中将袖子卷上去,搓了搓掌心:
“老夫要为他正骨了,可能会有些疼,陆小姐的夫婿可能忍受得了?”
陆灵有些拿捏不准,于是问了句:“骨折疼还是正骨疼?”
“二者一半一半吧。”
她想起刚才阿鹤强忍的模样,试探性的望向他:“你可以吗?待会儿要是疼就喊出来。”
阿鹤没有讲话,漆黑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的手,竟然还藏着点儿期盼渴望之意。
陆灵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他眼睛,有些不确定他的意思,随后迟疑的慢慢抚摸上他的脑袋。
“嗷呜,不疼不疼……”
于是肉眼可见的,阿鹤整个人都带上了点儿开心。
郎中趁机抓住他手腕动作一个利索,只听咔嚓一声,骨头像是回归正轨了。
整个过程阿鹤眉头都没皱一下,安静的跪在陆灵面前,注意力全放在自己头上,只有脸颊不断生出的汗珠告诉大家他确实是疼的。
“老夫开上几贴药,等姑爷休息半月就好了,记住这只手别用劲,不然可能又会骨折。”
“好,多谢郎中。”
等人走了陆灵捏着眉间,这半个月有的操心了。
“东西收拾一下带姑爷换身衣服,小心点儿手。”
这么一闹饭也吃不下去了,她挥挥手让把东西全撤了,吴妈推着她进了闺房,拿出药膏帮她涂抹。
“刚才老奴送郎中出去,听到下人们讨论,说是陆萱萱要回来了。”
她随意的嗯了一声,陆萱萱是大伯母的女儿,几年前进宫做了皇上的嫔妃,听说混得是风生水起,不过位份不高,一直都只是个贵人。
“近期都躲着点儿她,吩咐大家少出院子。”
虽然只是个贵人,但终究是皇帝的女人,每次回江南都气势十足,傲娇的像只开屏的花孔雀,且什么都要跟自己比个高下,麻烦又多事,因此她也不想见陆萱萱。
不一会儿阿鹤带着他受伤的手腕进来了,一身白衣,神色焉然的站在门口,目光锁定她涂满药膏的手背。
陆灵见状招了招手,阿鹤磨蹭着走了过来,高大身影瞬间笼罩住她,鬓边两缕发丝垂垂落下,眼睛眨巴的看着她。
“指甲太长了,帮你修剪一下。”
吴妈从梳妆台那边拿出一把玲珑小巧的剪刀,还没半个巴掌大。
她拉起其中一只手,修长且骨节分明,皮肤从一开始的病态白已经渐渐恢复,带上些许滋润光泽。
阿鹤眸光闪了闪,没有抗拒。
当剪刀抵上食指指甲时,阿鹤胳膊却猛的往后一缩,明显不愿让自己碰他的指甲,她欲重新拉起那只手,又被躲开了。
陆灵闭眼深深叹气:“你俩进来给我把他点住。”
侍卫控制住人的时候她咧嘴一笑,举起小剪刀动了动:“今天不剪也得剪。”
阿鹤眼睁睁的看着腰间的陆灵一下又一下的剪掉自己的“利爪”,心里涌起一阵阵急切。
这是他保护自己的武器,怎么能没有了?!
“嗷!”
陆灵拍打了他一下,低头继续:“别叫,帮你剪指甲呢乖。”
“嗷!!”
指骨有些冰凉,过了会儿她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两只手干净利落又好看,甚好甚好。
“行了解开吧。”
她轻松的拍了拍手,觉得有些累,于是闭眼抚上后颈活动活动筋骨。
哪知刚转动几下,面前的人目光夹杂着恨意,还有几抹她看不懂的情绪,一步步往后退着,直至退无可退撞上墙壁。
陆灵这才发觉他有些不对劲,胳膊缓缓放下搭在腿上,欲张口问话,阿鹤猛的转身跑出了屋子,墨发张扬在空中划出弧线,速度快的任何人都没想到,而院内的侍卫一时反应不及也没拦住。
陆灵眼皮子狂跳脑袋嗡嗡作响,急得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儿过去。
“追!”
几个侍卫连忙跟出去追人,出了院子哪知道连个人影儿都没见到。
“分头追!”
她握紧拳头抓到那把小剪刀,举起狠狠摔向地板,却被地毯隔住只发出一点儿沉闷声响,剪刀弹跳两下就不再动弹,这感觉就像使出全力但一拳打在棉花上,无力又闷了一肚子火气。
“真是态度好点就蹭鼻子上脸!”
手指烦躁的搅着裙衫,药膏不小心沾到了衣服上,她心里的无名火“噌”的一下冒起,索性用手背蹭着裙衫把药膏擦个干净。
不一会儿那荷叶青的裙子就沾的黏糊糊的。
吴妈在一边沉默不语,脸上挂满担忧。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太阳直挂正空,阳光渐渐变得有些毒辣,已经到了用午膳的时间。
几个侍卫气喘吁吁的跑进院子。
“没、没找到姑爷!”
陆灵瞬间脸更黑了,一掌狠狠拍向桌子:“找!让府里人都给我找!府里找不到就去外面找!”
她就不信了,陆府拢共就这么大点儿地方,还能人间蒸发了不成?!
等待期间她不停的敲打着轮椅扶手,节奏杂乱无章,像雨珠急切拍打在窗框上的哒哒声,透露着主人的心烦意乱。
然而直到点起灯火都毫无踪影。
吴妈想给她换身干净的衣服,但陆灵却不让。
“小姐,姑爷会不会……跑了?”
陆府再大也有尽头,其中还不乏某些角落有狗洞,阿鹤又是野兽做派,很难说会不会从那些地方跑出去了。
如果真的跑出去了那就是大海捞针,难寻。
陆灵当然知道阿鹤极大可能跑了,不然不会这么晚都找不到人,但她就是心里堵得慌。
为什么要无缘无故的发脾气,扪心自问她从没打过阿鹤也没苛待过他,每天好吃好喝伺候着,做的最过分的事就是骗他与自己成了亲……
想到这儿她顿了一下。
“……”
“让大家伙儿回来,不找了。”
如果阿鹤不喜欢这个身份,离开能让他过得更好,那也挺好。而且自己也没权利管着他,他愿意去哪儿是他的自由,只是千万别再被人逮住了。
至于大伯母那儿,她再想法子就是了。
几个侍卫奔波一天连口水都没喝上,陆灵便让他们回去休息了。
“回去休息吧,陆府现在没人希望我死。”
于是吴妈留下来守着她,为她换衣服。
烛光摇曳,陆灵望着封住的床底略微出神,房间突然安静下来还有些不习惯。
“吴妈你也回去休息吧,找两个守夜丫鬟在外面看着我就行了。”
吴妈站在背后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顺了她的话,把人抱上床后就要离开。
“蜡烛灭了吧。”
房间陷入一片漆黑。
陆灵缩进被窝捂住脸,脑海中却闪过那双明亮的漂亮眼睛,顿时心乱如麻。
“走吧走吧,都走,都别回来了……”
嘴里低声呢喃,手掌无意识摸上胸前的长命锁。
夜空明月高悬,夜凉如水。
隔日用早膳时下人搬着一张矮桌过来了。
“小姐,矮桌做好了。”
陆灵径自喝着粥,余光都懒得给一个。
“扔了。”
“这……”下人们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求助的看向吴妈。
“放院儿里的树底下。”
用完早膳她面色如常的在院子晒太阳,一个不速之客却来了。
“萱贵人驾到!”
叫声又尖又刺耳,人未到声先到。
陆灵烦躁的闭了闭眼调整心情,等再睁眼时已经看不出任何情绪。
门口恰好进来两列着粉色宫装的宫女,分开在院子两边站好,每一个手上都提着花篮,向空中洒着花瓣,整座院子瞬间充满花香。
紧接着一架华丽轿撵晃悠悠走进院子,四个太监稳稳当当,上面坐着一位衣着华贵的女子,耳环项链珠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明晃晃的炫耀着她多有钱,但最打眼的还是她额间垂着的那颗水滴形粉色珍珠。
这阵势到穿衣打扮,打扮从头到尾都透露着两个字,俗气。
她笑容得体的对来人颔首:
“灵儿参见萱贵人,萱贵人吉祥。”
陆萱萱居高临下的俯视她,娇笑一声,柔柔的挥挥衣袖:
“好久不见,看来妹妹的腿还是没有好转。”
陆灵附和的嗯了两声,强行压下心中的不耐烦,低头假装欣赏自己的蔻丹。
“皇上听说妹妹大婚,此次特地准许本宫回来探望家人,不知妹妹的夫婿去哪儿了,怎地还不出来拜见本宫?”
她暗自翻了个白眼,这陆府上下都知道阿鹤失踪了,依照陆萱萱这话好像是一回来就迫不及待的来她院儿里耀武扬威来了,怕是连管家的汇报都没听。
刚准备答话,轿撵后面传出几声叫声。
“吼!……”
这声音……
心跳笃然加快,连忙抬头往院门口看,因有轿撵挡着,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下半身以及一双沾上灰尘的白靴。
陆萱萱皱眉转身看了一眼,随后不悦的说道:“不是让你们好好把人看着?!怎会跑到这里来!若是冲撞了本宫仔细你们的皮!”
“娘娘恕罪……”
那几个太监话还未说完,只听“吼”的一声,几人四仰八叉的摔倒在地,发出痛呼,而那双白靴在原地转了一圈,陆灵抓紧了裙衫,手背突-起根根指骨,长睫微微颤动。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