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郊密林，许多树木被连根拔起，也有一些拦腰截断，闻人云山伸手捡了一片挂在断掉枝干上的树叶，从中间被斩断，干净利落。

看来，这两人打得还挺火热。

闻人云山隐去生息，再往里走，远远就听到少年清脆的骂人声。

“你这个阴险小人，放我下来。”

这边千渊晟拽了拽囚生网，看着网里的少年那一头非常好看的白发，问他：“你究竟是一只鹿吗？”

“说了八百八十遍了，我不是。”

千渊晟眼神暗了暗，没什么起伏地说：“如果你死了，你的原形应该会显现吧？”

“你以为你杀得了我？”少年不客气地说：“你就会用这种阴险手段。”

“阴不阴险，你也落入了我的网中。”千渊晟又紧了紧囚生网，问他：“木卜书院的人，是你杀得吗？”

“不是。”鹿野否认：“很明显是那个长得像黑熊精的道士干得呀，你看他多奇怪啊，长得也很可怕，一看就是能干出那种事的人，不像我，我多善良，怎么可能会杀人。”

闻人云山心想，这鹿精真能睁眼说瞎话，他到底哪里长得像黑熊精。

“那位道长的修为在你我之上，深不可测，若是他所为，他就算承认了，也没人能将他如何，他又何必不承认。反倒是你，偷取通天帛书，就是你灭门木卜书院最好的理由。”

“我只是好奇里面写了什么，我又破不开大梵咒，恰巧碰到那个黑熊精破解了大梵咒，顺手拿走了而已，而且我已经看完了，还给你就是了。”他谈条件：“你放我下来，我就告诉你通天帛书在什么地方。”

千渊晟追了他一路，猜测他应该是没有时间藏匿这个通天帛书，便说：“就在你的身上吧？”

“我怎么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身上，绝对没有。”

千渊晟直接松手，网住鹿野的囚生网轰然落地，鹿野被摔得七荤八素，他像个毫无原则的人一样，脱口而出：“我给你，你放我走行不行？”

“不用给我，我也能拿到。”千渊晟把他从网里捞出来，伸手要去扯他的衣服，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两声极为刻意的咳嗽声，他蹙眉，心道这个道长果然深不可测，这么近的距离，自己都没发现他来了。

“光天化日，有伤文雅啊千宗主。”闻人云山走到他们面前，看着一半在网里一半在外面，颇有些狼狈的鹿精，没忍住用棍子戳戳他的小角，“你还是呆在网里最老实。”

然后，他手伸进鹿野有些破烂的衣服里摸出一本破破烂烂的用白布做书页的书籍来，书面赫然写着通天帛书四个字。

“这就是通天帛书？”闻人云山眉头骤起来：“这么敷衍，里面都记载了什么东西？”

他要翻看，被千渊晟拦住了。

“道长，这是木卜书院的镇院之宝，素来供奉，不与人知，还请道长归还。”

闻人云山反手就把这书扔给了千渊晟。

鹿野问他：“你不好奇里面是什么吗？”

“你不是看过了吗？”

“我看过，你又没看过。”

闻人云山没有回他，而是对千渊晟说：“东西拿到了，千宗主也该回了。”

千渊晟没动，“想必道长也看出来了，我无意与道长为难，只是宗门之事错综复杂，若是知道道长此行目的，恐怕也会少生诸多事端。还有...”他将目光转回鹿野身上：“这样一只看起来是鹿精但却没有妖息之物究竟是什么，道长可知？而他偷这通天帛书，又是为何？”

“目的？”闻人云山本来是没有想隐瞒，但还是委婉了一些，只说：“曾经邪道不容于大道，即便有铤而走险者也会自行消亡不足为惧，但如今却妖魔鬼怪横行，贫道倒是没有什么目的，只是好奇，为何这妖魔会多了起来。”

千渊晟虽然对他的话语有着诸多考量，但最终他只是反问：“仅此而已？”

“千宗主，贫道若是有邪魔之心，还会好生站在这里跟你说话吗？那濯枝雨的妖修，贫道更不会去杀他们。至于这鹿精......”

鹿野急忙插话：“我坦白！”他看了看闻人云山，又看了看千渊晟，好半天才说：“那我不是一只鹿啊，我也想知道我是什么，不是说通天帛书里什么都有吗？那也没有关于我到底是什么的记载啊。”

“你就是好奇这个？”闻人云山很显然不信，但没拆穿，反观千渊晟，似乎信了，又没全信，而是问他：“你是什么东西你自己不知道？你的原形是什么你也不知道？”

“我知道啊，很像鹿啊，所以大家都以为我是鹿啊，我连姓都姓鹿，但其实不是的。”

“你怎么知道你不是鹿？”

鹿野把头上的角往前伸，说着：“你们看，跟鹿角不一样，有一点点区别，没有鹿角大，也没有鹿角长，还比鹿角多。”

闻人云山打量了半天他的角，想到了一种神话中的生物，但又似乎与神话描述不符，故而没有再想，只是说：“嗯，确实是有点不一样。”

“是吧，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所以我才想借通天帛书看一看。”

闻人云山便对千渊晟说：“千宗主放心，就算他是一只鹿精，在贫道的手里，他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道长何意？”千渊晟说：“他来历不明，特征明显，应该跟我回千门，研明才是。”

“唉，见外了啊千宗主，斩妖除魔本就是贫道分内之事，千宗主拿着这通天帛书回嶙苔城想必也有诸多要事处理，就不留你了。”

千渊晟确实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木卜书院出事，吉会并未来得及通知取消，他还要联合宗门查明木卜书院的凶手，确实不宜多留。而他也没办法从这个道长手里带走这只鹿精。

闻人云山看他要走，还是说：“对了千宗主，你还年轻，不知道这人心可畏，濯枝雨里都是初修妖道的妖修，明白吗？”

千渊晟本来不信，但觉得他这样的人没必要瞎说，于是听了一耳朵，快步离开。

等千渊晟走了，闻人云山扯了扯囚生网，“这种程度的术法怎么会囚得住你？又想打什么歪主意？”

“没有，是他太阴险了，用一只没有灵智的小松鼠做诱饵，我才上套了。”鹿野从网里挣出来，拍了拍脏兮兮的衣服，问他：“你想干什么？我现在可没有通天帛书了，而且我也说了，我偷书是为了看看自己究竟是什么。”

“鬼话连篇。”闻人云山问：“你老实告诉贫道，那书里都记载了什么内容？”

“你让我说我就说啊。”鹿野想了一下，跟他说：“这样吧，你放我走，我就告诉你。”

“若贫道不放呢？”

“那我也能......”遁了一半的鹿野被闻人云山毫不留情的拎住了后衣领，他挣扎：“你这个黑熊精，我独家隐遁术，你怎么能打断！”

“中阶都算不上的隐遁术，你这独家也太差了点。”

“我说我说还不行吗？”鹿野急忙说：“那里面有好多块的内容，什么灵州志，妖宗录，鬼世录什么的，时间太短了，我只是翻了翻，没看到什么。”鹿野挣扎不过，索性转个身，抱住他的胳膊，开始求他：“你就放我走吧，求求你了。”

闻人云山推着他的脑袋让他离自己远点，“收起你这副蠢样，不然就折了你的角。”

鹿野放开他，嘁了一声，觉得没劲。

“你这个老道到底是什么人？不费吹灰之力就破了大梵咒，重要的是竟然能打得过我。”

“打得过你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吗？”

鹿野竖着大拇指开始吹嘘：“过去三百年，不，五百年，在这天州地界，我没有对手。”

“从现在开始，你就有了。”闻人云山说：“走吧，别在这荒山野地浪费时间了。”

“去哪儿？”鹿野不走：“我还有我的事情要完成呢，不能跟你走。”

闻人云山盯着他：“走还是死，选一个。”

“给我个理由，干嘛要带着我？”其实鹿野不算矮，但在闻人云山面前，也就只到他的胸口，他绕着闻人云山转一圈，一边打量他一边说：“虽然很多人夸我长得天上有地上无，但你是一个道士啊，你不应该摒弃七情六欲吗？就算看上我，也不能来硬得吧。”

“摒弃七情六欲，那是佛。”闻人云山拽着他的耳朵把他提到自己面前，“你是真能装啊，贫道留你，是想看看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怎么就装了，我就是这样，你爱信不信。”鹿野盯着他古铜色的胸肌看了看，忽然没头没脑地问：“我能不能摸一下？”

“？”闻人云山面无表情：“敢碰就剁了你的手。”

“道长啊道长啊。”鹿野哀叹：“我猜想你也没混过几天天州吧？不像我，在这天州游荡了几百年。”

“哦？”闻人云山感觉他在憋什么坏主意，果然听他说：“所以呢，道长你还是太单纯了，知道人心可畏，知道美色误人，知道蛇蝎心肠......”

“说重点。”

“重点就是，我这样一个混了天州几百年的未知生物，你确定，你看得住我吗？”鹿野拍拍闻人云山的肩，一瞬间闻人云山感受到了一股极强的力道将自己推开了，他的反应非常迅速，几乎立时就折了回来，但林间静谧，哪儿还有一点鹿精的影子，而他刚刚在鹿精身上悄悄用下的追踪咒法，也被他同样悄无声息的抹去了。

闻人云山笑了，这家伙一手欲擒故纵玩得可真好，如果刚刚他不是故意掉在千渊晟的陷阱里，完全可以逃之夭夭，而不是非要等自己出现再来装这么一出。闻人云山猜测，这鹿精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图谋，又或者，还是故技重施，想引自己去某个地方，让他坐收渔翁之利。

他可不要以为自己长得美，就能想得美，他闻人云山这次真就不上道了，他还要去五六城找濯枝雨去，如果鹿精真对自己有什么图谋，一定会回来找他。

化被动为主动，是个不错的选择。

黑皮大（斯哈斯哈）[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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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嶂华乱事（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