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梨树
凌晨三点,南山别墅区里一片寂静,只有最深处的一间院落的小楼里还能看到星点灯光。
一个从头到脚被黑色包裹的人,紧贴着院墙靠在监控死角处。
那人在手机上轻轻点了两下,院内所有的灯都瞬间熄灭。
停电的瞬间,人影立刻攀上院墙,轻巧翻过,落地时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明月高悬,在院中投下浓密树影。黑衣人在阴影间迅速穿梭而过,丝毫不见任何阻滞。
却在路过院中一棵梨树的时候停顿了一下。
夜风吹过,扬起几瓣白色落花,树旁的秋千轻轻晃了起来。
像是被风吹醒了,黑衣人立刻转过头,继续向小楼而去。
夜风拂面,鼻间隐隐还能闻到残留在空气中的淡淡花香。
从角落一扇打开的窗子进了屋子,黑影立刻拿出一个怀表样的东西,墨色的外壳上雕刻着繁复的线条,打开之后,里面却是一片莹白的玉色,上面还有一根黑色的指针。
是一个小巧的罗盘。
黑衣人低声念了句什么,罗盘上的黑色指针缓缓转了两圈,然后颤巍巍地指向了一个方向。
手腕轻转将罗盘顺着它指针的方向立了起来,那指针有轻轻偏了些角度。
抬头看了眼天花板的角落,罗盘指示自己要找的东西在二楼。
无声地移动到楼梯处,黑衣人立刻闪身躲进死角的阴影里。
楼梯上传来一连串脚步声,还伴着一步三晃的微弱亮光,在对面的墙上投下若隐若现的扭曲人影。
是屋主人去查看电闸了。
这个时间居然还没睡死,黑衣人在心里啧了一声。
穿着家居服的精瘦男子丝毫没有发现躲在阴影里的人,径直往地下室走去。
待他脚步声渐弱,黑影立刻闪身上楼,无声无息。
到了二楼书房,黑影按照罗盘的指示径直向着东墙的一张巨幅照片去了。
照片里是一个穿着休闲装的短发青年,背对着镜头坐在秋千上,微微抬着头看着开满白花的梨树。
仅仅露出四分之一的侧脸,连眉眼都看不见,却能感觉得出他在笑。
一阵风吹过,白色的花瓣从窗口飘进来,落在笑着的青年头上。
黑影微怔了一下,随即轻轻冷哼一声,似乎很不以为然,但摘下照片的动作却很小心。
照片后面是一个半人高的保险,指纹、虹膜、声纹三重锁。
黑衣人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看到这么复杂的保险模式,还是忍不住轻轻啧了一声。
心里暗暗咒骂:锁这么严实,看来见不得人的东西挺多啊!
掏出一早做好的假指纹手膜和虹膜隐形眼镜戴上,顺利解开了前两道锁。
而正要播放声纹录音的时候,一声轻微的响动让黑衣人立刻收起了手机。
是房主人回来了。
找到电闸却没能恢复屋内供电,但他也不想在这个时间给维修人员打电话,便准备回楼上睡觉,明天再叫人过来。
路过书房门口,见到梨花顺着窗子飘了进来,月光下一片片花瓣像是摔碎的羊脂玉,带着莹润的光晕。
他不自觉地走进了书房,眼神随着花瓣落在照片里青年的短发上。
走到墙边,他抬手想要替他摘下来,指尖还没碰到,那花瓣便簌簌落在地板上。
距离花瓣不到半米的办公桌下,一个黑影紧紧缩在角落的阴影里。
一边屏住呼吸,一边焦急地注意着时间,距离输入声纹密码的时间只剩下不到一分钟了。
超过这个时限,保险柜就会发出尖锐的示警声。
从窗户跳到梨树上再借着树枝的高度跳出院墙……30秒内应该能撤出去。
规划好了逃跑路线,黑衣人绷紧全身肌肉做好了冲出去的准备。
外面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然后是脚步声渐渐远去。
黑衣人确定屋主人已经离开,立刻再次轻巧而迅速地摘下照片,用最低音量输入了声纹,卡在最后两秒完成了解锁。
咔哒一声轻响,保险柜门自动弹开。
然后发出了一道长而婉转的吱呀响声,柜门转了半个圈,大敞怀抱,开门揖盗。
就像一个话剧演员站在鸦雀无声的剧场中央,展开双臂,声音洪亮地冲着所有观众深情谢幕:“多谢!”
你丫买这么贵的保险柜都不舍得给上点润滑油吗?!
黑衣人被这一相当原始但是特别有效的防盗手段唬得一愣,赶紧在保险柜里翻找起自己的目标。
柜子里没有多少预期中的珠宝金条名表现金,倒是放了好多文件。
大概都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资产证明或者交易记录之类的吧。
黑衣人心里哼哼,手上翻找的速度更快,罗盘指的就是这里,不会有错。
果然在其中一层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个小木盒,上面没有一丝雕花,但是带着漂亮的木纹和莹润的包浆。
确认了盒子里是自己要的东西,黑衣人立刻连盒一起揣进了胸前兜里。
正准备关了柜门赶紧跑路,突然感受到背后有异动,黑衣人立刻闪身躲避,堪堪躲过了挥过来的球棒。
是听到响声去而复返的房主。
他手里的球棒舞得虎虎生风,黑衣人脚步灵活轻巧躲避,二人你来我往缠斗起来。
房主却没注意到在他们交手过程中,黑衣人已经逐渐调整方向,接近了窗口。
黑衣人找准机会,用巧劲儿将房主踹得后退几步,自己立刻回身干脆利落地跳到窗外树上。
将屋主人和那句气急败坏的“还给我!”抛在脑后。
三两下就顺着树枝在树冠里穿行而过,几个呼吸之间就来到了院墙边。
可就在刚刚起跳腾空,即将越过院墙的瞬间,却突然感受到一阵气场的波动,浑身猛烈一震,整个身体的动作都凝滞了。
好像突然被人浇了一身沥青一样,四肢百骸沉重滞缓,无法动弹。
从这个角度,能远远看到房间里刚刚站起来的房主就在窗边,在同一瞬间他突然脸色苍白,捂住胸口面容扭曲,脚下踉跄着一头从窗口栽了下来。
而黑衣人怀里装着的木盒被这么一震,直接掉了出来。虽然心下大骇,但是身体却几乎无法做出反应。
这一瞬间的感觉就像被困在真空里,说不出话,使不上劲,也无法呼吸。
惯性带着整个身体越过了院墙,凝滞感退去,但是身体还来不及做出调整,只能眼睁睁看着狠狠砸在地上。
直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姓名?”
“常乐。”
“哪个yue?”
“音乐的乐。”
“性别?”
“男。”
“居住地址?”
……
警局审讯室里,从头到脚一身黑色装扮的青年隔着桌子与两名警察相对而坐。其中一名有点娃娃脸的女警正在问话,神情严肃。
“今天早上南山别墅区的安保人员巡逻的时候发现你在32号院墙外,你去那里做什么?”
“路过。”
常乐回答,言简意赅,不多说一个字,也没有任何表情。
“路过?去哪里路过?”警察明显不相信他的回答,继续追问。
“回住处。”
“从哪回?”
“外头。”
“你住23号,离大门比32号近多了,怎么路过?”
常乐一时间没回答,而是看着问话的女警的脸,似乎是在分辨这句话是在问他,还是仅仅在质疑他。
见女警一脸严肃,眼神犀利地盯着自己看,常乐确定这是要回答的。
“我走东门。”
常乐回答。
“东门进去往23号应该往西南方向走,32号在东北方。”女警语帯质疑。
“迷路了。”常乐丝毫不慌。
“迷路?”女警不置可否,翻开手里的资料继续问:“大早上天还没亮去哪啊?”
常乐抬眼看着女警,不急不缓地回答:“我是昨天晚上回住处的路上迷路的。”
女警继续问:“昨天晚上?但安保人员发现你是在早上,迷路迷一晚上?”
“不算吧……”
“不要模棱两可的,说清楚。”女警不接受他的回答。
常乐抬头看向她,乌溜溜的眼珠不带一丝情绪,回答道:“晕倒了。”
“在32号墙外?”
“应该是吧,不太清楚那是几号。”
“晕8个小时?”
“大概吧。”
“常乐,你不要胡搅蛮缠!”女警面色严肃提高了声音警告。
“警官,您的问题我有问必答,绝对配合,但我确实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常乐声调不变,淡定回答。
“你!”女警更加生气,想要再次警告,却被身旁的老警员阻止。
审讯室一墙之隔的观察室里,两个人站在单向镜前看着审讯过程。
“小张还是年轻啊……”其中的中年男子看着女警这么沉不住气有点无奈地笑着摇头。
站在他旁边的是个三十来岁的精壮青年,皱着眉盯着神色淡定的常乐,说:“这个常乐年纪更小呢,倒是很稳得住。”
常乐虽然一身黑衣黑裤,神色沉稳淡然,但是圆脸圆眼,一张还没甩掉婴儿肥的脸,看着似乎还没到20岁。
中年人还要问什么,突然一个人敲门进来,“副局,开会时间到了,局长找您呢。”
是个寸头年轻人,梳着寸头,说起话来毛楞楞的,一看就是刚毕业分配来的新人。
副局点点头说马上过去,看到年轻人手里拿着资料,立刻问:“资料过来了吗?”
“常乐,华国籍华国人,N国绿卡,3天前从N国O市机场出发,两天前由海市潜江机场入境。”
“回来做什么?”
“应该是安葬家人。”
“嗯?”副局有点惊讶。
“他带了骨灰上飞机,海关那里有手续记录。”年轻人回答。
“入境时留的居住地址就是南山别墅区23号?”精装青年突然发问。
年轻人看了眼资料确认,然后给了肯定答复。
副局看一眼还死盯着常乐的精壮青年,欲言又止。
终究没说什么出门去开会。
待他一走,寸头青年立刻凑到单向镜前,有点好奇地一起看着回答问题的常乐,问道:“赵队,这个常乐就是凶手吗?看着不像啊……”
刑警队长赵峥眼睛还盯着常乐,嘴上问道:“说说怎么不像?”
“他身形瘦小,最多也就一米七,身上没几两肉。许灏身高183,而且受过专业格斗训练。看书房现场的搏斗痕迹显然当时打得很激烈,他能打得过?还没受伤?不可能吧……”
寸头青年分析得头头是道。
常乐被带到警局的第一时间就做了检查,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也没有搏斗过的痕迹。
“监控查到了吗?”看着在老警察的审问下仍然没有任何情绪变化的常乐,赵峥微微皱起眉。
寸头青年刚要回答,门又被推开了。
一个短发女警走进来,说:“赵队,许灏家属来了。”
赵队点头,嘱咐寸头青年:“范柯你在这盯着。”然后就跟女警一起去见家属。
走到大厅远远看见门口站的那个人,不自觉深吸了口气,脑子里还翻来覆去地组织着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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