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月朗星稀，伴着院旁的淙淙水声，方晗睡得很熟。

不知是否因睡前的插曲、又或是徐玠伺候得卖力，她难得有些疲倦感，翌日再转醒，已是日上三竿。

徐玠照旧让乌龟爬进院里传件于她，方晗想了想才揭开箱子，这回他并未寄信，只送了几盆绿植。

她将花盆种在院子的角落，回过身，院里竟站着个女童。

岁数很小，半透明的身躯，穿着一身红袄，圆溜溜的眼珠盯着方晗。

是人是鬼？正当方晗疑惑时，女童已开口喊了她的名字，这一声，让她搞清楚了眼前女童的身份。

“你不是很虚弱，无法幻形？”

成精的雪莲扑到方晗身边，激动道：“方晗，你们有了进展是不是？他爱上你了？”

她很快就接着把话说完：“要不是徐玠爱上你……我哪来的力量化形！”

方晗躲开了，她极不适应雪莲的新样貌，让对方变了回去。

本就是个系统化身，雪莲有了力量就好，也不在乎是何形态。它很快就重新摇曳在盆中，向方晗发问。

“我不在，你们究竟发生何事？他向你告白心迹了？”

方晗犹豫：“算吧。”

“徐玠怎么说的，”雪莲雀跃，“他真的爱上了你？”

爱？方晗差点儿笑出来，她故作沉吟：“得看你如何理解这个字眼。”

雪莲不懂：“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认为，韩奕风与林素那样，算是爱么？”

“当然啊，”雪莲断然，“三生三世，酸楚的极限拉扯，没点阅历的人，不会明白他们的爱情。”

早就猜到它的回答，方晗忍笑颔首：“那么，徐玠也很爱我。”

洁白的花苞停在空中，雪莲小声：“他对你强取豪夺？别怕方晗，这是爱到极致的表现，你顺从他就好，他会宠你。”

“没有，”方晗说出事实，“他犯贱让我打他。”

穿书的女人很多，不配合走剧情的也有，想逃避任务也不罕见。

然而，逃避任务、打骂主线角色，还能成功攻略下来的情况，雪莲闻所未闻。

它细细琢磨后，大惊道：“这根本不是爱啊！方晗！”

方晗眨了眨眼，想想也替林素的剧情线感到可笑，于是偏要跟雪莲反着来：“我看韩奕风捅杀林素、强迫她，你都认为是爱，那徐玠犯贱求我打他，也是爱的一种。”

“这不一样，”雪莲讷讷道，“我支持你的行为，可，你得清楚，这与爱无关。”

照它了解的方晗，雪莲斗胆道：“主人和奴隶还差不多。”

方晗仍然坚定，在她看来，爱不需要神圣又准确的定义，更不需要刻骨铭心的回忆。

若她的人生是清晨的一朵霜花，爱就是花枝上的露珠，属于附赠品。

“得了便宜还卖乖，要不是徐玠骨头痒，你哪来的本事化形。”

骂完雪莲，方晗后知后觉地望着它：“既然你得到了好处，总能为我多做点事。”

雪莲洗耳恭听：“可以，你说。”

方晗本想让它帮忙瞧瞧这个位面的昆仑女，也不知她们究竟是死是活，可话到嘴边又止住。

她提起林素：“女主的修为应当超过我，徐玠也是，我太被动，怎么样才能修炼？”

“无法修炼。”

它向方晗解释：“含光在徐玠黑化后，法力大不如前，你能维持现状已经不错。”

方晗失望：“徐玠真是个丧门星。”

雪莲摸不清头脑，它从没接触过这种类型，谨慎安慰：“你们虽非恋人，但眼前的关系，他应该很顺从你，和宠爱你是一个道理，何必自己修炼？”

它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方晗只是摇头，不作解释：“当真没有办法？”

“没有。”雪莲又说，“林素也很依赖你，就算徐玠跟你翻脸，你还能找她。”

别人把饭喂到嘴里，固然省力省心，可决定权完全不在方晗身上。

她不跟这破雪莲讲道理，下达新的命令。

“去把所有神器的资料都整理给我。”

雪莲应了声，将要下线收集，又忍不住道：“你折磨人的样子好熟练啊。徐玠要真是你说的那样，该偷着乐了。”

徐玠却并不如雪莲想得那般欣悦。

昨日事毕，他原本是很欣喜，回程的路上总忍不住回味。

她用粗暴的方式在他身上留下指痕，他不舍抹去。

玄女甚至坐在了他的身上，和他靠在一块儿，两个人的气息那样近，宛若缠绵，徐玠能清楚感受到胸膛的跳动。

这情绪很快又被泼了冷水，想起玄女的眼神，徐玠清楚明白两个人的关系并不对等。

他想要她的拥抱，可她扇他不过是为了取乐。

独自躺在床上，徐玠翻来覆去地难以入眠，再度陷入自我厌恶中。

这是爱么？按他过去的想法，他与玄女这自然不是所谓的爱。

爱是特殊的、难忘的，要唯一且不可背叛，也要两人心意相通。

徐玠身份特殊，从未有过道侣，但也花过漫长的年月，去思考何为情爱。

过去的想法与如今的处境相比，实在惨烈。

在温存之际，他想留在她房里睡觉，她却连一个角落都不愿施舍。

本以为关系有了不同，可他好似只是离玄女更远。

是他的错吧？

尚未理清想法，就迫不及待在她面前展露自己，这并不是寻常的情愫，他本应更慎重、更珍惜。

既然不是爱，他就不该跪在她身前，做出不要脸的模样。

一切的道理，徐玠都能想明白，可本能与道德又在撕扯他，这使他沮丧。

他不敢去见玄女，又怕玄女误以为他不打算负责，天不亮就备好了绿植送去，昨夜他在院中为她收拾，发觉有两盆长势不好。

一连数日，徐玠都在如此痛苦与纠结中度过。

他痛恨□□的软弱，深深自责，直到林素身边的手下前来，告知了一些事，他总算有了借口去找玄女。

方晗翻看雪莲整理的资料时，徐玠在院外踌躇犹豫，好一阵子才磨蹭进来。

隔了几日不曾相见，他有满腹的话语想说，玄女却只是低头不语。

徐玠一进她的领地，方晗就注意到了，她还以为徐玠又骨头痒了，想来讨骂。

可惜她正忙着，没空搭理徐玠，也就没开腔。

长久的沉默让徐玠误以为玄女心情不好，他想，她定然恨死他了。

徐玠不敢提那天夜里的事，低声道：“林素想见您一面，说事关蜉蝣坛与昆仑脉……”

方晗读了许多关于神器的资料，知道了这个修仙界许多神器之间都与昆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林素要见她，想必是因上回阴阳镜召出异魂之事。

她脸也不抬：“我会找个时机过去。”

正事说完，她认为徐玠该走了。

然而，青年的身姿在她余光里一动不动，雪色衣袍上所绣的青竹仿佛生了根似的。

他的嗓音响起：“玄女，我让您更讨厌了，对不对？”

方晗莫名地望向他，却见他泫然欲泣，清润的脸上阵阵发白。

来不及细想，她站起身一巴掌甩过去。

“又哭，就是被你哭晦气了。”

想到被他爱上就越来越弱的设定，方晗又重重给他两下，她越想越气：“你真是克女人的扫把星，我就是被你害了，还有脸哭，烦不烦。”

她被迫来到异世界都没哭天喊地，这位气运反派倒委屈上了。

方晗按着他的头又推了数回。

“你犯贱，我满足了你，对你不够好？你有什么不满？还委屈？”她叫他跪下来，“以后再当着我的面哭，我就让别人看看你多不要脸。”

全然没料到会有此待遇，徐玠如上回那般跪在她膝旁。

他的脸肿了起来，用另一半仍然漂亮的脸对着她。

“对不住，”徐玠不敢哭，连连道，“怪我不好，不曾考虑周到，给你添了麻烦，我只是……对不起，我再也不敢。”

方晗仍未解气，对着他完好的那边脸，又给了一记。

她的怒意和那天夜里截然不同，徐玠疼得厉害，唇角逐渐红肿，却仍然在想她说的话：“我害了您？玄女，我不明白。”

是否说出关于这里的真相，方晗还在犹豫，徐玠误会她是不想搭理，诚恳道：“我对你从未生出恶意，并不想害你。上回夜里是我冲动，只是，我想……我想让您也喜欢我。”

“喜欢？”方晗反问，“你想要我喜欢你？”

“对，没错，”他如同找到思绪，话语急促，“哪怕是喜欢小猫小狗那样也好，也抱一抱我，和我说些话。”

若是现代世界，有个听话懂事的男人这样求她，方晗说不定也就真当成猫狗，对他态度好些了。

可惜这里不是，她盯着他的脸孔，残忍地开了口。

“你不配啊。”

“玄女……”徐玠注视着她，伤心道，“该怎么做才会让你欢喜，我都可以听你的。”

方晗偏着头，见他这样哀求，不由道：“说到底，或许也不是你的错。”

他仍然不懂，漆黑的瞳仁里满是困惑。

“你作为半妖，能到这样的地步，受尽背叛还未杀人泄愤，让我意外。”方晗惋惜，“徐玠，对我而言，你最大的不好，就是害我来到了这里，还得面对许多烦心事。”

徐玠听出她的深意，犹如抓住救命绳索，顺着问下去：“害你……玄女，我并没有，究竟发生了何事？”

他焦躁不安，却不知从何问起，只差一些，就能更了解她。

方晗沉默几息，只是让他滚开，他还不配知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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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丧门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