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趟比方晗想象中要顺利许多，林素虽与她交谈，也有心让她留下，但不再执着于此。

林素如今已是阁主，也没了情爱的束缚，是该洒脱点。

无论她是真的改掉了过度依赖的毛病，还是被徐玠暂时劝住，方晗都乐于此结果。

她带着阴阳镜回到山中，雪莲本以为方晗是去了人间，谁料她带着神器回来。

它摇了摇叶子。

“你还在找这些神器的线索，”雪莲开玩笑，“该不会真想找到昆仑族吧？”

方晗是很想找到。

这种念头，在她得知昆仑族能让这些系统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后，愈发坚定。

不过，她不可能告诉雪莲这些，遂只是在静默片刻后，问了句：“当初让我穿书，是为了让我当救世主。如今虽没有跟着剧情走，也跟你们的需求差不离了，为何只要你有好处，我没有？”

“你的好处？”雪莲经提醒后，才回她，“你的好处原本是徐玠的宠爱……这不是用另一种形式给你了？”

方晗忍不住拧紧眉心：“我要他的宠爱？为何你的好处就是能力有突破，我的好处是被人爱。”

她说了重话，雪莲心知不好糊弄，和方晗商议：“若是给你一些补偿，你会配合后续剧情？”

听出弦外之音，方晗的语气更不好。

“韩奕风死了，要走什么剧情，难不成你要我把他放出来。”

雪莲哪有这份胆量，可怜道：“不是，不是！你看，徐玠喜欢你，女主也走上正途，照理说，天下太平，你的任务算完成了，该回家了。”

“回家”二字让方晗愣怔几息。

刚穿书来时，方晗因种种因素，抗拒回到现代，这会儿听到雪莲所说的字眼，一时缄默。

没注意到她的安静，雪莲继续道：“可我并没有接到通知，也感受不到此处的神力重新凝聚。也许，得等林素成神，你才能回去。”

方晗琢磨了会儿，与其说生气，倒不如说无语凝噎。

“我要给原主角当爱情摄像头，给反派徐玠当保姆。好不容易消停，只有林素了，还要辅佐她成神。”方晗概括了下她被迫得到的任务，“是个人都能吸我一口血，我不乐意。”

雪莲当然清楚方晗不乐意，早有准备：“我申请过了，只要你配合，事成后给你在原位面世界加点金手指，包括不限于升职加薪哦。”

“这也行？”方晗觉得太奇怪了，“先不说这补偿根本不算什么。既然你能给我这些，为何我刚来时一字不提？美其名曰徐玠爱我就够了。”

“补偿，就像你在公司的补贴，都得经过部门申请，哪儿是我想给就给，”雪莲严肃，“你是优秀穿书员工，才给你特批。”

又不是没上过班，方晗没信这套路，她没说什么，只是沉默。

相比她的犹豫，雪莲显得很急切。

“考虑的怎么样？”

换做以往，方晗或许会试图和雪莲争辩几句，然而此刻她深知此莲的本性难改，只道：“等剧情真开始了再说。”

原著中，林素和韩奕风命运绑定，韩奕风对她强取豪夺没多久，林素也成神了。

起因是，在她逃他追这般惊心动魄、民不聊生的魔幻虐心情节后，林素想不开要自尽，没想到了登陆了大号，成了神仙。

韩奕风出不来，林素要怎么成神？方晗想着，应当只能靠修炼。

这意味着她还得再修仙界待一阵。

过去极不想回到现代，此时生出点纠结之心，方晗一整天都不想说话，歇了一日，在次日夜晚到了昆仑山脉。

她时常来此，这回也是为了阴阳镜。

镜子与鼎器不知能有什么呼应，方晗先拿出镜子，将镜面对着明月。

林素仍然一抹幽魂时，曾告诉过方晗，蜉蝣坛是极阴之物，里头不似寻常神器。

因此，几回异象，都在夜间发生。

阴阳镜或许是同理，它有生死两面，方晗白日对着烈阳也施过法，却不见成效。

山脉中寒风呼啸，拂去镜面雪花，月色幽幽而落。

平静的镜面，果真如林素所言，浮现出山脉的景色。

白茫茫的雪山，偶有风吹过，方晗看了好一会儿，半个人影都没有，仿佛这段画面只是为了拍下雪景。

可昆仑整日下雪，雪景不足为奇。

想了想，方晗又在鼎器上，找到小人最起初出现的位置。

四周山脉大多长得一样，依稀靠山峰的高低来辨别，方晗转了半晌，终于踏足鼎器上所刻画的第一条线路，重新望向镜面。

银镜面上，除了皑皑白雪，出现了几道身影。

几个女人走在风雪中，争执着什么。

“修仙之人，一心贪生，有了妄念，也配得道？”一脸上有疤的昆仑族斩钉截铁，“必须杀光这帮心术不正之辈。”

“不行，”很快有人制止，“神女说过，这是天命，我们不可更改，不如离开这里。”

“天命不可改，走吧，我们随着月亮走，离开昆仑。”

除了那脸上有疤的女人，另有一人沉声：“我们杀得够多了，往后总有新的，蝗虫过境一般。我要跟阿尼走，你们也离开吧。”

此话一出，其余人或是应和，或是反对，方晗皱眉瞧了半晌，冷不丁看到镜面人群的最末尾，有个矮小的女人。

那张脸与方晗一模一样，木然站着，像个木偶，半句话都不曾插入。

方晗个头不矮，只是衬托之下格外突兀，她的体型与举止，与这帮昆仑族格格不入。

一眼望去，她就如油画中被横甩过去的一笔颜料，散发着强烈的违和。

雪莲说过方晗绝不曾来过这里，这系统差劲到会在原则性问题上犯错？

方晗很不安，死死盯着镜像中空洞的木偶，她不知道为什么数百年前的影像里会有一个这样的玩意儿。

未知的事物总让人烦躁，不过，这股燥意没持续多久，阴阳镜忽然生出一丝裂痕，自下而上，镜面破碎，跌入厚重的白雪之中。

随着阴阳镜的破裂，幻象自然也消散。

方晗在阴郁和困惑中回了山间，她本该向雪莲质问，然而到了此时却意外地冷静。

雪莲正在月下抖擞枝叶，自从它展示过化形的能力，就再也不用，它应当还是喜欢当一朵白莲花。

穿过庭院，方晗将阴阳镜随手搁在房内，还将房内收拾了一番，好不容易冷静下来，才重新走到雪莲身旁。

她冷声：“我在数百年前的幻境中，见到了另一个自己。”

雪莲吓得枝干都要裂开，震惊：“啊？”

“还有先前的雕像，也让我奇怪。”方晗的诉求很简单，“你应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儿。”

一人一花相对无言，雪莲许久才有了动静。

“总之，你肯定没来过这里。”它本想再说一遍抽象与具象那番话，又认为方晗肯定早已理解。

雪莲犹豫：“像这种情况，还有一个猜想，先前我就想过，只是不能肯定。”

事到如今，方晗只能让它说出来。

“具象的人，不会来到抽象小说世界，除非是你认识的人，将你当原型写了进来。”雪莲细数道，“这种情况也有不少，很多作者写文都有原型，但大部分小说世界很稳定，不需要让角色原型穿书拯救。”

“如果，你本来就是含光的原型，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它们都说你是唯一的救世主。”

这个答案，方晗从未想过。

她脑补过自己被清空过记忆、或是在睡梦中穿过书，只是不记得了。

再狗血一点，就是上回见到雕像时所想过的，她也有个三生三世之类。

没想到谜底如此直白、简单。

方晗又坐了一阵，恶心到想吐，却还是强撑道：“不太像。”

她接触最多的人就是同事，公司里的同事个个忙得不行，哪来的空闲去写出这本旷世巨作。

寻常清闲一些的，摸一摸鱼说不定写出来了，但方晗的部门人均卷王，难不成加班到凌晨回家，一边看项目文件，一边还孜孜不倦写出了原著接近百万字的内容？

“人不可貌相啊，说不定就是你哪个低调的同事。”雪莲安慰她，“这说明你有优点，才拿你当原型。”

方晗仍然不可置信：“同事都清楚我是什么人，而且——”

而且原著狗血归狗血，不妨碍它是一本大火的小说，作者的收入定然很可观，完全能实现财富自由，方晗近期并没有同事要离职，莫非是她境界太低？

雪莲不知她心中所想，朴实劝她：“别惊讶，往好处想，你也算大火小说里的主演。”

“不，我不要。”这事儿对方晗来说根本不能细想，越想越恶心，她的人生被操控，若是她不知情也就算了，如今不仅知道，还害得她来到这里当血包。

方晗难得失态，几次干呕，厌恶道：“这样下去不行，我得离开这里。”

最可怕的是，究竟谁会把她当原型，创造出含光玄女这样一个角色？

她近乎低落。

雪莲不懂方晗的情绪，它想了想，又道：“你现在或许会恨对方，其实安排你穿书这种事，对方不知情，她只是将你写了进来。”

方晗摇头：“能与我每日接触的同事，都了解我。”

最让她难受的点，是她刻苦考了名校，工作中表现优异，即便不是一流拔尖，这些也算得上她的闪光点。

然而，她被安排的戏份，竟然是为爱奉献，而她原本的奖励，是一个男人的爱。

该怎么形容？向来很会比喻的方晗，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

若给她安排个路人甲炮灰角色，方晗顶多吐槽两句。偏偏她的主题是奉献，无论她自身做出了怎样的努力，都变得不重要。

方晗对雪莲道：“我不知道这个世界由谁创造，只感到自己被否定。”

雪莲很怕：“你要毁了这里？”

她已经憎恶到一定程度，毁不毁也没意义，方晗头一回如此坚定地确认，她要离开这个吃她血肉的地方。

风和日丽的表象下，隐瞒着晦暗阴森的事实，继续待在这里，她说不准会发疯。

备受打击的方晗，翌日起身，又去见了林素。

对于方晗的接连到访，林素显得意外而又惊喜，方晗看着原女主，却笑不出来。

她从来都没有在乎过林素的死活，到今日也是，也许过去她还作壁上观地在心底嘲讽过林素，明明是个神女，怎么偏偏就没了爱情要死要活？

直到昨夜，方晗忽然有点新的念头。

在这里，她只不过是一个比林素知道得多一些的鱼肉，同样躺在砧板之上。

同情林素？也谈不上。

总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林素作为这里的女主，生来就是为爱牺牲的工具人，她无法做出那些，在方晗看来十分正常或是冷血的选择。

方晗拿出破碎的阴阳镜，告诉林素：“昨夜我用了一回，它碎掉了。”

林素接过神器，惊讶有之，不过天机阁宝物众多，她很快就问起了别的。

“怎么会碎掉？可是找到了线索？”

方晗不置可否：“你修炼得如何？”

作为言情小说的原著，没有给修仙境界设定非常详细的分级，林素想了想，笑着说：“还不错，飞升有望。”

岂止是有望，你本来就是神。

方晗过了会儿，继续道：“我近日有些眉目，兴许得让你帮忙，若你能刻苦修炼，说不定谜团能早日解开。”

“是昆仑脉之事？”林素真诚道，“我听闻多年前，玄女的昆仑族与真神有过交谈，待我境界飞升，定然帮您打探。”

谢过林素，方晗去了趟魔界。

与上回相比，从外头的街市到魔宫都变得整洁不少，街道上井然有序，从前出入松懈的魔宫如今严加看守。

守门的妖怪不认得玄女，打了个喷嚏。

“好冷啊！你是什么人？”

方晗心情阴沉，直接穿过二人，在魔宫之中找到徐玠。

徐玠原本正与几个鬼魅议事，说到复杂之处，他皱眉用竹笔圈出了所谈重点。

方晗来时，徐玠感受到了，四处变得冰寒，只是她怎会主动找他？

他生怕这是一场幻梦。

直到有个妖怪抱怨道：“魔尊大人，您可曾发觉，此处忽然好冷。”

“是啊，”一孤魂飘荡着张望，“有不认识的妖来了？”

外人都如此说，可见不是幻觉，徐玠敛眉低目，收了纸笔，让人都退了下去。

他迎上玄女，并不想刻意讨好，语气却早已轻缓柔软。

“玄女，”徐玠无法抑制地露出微笑，雀跃的心情展露无疑，“您来找我，出了何事？还是……”

徐玠是这样想的，他对玄女有用，她才会搭理他。

再不然，就是遇了烦心事，要拿他出气。

他不介意，只想多靠近她一些。

小妖怪们都退得很远，方晗坐在长廊之上，徐玠再度伏在她膝头，仰起脸望着她。

方晗喊了声他的名字。

“徐玠。”

仅仅是名字而已，徐玠却很满足。

她准许他跟在旁边伺候，还唤他的名字，徐玠从未这样幸福过。

方晗不知他在笑什么，那双曾经清润的眼里，此刻寻不到半分清明。

她道：“青山云宗的密室内，藏了些关于我秘密。”

眼见黑眸中的意乱情迷褪去了些，方晗停了几息。

“你该去处理这些事，忘记了？”

杀人的回忆与玄女的话交织在一块儿，徐玠没了那层艳丽的欲色，面色如纸。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9章 请勿代入原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