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顾清潼跟着沈茂从食堂出来。

手腕被攥了一路，他力气大，捏得她一圈皮肤都发红。

顾清潼微微挣了下。

沈茂看她一眼，松开手。

这么一会功夫，身上湿透的衣服已经半干，黏黏腻腻的贴在身上，再被外头烈日一晒，像在锅里腌透了。

浑身都油腻腻，臭烘烘的。

脚也磨得疼。

再看沈茂不知和谁聊得正开心，手机嗡嗡的消息提示音响个不停。

一路上头都不舍得抬一下。

顾清潼委屈的微微红了眼眶，伸手捉住他的衣摆。

小声埋怨：“你走慢点啊。”

沈茂脚步微微顿了下，勾头去看她的表情：“这点小事就哭？”

“谁哭了？”顾清潼不承认。

沈茂拿手机对准她，“咔嚓”一声，调转屏幕，上头一张皱巴巴的委屈小脸。

“嗯，没哭，是准备哭。”

顾清潼本来没想哭的，可这会却是真的快要被沈茂给气哭了。

“你怎么这么讨厌！谁让你拍的？删了！”

顾清潼抢他的手机。

沈茂仗着身高举起手臂，顾清潼气急败坏地踹了他一脚。

沈茂还没怎样，她先“啊”地一声蹲下来。

“顾清潼？”

不吭声。

“顾清潼。”

隔了会儿，沈茂又喊。

顾清潼抱着膝盖蹲在地上一言不发。沈茂屈膝在她面前蹲下，手肘撑在膝盖上，把手机拿给她看。

“已经删了。”

“我要请假回家。”顾清潼闷闷开口。

“回什么家，下午不上课了？”

“起来。”沈茂拉她的胳膊，“先去我宿舍。”

顾清潼抬眼看他。

“我让赵阿姨帮你收拾了衣服，张叔已经去取了，一会就到。”

张叔就是平时负责接送顾清潼沈茂上下学的司机。

顾清潼慢吞吞地随着他的力道起身。

“你们宿舍没人吗？”

“他们中午不回来。”

午饭时间，宿管不在，整个宿舍楼都没什么人。顾清潼就这么被沈茂领着大摇大摆的进了男生宿舍。

沈茂家庭情况复杂：母亲早逝，父亲再娶，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

在家里只和爷爷关系亲近。

升高中后他就申请了住校，除周末外，平时非必要不回家。

这还是自沈茂住校以来，顾清潼第二次来他的宿舍。

第一次是高一开学。

被母亲宋玫带着来给他送东西。

弘嘉的宿舍虽然也是上床下桌的四人间，但整体空间宽敞很多。

推门进去，有个长条形的小玄关。面前正对着两道门，右边宽敞的是起居室，左边窄些的是个干湿分离的卫生间。后面还有个连通宿舍和卫生间的宽阔阳台。

沈茂拿了浴巾T恤和拖鞋给顾清潼，领着她去卫生间。

“左边是热水，右边是冷水。”

“洗发水和沐浴露在架子上，你用了自己拿。”

“洗完了先穿我的衣服。”

“我就在外面，有什么需要喊我。”

沈茂关了门从卫生间出来，给专门做小炒的食堂打电话订餐。

点了四个小菜，让尽快送到。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

沈茂动作散漫的坐在书桌边，随手从书架上抽了本书翻开。

看了没两页，听到顾清潼在浴室喊他。

沈茂起身：“干嘛。”

卫生间里叮叮咚咚。

“沈茂，护发素在哪？”

“没有。”

顾清潼“啊”了声，像是疑惑：“你平时都不用护发素的吗？”

“不用。”

“哦。”顿了顿，“那没事了。”

沈茂回桌边坐下。

不知道自己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静了没一会，顾清潼又开口：“沈茂。”

沈茂合上书：“什么事？”

“沐浴露没有了。”

“我给你拿。”

沈茂从柜子里拿了瓶新的沐浴露，送到浴室门口，敲了敲门。

水声一停。

没一会儿，卫生间门开了道缝，探出条**的手臂，洗发水沐浴露的香气和着氤氲水汽溢出来。

沈茂将沐浴露递过去。

门关上，水声又响。

她身上一滴水落在手背上，沈茂原地站了片刻，心中有种莫名的异样。

他回书桌边抽了张纸巾将手擦干，明明水是冰凉的，可那片皮肤却不知怎么灼烧的厉害，让他看书也看的心神不宁。

稍不留神，注意力就集中到那哗啦啦的水声上。

二十分钟后。

门铃响，饭菜送到。而沈茂的书还停留在原先那页。

沈茂合上书，敲响卫生间的门。

问她还要多久。

顾清潼：“马上就好了。”

十分钟后。

沈茂再次敲门：“还没好？”

“好了好了好了！”

扰人的水声终于一停。

“你干嘛老是催。”顾清潼埋怨着，忽然“咦”了声，“你怎么不给我拿干发帽？”

“什么干发帽？”

“就是包头发的。”

沈茂回想了一下：“没有那个东西。”

顾清潼“啊”了声，懵了：“那我怎么擦头发？”

“浴巾不够你擦？”

“浴巾擦不干啊，我又不像你，头发短。”

沈茂觉得她可真麻烦。

“那我给你拿条毛巾。”

“好吧。”顾清潼勉强同意。

又过了五分钟。

沈茂有点不耐烦了：“怎么还不出来？菜要凉了。”

“沈茂，你给我拿下身体乳。”

“没有。”

“你怎么什么都没有。”

顾清潼有点不高兴，沈茂不理她。

“赶快出来吃饭。”

半分钟后。

“沈茂……”

沈茂一直觉得，自己算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可到了这会也开始感到头疼。

“你还有什么事？”

“我内衣也脏了。”

“……”

“……我给张叔打电话。”

说曹操曹操就到。

沈茂电话还没拨出去，门铃就响了。开门，张叔将一大包衣服递过来。

赵阿姨很细心，听说顾清潼的衣服弄脏了，从内到外整整齐齐备了一整套，还在沈茂的提醒下又拿了一双不磨脚的运动鞋。

沈茂谢过张叔，关上门，将鞋放在鞋架上，衣服送进卫生间。

五分钟后，顾清潼终于顶着浴巾从浴室出来，狼狈的落汤鸡摇身一变，又是趾高气扬的小孔雀。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顾清潼总还是觉得身上有味道。

她不放心的将手臂伸到沈茂跟前。

“你闻闻，还有味道吗？”

顾清潼几乎把整个手臂杵到沈茂脸上，沈茂往后避了避。

忍不住皱眉：“你到底用了多少沐浴露。”

都腌入味了，香得人想打喷嚏。

“也没多少啊，就洗了三遍。”

顾清潼说着，不放心的自己闻了闻，又让沈茂闻。

“到底有没有？”

“没有。”

沈茂感觉有些微妙，顾清潼平时不是这个味。

她身上总是甜甜的，但又很清爽。

像冰过的荔枝，像春末夏初的晨风，像沾满了露珠含苞待放的玫瑰花。

而不是现在这种……

和他身上如出一辙的，混合了一点柑橘的木质香调。

就像是，被染上了他的味道。

沈茂心底有股莫名的燥意，推开面前直晃悠的小细胳膊。

“去吃饭。”

顾清潼哦了声，转头往起居间走。

她个头虽然高，但骨架生的小巧，脚也小，穿着他的拖鞋仿佛是踩了两艘船，走起路来啪嗒啪嗒的。

雪白纤长跟腱上印着一抹刺目红痕。

顾清潼跑到桌边看了眼：蒸鲈鱼，清炒牛柳，白灼菜芯，加一个虾仁豆腐汤。全部都是清淡口。

顾清潼稍稍有些失望，但也确实饿了。

刚拉了把椅子坐下准备开动。沈茂开口：“脚。”

“啊？”

沈茂又说了遍。

“脚给我。”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酒精棉签和创可贴过来。

顾清潼想着酒精的滋味有点畏惧。

怂唧唧的开口：“……不用了吧。”

沈茂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语气：“伤口发炎化脓的时候你别哭。”

顾清潼犹豫了下，把脚伸过去。

被沈茂握着脚踝搁在膝上。

顾清潼的脚也漂亮，脚掌瘦削，脚踝纤细，指甲也圆圆粉粉。

沈茂拿沾了酒精的棉签抹在她跟腱被磨破的伤口上，精巧的脚趾随着他的动作一蜷一蜷，蹭得他身上像是有蚂蚁在爬。

沈茂不由用了点力，低声警告：“别动。”

“那你轻点啊。”顾清潼可怜兮兮。

“很疼的！”

沈茂看她一眼，顾清潼正神情紧张的垂头，盯着脚上伤口，一缕湿发落下来，将领口洇湿一片。

内衣印在白T上，是奶奶的鹅黄色。

沈茂眼睫颤了下，很快收回目光。

他丢掉手中棉签，拆了枚创可贴贴在她的伤口上。然后将她的脚放回去，起身去卫生间洗手。

……

两人一起吃了午饭。

饭后沈茂收拾桌子，顾清潼拿吹风机去卫生间吹头发。

洗了个澡，妆都掉完了，她看着镜子里和之前几乎没区别的一张脸，实在想不通沈茂到底是怎么看出自己化妆的。

吹完头发从卫生间出来，顾清潼忍不住问出困扰自己一上午的疑惑。

沈茂用看傻子的眼神瞥她一眼。

“看了你十几年我不知道你长什么样？”

“我就稍微画了一下下，没有很明显。”

顾清潼显然不信，特意扒开眼睛给他看：“你看我连眼线都没画。”

像是怕他看不清，她特意凑很近，整个人几乎趴在他胸膛上，刚洗完澡的湿润气息幽幽地往他鼻腔里钻。

沈茂以前就知道她麻烦。

但好像也从没有哪个时候觉得她有像今天这样麻烦。

心底的燥意越发明显，沈茂别过脸，扶着她的肩将人推开。

开口时的语气也似带了丝不耐。

“你该回教室了。”

还没等顾清潼说话，一道脚步声在宿舍门口停下。

接着是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顾清潼瞪大了眼看着沈茂，整个人都有点呆。

沈茂显然也没料到会有人回来。

表情明显一怔。

门锁机括转动，“咔”一声——

四目相对。

两人眼中都有隐隐的慌乱。

“诶？谁把门反锁了啊？”

宿舍门并未如预料般打开，外头传来一道喃喃自语，接着拍门声响起。

“在宿舍锁什么门？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