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放是赶在季涵下葬当天回来的。
第七区如今翻了天,他这几年去了好几次,打听了不少消息,对第七区也熟门熟路,反动分子占领第七区当天他就在黑市,季涵被处决的直播周放看了全程,当机立断坐了最后一班偷·渡船前往最近的停泊区,前后转了三趟交通工具才坐上回第一区首都的飞机,在机场等待的时候收到了季淮回第一区的消息。
下葬当天有细雨,过**断断续续地下,天一直阴着,压得人心情不好。周放落地后哪儿都没有去,直接去的崇山墓园,几百平的大堂里都是人,穿着黑色西装密密麻麻站着,周围有武·警军官部署防卫。周放被妹妹接进去,走到大堂的角落,他体型高大,往前一看,一眼就见到了季淮。
季淮和母亲哥哥们站在一起,一身黑西装,胸口别着一朵白花,最简单的装束,但因为他最白,站在其中尤其显眼。周放不舍得眨眼,看着他跟着亲人走到棺椁前把花放下,低头亲吻棺木,直起身的时候面容平静而哀伤。
周放看着那个侧脸,觉得有点喘不过气,妹妹见他这样,低声问:“不过去吗?”
“等会儿。”
周放摇摇头,看着父亲和妹妹上去献花,父亲拍了拍季淮的肩膀像是说了什么,季淮轻轻点头。
国葬流程安排地比较短,就连媒体也只允许了央传过来做记录,等人都散地差不多了天已经下了好几轮雨,天也快黑透了。
季淮留到了最后,场馆内有人认出了周放,再想想当年的传闻,都体贴地离开了。周放等最后一个客人都走了出去,才迈腿走向前,季淮听到脚步声,站在空地处抬头看来,直到周放停在他面前,在对方的目光中看见了沉隽与贪恋。
周放想和季淮说“节哀”,也想问他许多事,但在那样的目光下,心疼地像是快要裂开,最后只是苦笑。张嘴的时候声音哑地不像样,他从上飞机后就滴水未沾,回来后又是几个小时的等待,嗓子那股火一直烧到五脏六腑,可在季淮的注视下又被浇熄了:“......你问我的那个问题,我现在也答不了你,我已经没能力答了。”
季淮的喉结上下动了动,手在周放看不见的地方握成拳头。
“但如果你愿意听另一种答案的话......”周放慢慢伸手,像是朋友一样,轻轻把他环住,拍了拍他的背,像是安慰,可手在抖,他也没掩饰,“我还是爱你,哪怕没有信息素,没有标记,我也没办法爱除你以外的任何人......你给我的这道题我做了十年,我很认真地答了。”
季淮的手抖得要握不住,过了一会儿周放感觉自己的肩膀湿了一块儿,他把怀里的人抱得再紧了些,眼睛也红了。
当年季淮问他,是他的心告诉自己爱着季淮,还是信息素让他爱上季淮,周放没有回答,因为回答不上来。
后来腺体被摘除,他已经无法再辩证,这个问题注定不会有答案。
这十年里,在失去信息素和临时标记的影响后,周放曾经有很长时间的严重心悸与焦虑,他们从第二性别发育开始就没有离开过对方,对对方的独占欲仿佛是刻在本能里的,尤其是在亲眼看过那么残忍的一幕后,周放经常会在噩梦中惊醒,而后心好像空了一块,整晚整晚睡不着觉。
Alpha明明是那么厌恶和痛恨自己的Omega被其他Alpha触碰的生物,可在日复一日的思念中,周放发现一个很残忍的事实——比起季淮会与其他人度过发情期,清醒着明白自己已经把心爱的人伤害并且推远了的感觉才更让自己感到锥心刺骨,季淮明明深爱着他,也信任着他,才会选择与他坦诚相告自己的感情与理想,可他却把他们的关系推到了深渊,自己最爱的人竟然是自己伤得最深,这个认知让周放睡不着,每每闭上眼,都是最后一次争吵中季淮颤抖着问他的那句话,在之后的每一个夜里,这句话都成为了周放最深的梦魇。
季淮把脸埋在周放的肩膀里,看不出表情,他伤心地很安静,哭也是。过了一会儿季淮抬起手,不是要抱着周放,而是更往上摸到了他腺体的位置,那上面深深的疤痕就像他们曾给彼此留下最深的一道伤口,只是摸一下,季淮的手就抖得不像样。
“我知道......”季淮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
......
几天后邵骋接到陆甘棠的消息,独自前往第七天。
这阵子军中各部忙翻了天,第七区独立连带整一区的军事系统都失了联系,无法判断具体状况,可想来情况也不乐观。野火从组成至今没尝过败仗,所有任务都是圆满完成,唯独这次失手了一个人质,加上即将到来的军演,上面给的压力前所未有地大,几乎每天都要开会,作为这次任务带队的队长之一邵骋也忙得脚不沾地,好不容易抽出时间过来。
他到的时候不仅陆甘棠和杰西,周放和季淮也在。季淮和邵骋第一次见面,两人互相点了点头算是简单认识了,他们通知邵骋来主要是因为这几次和第七区相关的作战行动都是邵骋带队,在野火里大概没有人会比他更了解第七区反抗军的情况,二来是邵骋前阵子也让杰西打探过消息,这会儿正好可以一起听一听,因此他们几个也省去了多余的寒暄,直入正题。
先说话的是周放,他是事发时唯一一个在第七区的人,叙述详细利落:“就我所知曾家早在半年前就开始陆续撤出第七区,我这次去的时候曾家一家早已经搬空了,连户口都转移走,显然不是临时起意。钱家这半年里低调,倒是一直没有露面,但我之前打听到一件挺蹊跷的事,上任钱家当家钱文姝的弟弟曾搞过一次外遇,对方家室一般,并非出身纯种,现在那个孩子二十六岁,至今养在本家,以‘小表哥’的身份和现任当家一起生活。第七区出事的时候,这人行踪不定,连我也打探不出消息。”
季淮点头,他显然和周放聊过这件事,都觉得这事儿有点蹊跷,于是开口:“这件事在第七区不是什么秘密,算是一件家族丑闻,奇怪的地方不是私生子,而是按规矩,外生子不管性别如何都不会被养在本家,这是给人看笑话的事,很少纯种会这么做,更何况钱文姝已经去世了,家里仅留下一个Omega,而那位是个Alpha,为了避嫌也不应该。”
邵骋不知道纯种家族的各种潜规则,闻言脑子快速转了一圈,没有说话。
陆甘棠看了邵骋一眼,问周放:“那人叫什么?”
周放回道:“钱绍森。”
季淮这几年在十一个区游走,了解的比在座几位更多:“我在一年半以前曾经短短路过第七区,那时候曾家已经有了准备离开的迹象,父亲想必收到消息才让我顺便留意,但我一开始以为是第七区政府增加船税引得他们不满,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他们是早早知道钱家与反叛势力勾结,为了明哲保身才做了这样的打算,他们明知道第七区会乱成今天这样的局面,却一声不吭,甚至没有惊动其他家族的人,偷偷摸摸地把家里的人转移出去,直至这次暴动才让人察觉。
如今第八星系的纯种家族关系盘根错节,因为十二区各自管辖,彼此之间也不可避免分了亲疏远近,烂掉的根久久没人告知处理就会腐烂发臭,他们就像一个由一块块巨石垒起来的巨人,但凡有一个关节动慢了一步就会让所有石块都趔趄跌倒,显得尤其笨拙,而这正是如今纯种们的窘境。
陆甘棠:“所以现在最大的疑点还是钱家,那个钱绍森有什么问题?”
邵骋忽然开口:“他想必母家不止是家境一般这么简单吧?”
周放瞥了他一眼,有点诧异于他的敏锐:“这是杰西查到的一些资料。”
周放把台面上的东西往前一推,邵骋拿起来扫了一眼。
“钱绍森的母亲不仅是家境一般,还是被‘送’到钱家被豢养的可怜Omega之一。这是从黑市拿到的名单,杰西花了不少功夫才找到的,那批人早被钱家灭口了,只逃出了一个,叫钟四,现在做的倒·卖生意。钟四说钱绍森的母亲是那批人里唯一一个怀上孩子的,钱兆不知道出于什么理由没有打掉它,反而还让对方生了下来,把这对母子留在了身边养着,事后找人灭口。钟四为了保命,当年才会带着那批名单一起逃了出来,‘李欣’就是钱绍森母亲的名字。”
邵骋的拇指刚好搭在那个名字上头,他看了看,已经褪色的墨水浅浅印着一行字——李欣,17岁,Omega,生长在一个BO家庭,被拐卖地点是一个特长生特训画室周围,当时她应该还在读高二,被骗到了巷子里迷晕了直接带上车。
陆甘棠问:“那现在人呢?”
“死了,十年前。”周放回答,“有人说是被凌虐而死,有人说是病死,具体如何无从查证,大概如今也只有这个钱绍森知道是怎么回事。他爸钱兆在三年前也去世了,这个倒是很明确是车祸,下面有调查报告,但如今看来到底是真事故还是人为,倒是也值得深究。”
若是这样一切都很明朗了。
第七区反动分子手里的武器库从何而来,第七区的**政·治和这次公开出的可怖丑闻为何重点是人口买卖与情·色交易,明明是纯种却借着反纯种之手拉钱家下台的理由,原本说不通的种种都因为这个钱绍森而有了具体的指向。
可邵骋没说话,他总觉得还有一些细节被遗漏了。
从季淮的说法来看,这几年第七区和纯种与中央关系紧张,季涵既然有让季淮顺道盯着钱曾两家的动静,就说明在季涵以及季涵往上的大人物们心里,都多少明白这件事背后有纯种指使,但既然如此,以那位一贯雷厉风行的性子,为何没有作出相对应的举措,第七区的**是烂到根里的,哪怕再各自为政,要约束真的有这么难吗?
钱绍森能在背后掌控一切的前提需要太多先决条件,但第七区却似乎完美地成为了滋养这个魔鬼的池沼,这里头仿佛有一根看不见的细绳,把很多东西都拴在了一处,并且维系在一个岌岌可危的天平上。邵骋忽然抬眼看了一眼对面的季淮,后者察觉到目光,与他对视,平静的目光下藏着若有似无的力道。
周放注意到这边,忽然伸出手握住了季淮的手,在没人注意的暗处紧了紧,像是一种安抚。季淮垂下眼帘,这才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他。
这几天捋主线剧情捋得我头皮发麻,有时候想到最后我满脑子都是:好土啊但又有点恐怖,真的要这样写吗啊啊啊啊然后进入无限的找bug和试图推翻,头发都要掉光了
还有都没几个人发现我挖了两新坑吗!虽然为时尚早但我已经决定好了下一本我一定要写回小甜饼,写这种大正剧真的太费命了下一本我一定要搞点轻松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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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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