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歪着头打量她。

“怎么可能？”她瞪大眼睛对上他的视线，“我第一次来宜港，人生地不熟的，哪有机会来这儿。”

说谎时，要直视对方的眼睛。尽管心里很虚但气势要稳。

为了增加可信度，她连眼都不眨一下。

“我们放学一起走的，你也没请我来这儿，都大半个月了才来尽地主之谊。”她声音轻了几分，“还是我主动问的。”

热腾腾的汤面端上来，她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过去。

才一瞬，就蔫了。

“没有辣啊。”她摇头晃脑的样子，有点可惜。好在卖相和香味还是很不错的。

店面不大，生意却好。那想必味道是不错的。

瞥见右手边的辣酱，她有些心猿意马。

正准备拿过来，手背挨了一记轻打。

“啪”一声，白皙的手臂立刻就红了。

“打我？”她不可置信。

“嗯。”

很好，很拽。

“信不信我告诉警察叔叔呢！”她戏精上身。

“去告。”他有恃无恐，嘲讽道，“吐了还吃辣，能人啊。”

她自知理亏，鼻尖香味弥漫。雪菜肉丝面整体来说还是清淡的，但好在有肉啊。

不管它什么面，有肉就是好面。

她后半段只是专注着吃，确实不错，如果加一点辣的话会更好。

姜以玫还在盘算着下回再来，瞿斯闻突然来了句：

“其实也不是每次一起走，比如说你拎着我书包那次。”

姜以玫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意识到他还在说小巷斗殴那天。

大哥，你还记着这个茬事呢？

不顾形象扒了几口面，她支支吾吾道：“面挺好吃的。下回……”

坐在对面那人懒散靠在椅背上，听见她骤然轻下去的话，收起手机。

向前俯身，压不下嘴角扬起的弧度：

“下回？”

那句“我看看有没有时间吧”还没出口，就被她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

“带从堇来尝尝！”

瞿斯闻：我他妈……

-

睡前，宁晴推开她的房门。

“小玫，老姜打电话说你今天心情不好。怎么，学习压力太大了？”

温牛奶放在她的书桌上，宁晴瞥见桌面一大推生物课的资料。手写打印的一面朝上。

“孙老师给的吧，她的字还是那么飘逸。”

“你认识孙老师？”姜以玫问。

“高中同学。她就是人凶，其实心软。刀子嘴豆腐心说的就是她这种人。”

“那她岂不是和我爸爸也是同学？”

“嗯…”宁晴话头一转，“小玫，压力别太大。还有一年时间，踩踏实，慢慢来。”

她转过身，对着门外说了声：“快进来吧，今天怎么这么害羞。”

姜以玫起身，往半敞的门看。

丁香色的小猫慢悠悠踏进门，在地毯上慢条斯理打了个滚，冲她扬了扬小下巴。

“看你挺喜欢圈圈的，闻闻竟然主动把它送过来，平常可都是不让我们碰的，宝贝得很。”

圈圈别过头，没再看两人，大爷似地躺在毛绒绒的地毯上。

“和它玩一会儿，心情会好很多。”宁晴关上房门前指了指桌上的牛奶，比了个睡觉的手势。

房门关上，又是她自己的世界了。不过好在，有圈圈。

她拿了朵干花，向它招了招。

“圈圈过来，快过来！喵～”

正假寐的圈大爷来了兴致，两只小尖耳竖了竖，勉为其难地走了过来。

水晶般剔透的眼珠直直盯着那朵花。它上前扑腾了几下，一张纸掉了出来。

白色的便利贴失了粘性，轻飘飘掉在地上。姜以玫任由圈圈叼走干花。

捡起那张四四方方的纸，写着几个龙飞凤舞的字：

圈圈爸爸：178XXXXXXX6

这是什么意思，加微信吗？

她搜了号码，头像是苍茫的星空。一片漆黑中几颗星点缀其中。昵称是三个点。

切，装什么B。

她输入，圈圈的爷爷，点击添加。

那边很快就通过了，发了六个点。

【…：……】

【rose：不会说话？】

【…：什么事？】

【rose：不是你让我加的？】

【…：我是写在纸上提醒自己号码的。】

【rose：你怎么知道我是在纸条上看到的？】

【…：……】

【rose：承认吧，雯雯～你真的有点……】

过了好一会儿，手机叮咚一声。

【…：？】

【rose：有点心善呢～（棒）（玫瑰）】

没开灯，三楼昏暗，落地窗前他过分英俊的脸上光影游动。低头看楼下泳池粼粼波光闪烁。

高大宽阔的身影立在窗前。

冷淡立体的脸上有了表情，稍显柔色。他低头打字，发送。

【…：那，晚安，好梦。】

心善？有趣。

小玫瑰，晚安。

-

旭日东升，细雨柔和，雾蒙蒙一片。清晨的校园从睡眼惺忪中逐渐清醒。

宜港一中却注定与常不同。

昨天的事愣是没查出是谁干的，监控就莫名缺失了一段。

大课间的广播在校园里回荡，校领导轮番批评这次事件。

姜以玫耳朵嗡嗡，周遭一切在说什么她仿佛都听不见。

明明大家都在低头写作业，可她就是觉得有很多双眼睛在注视她，盯着她，即使没有出声也像在说。

【天哪，没想到她是这样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

【没想到啊没想到，她是这种货色。】

……

笔尖在草稿纸上杂乱无章绕了很多圈。力道透过几张草稿纸戳在课桌上，留下一道道黑痕。

窸窣错落的声音在耳边刮过，划得心一抽一抽地疼。

脊椎被轻轻划了一下，她一个激灵，猝然直起身往前，拉开距离。

她回神，看到瞿斯闻修长的指飞速旋转，花样层出。

他不经意挑眉，指尖扣在桌上哒哒作响。

“与你无关，别在意。”

七班的气氛从昨天开始就陷入奇怪冷寂。尽管在课间也只有刷刷落笔声。

他突如其来一句，不少人都偷偷望了过来。

姜以玫转头，红晕爬上耳根，蔓延到脸颊。

干嘛突然来一句。

她收起草稿纸，从抽屉里抽出一张英语卷子。一把掀开，一张纸滑出。

左边一侧像是从日记本上撕下来的，又被仔细用刀裁剪过。那页纸应该被揉成团又展开，字迹娟秀透着主人的羞涩。

这是一篇画着粉红爱心的日记。

文笔青涩简单，字里行间透露着少女的情动和羞赧。

【喜欢你，连我最好的朋友也不知道。】

【爱意该怎么宣之于口，既想要他知道又盼着他不知道。】

【我决定要好好勇敢一次。】

她把纸摊在桌面，打算继续看下去。摞起的书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

还胶带的周雾尔拍了她一下，姜以玫一惊，捂住了这张暗藏爱意的纸。

“以玫，你怎么了？怎么还吓了一跳？”

“哦，我只是在想事情。”

“昨天的事吧？”周雾尔“啪”合上笔盖，随手搁置在右边。

“估计是谁的恶作剧吧，高三了，压力太大泄愤发作也是可能的。”

“我甚至以为今天的课桌又是血糊拉碴的……”姜以玫心有余悸，想起什么又问起：“为什么就我的座位没有漆啊，好奇怪。”

周雾尔过了一会儿才幽幽叹气：“没那么快吧，否则也太嚣张了。”

她像是没听到她的后半句，又埋头写英语完形填空了。

移开笔袋，那页纸安静平躺着。落款：

to the love of my life——Mr.Q

甚至都不敢用中文表达喜欢，只能用字母代称。

不过她也看出点苗子，这位Q先生一定是个众星捧月又优秀的男生。

而且，极有可能就坐在这个位子附近。

她偷偷给身后那人发了个微信。

【rose：你认识你前面的女生不？】

【…：不熟。】

【rose：那她也许喜欢你，知道吗？】

他没回，或者不知道怎么回。

【…：姜以玫，你很独特。】

他很快又跟上一句。

【…：不过，现在知道了。】

手机突然在桌面不断震动，接二连三的消息轰炸。

【rose：我就知道是你！】

【rose：你除了一张脸能看，还有什么值得惦记的地方！】

【rose：没有，没有！】

瞿斯闻被气笑，几欲咬牙切齿。

【…：那烦请姐姐下回看我腰间时记得收一收视线，还有嘴不必张那么大。】

胡说八道，她哪有？就是欣赏，appreciate！张嘴这更是无稽之谈。

【rose：我是说，原先坐在你前面的人呢？她转学了吗？】

【rose：她很喜欢你诶，你知道吗？】

姜以玫眼睁睁地看对话框里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等了很久也没收到回复。

窗外的雨突然下大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天空已遍布乌云，大雨滂沱，路面溅起大大小小的水花。

偶有几个人经过，里里外外都被浇透了。伞都撑不住这副架势，在风中摇曳晃荡。

闪电从天上划过，晃眼的一道，劈开了乌沉的天。

她收起这张纸，保存完好夹进笔记本里。

自修课的铃声奏响，过道上的学生都回教室了，突然天光大亮，一闪而过。

短暂又绚丽的一道闪电，完成了自己的宿命。

这堂课瞿斯闻都没有再回复，只能听见他做卷子的声音和飞速翻面的揉擦声。

等到下课前夕，一条最新消息弹出：

【…：很抱歉，我并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