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斯闻一晚上都睡得不安稳,昏昏沉沉间梦见姜以玫趴在他床边,直勾勾的眼神盯着他,就差把“花痴”两字焊在脸上了。
吓得他差点从床边滚下去,腰上的伤口拉扯出一阵撕裂的后劲。只能翻身趴在松软的枕头上继续浅眠。
天色如洗,云层裹挟夏日滚烫。台风后气温降了不少,迎面吹来的风都心旷神怡。
来不及搬的花已经烂在泥泞里,几片残存的枝叶蔫巴在土里。梧桐树叶扬了一地,可惜,还没到秋季。
宁晴起了个大早,和常姨把后花园重新打理了一遍。
回主卧冲了个澡,下楼的时候见餐桌上已经摆放上烤好了的面包片。
等到她看完了今日份报纸、时尚杂志、头条推送,楼梯间才慢悠悠拖出一个散漫的大高个。
客厅的电视正重播昨日的狗血黄金档家庭伦理剧。
“儿子,你不知道妈妈生你有多辛苦?你好狠的心。”
大提琴悲伤绝望的低鸣在客厅震荡。
瞿斯闻对上宁晴幽怨的眼神:……
苦情剧的氛围在下一刻摔了个稀碎。
“几点了,自己瞧瞧,明天就要开学了!去旅游我不拦着,不想补课也惯着你,我对你够宽容了吧?”
“昨天晚上做贼去了?你自己看看你的作息,这合理吗?明天你也十点上学?”
“你是哪里来的大爷,吃个早餐还要有专人等着。这么尴尬的时间点,这是算早餐还是中餐?”
宁晴语气冲,看见儿子走路没个正形,睡眼惺忪睁耷拉个眼的丧样就来气。
瞿斯闻晃荡着大高个,摊在椅子上,抬起玻璃杯灌了口牛奶,开始用餐,嘴上含糊不清:“你说的对。”
宁晴一股邪火儿无处可撒,被他一句“你说的对”堵在嗓子眼,难受得紧。
一拳打在棉花上,软绵绵的。她暗暗吐槽:这死性子就像极了他那个面瘫脸的爹。
不过这小子可不像老瞿,坏得很。
这点不知道像了谁,唉,还是闺女好。
楼梯间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笑着起身。
不愧是梦中的闺女,脚步声都清脆悦耳。
姜以玫一下楼就看见宁晴殷切的脸,随即胳膊弯上了一只细软的手,车厘子红的指甲渐变透明。
她扫了一眼,好可惜啊,宜港一中校规戒严,不能染指甲。
姜以玫收起眼中的羡慕,有些不好意思:“阿姨,我起迟……”
“是不是认床啊?哎呀,那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呢?”宁晴看了眼墙上的钟,“还早呢,再去睡个回笼觉,等会儿帮你把午餐端上来。”
姜以玫往餐桌上扫了眼,那人翘着二郎腿,仿佛对这边的动静浑然不觉。
简洁的白T挂在肩膀上有种说不出的恣意,宽阔的肩膀劲瘦却不单薄,单手支在桌上,一侧肩塌了几分。
他根本没打算好好坐,后脑勺对着两人,修长的指在手机上飞速翻动。
她推拒了宁晴的好意,在男生边上坐下。椅子拉开,在地砖上发出清脆一声。
身侧的人小口咀嚼面包,斯文优雅。瞿大少爷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她,就差告诉她:别靠近我,不熟勿扰。
他仰头灌了几口牛奶,喉结滚动,吞咽的声音在她耳边放大数倍。
她突然觉得口渴了。
对面的宁晴操碎了心,在她脸上来来回回扫了几遍:“小玫,这可怎么办呢,你眼底都青了。干妈好心疼啊,这才住了一天……”
“哒”的一声,玻璃杯磕在桌面,奶渍顺着杯身滑落。
瞿斯闻终于舍得往这边瞧一眼了,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稍稍侧头抬了抬眼皮,没忍住又扫了一眼。
他差点以为自己睡得不好,落下了什么眼神不好的病症。
少女眼珠晶莹通亮,不施底妆的脸上连毛孔都见不着,唇色绯红,清浅的卧蚕上挂着一颗细腻的小痣。
眼底青在哪???
这不是睡得挺好的吗?
真正睡不好的是他才对吧。
瞿斯闻轻笑,推开椅子起身。
“你去哪?”
“上楼睡回笼觉。”
“大好时光怎么能浪费在没意义的事上呢?”
“妈…”他无奈叹气。
“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
宁晴关了客厅的电视,面上笑盈盈的,语气不容拒绝。
-
瞿斯闻习惯性走向后座,看到坐在后座朝着他挥手的姜以玫,顿住步子。
“走开啦,别站在这里真碍眼。到前面去。”宁晴推开他,关上车门。
轿车驶出别墅,平稳地穿过梧桐路。就在昨天,还是层层叠叠的绿色,今天已经秃了一半。
和风卷起一片,带入半开的车窗。
她捏紧叶梗,扇了扇。叶片中间空了一个小洞,却有种残缺美。在这个名叫“遇见”的台风之后,她的人生重新开始了。
梧桐叶轻薄易碎,茎脉纹理清晰支撑着整片叶子,残缺又倔强。
宁晴说可以做成书签,等明年毕业了,这片叶子就算是陪着她一起毕业了。然后…一起去遇见更美好的未来。
“明天开学了,正式迎来高三。小玫,再来一次,要把握住机会。他们班孙老师呢……”她睨了一眼副驾,斟酌了用词,“是个女汉子,性子直。但是教书那是一等一的好,你不是生物弱一些吗?孙老师的业务水平很强哦。”
姜以玫靠在后背上,一股厌学情绪突然窜了上来,然后涌到全身每个角落。
这个暑假,她没有荒废学业,每天会做几套卷子保持手感。也没有亏待自己,一个人的旅行辗转了几个城市。
最终还是到了终点站:宜港。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是一个人待久了,突然害怕维持一种长久的关系。譬如,友情和亲情。
明明很想,却又害怕得不敢往前。
真矛盾哪,她想。
台风后的城市绿化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效率极高的城市已经规划好了恢复计划。绿植已成批送往绿化带附近。
城市前进的脚步不为谁停留,高架上奔腾的车像是新鲜血液输送到城市大脑。
车子在商场前的广场停下,宁晴挽着姜以玫的手走在前面,落单的男生单手插兜隔着一段距离跟在她们身后。
他带着银白色的耳机,耳机线搭在一截冷白脖颈上,修长的手指拨弄手机,偶尔瞥一眼前面两人,一路悠哉悠哉上了三楼。
到了某服装店口,不用多说,精准落座,大大咧咧翘起二郎腿。一看就是很有经验的样子。
姜以玫连续追着宁晴赶了几层店,板鞋已经开始磨脚,脚踝处一片火辣。她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开了口,获得准许后一屁股坐在店门口的沙发上。
玻璃窗内宁晴饶有兴致地挑了几件裙子,对着她做口型:休息好来试试这几件。
女人逛街还真是不累。
她仰靠在座椅上,深深叹了声。扭了扭脚踝,酸胀的痛感消停了下来。
耳边一声轻嗤传来,带着耳机的男生指尖翻飞,快速划动。
姜以玫瞪了过去,眼风凌锐。
“打这么菜别出来丢人现眼。”
哦,原来不是笑她。
他一身混不吝,眉头紧皱,氤氲着极度不耐烦。凌厉的下颌猝然收紧,起伏的侧脸轮廓透着冷淡劲,表演了个酷哥生闷气。
姜以玫心情突然转晴,跟夏日的薄荷冰汽水似的,有细小的气泡翻滚而上。她哼起了小调,心想:埋汰队友菜怎么不从自己身上找问题呢?
“别吵,难听死了。”
姜以玫转头,他还一脸苦大仇深瞪着手机屏幕。
哦,不是说她。
玻璃窗轻叩声从头顶传来,宁晴果然在叫她。她蛮不情愿却依旧凹好了微笑弧度,挪了挪脚,小声抱怨:
“痛死了。”
话音刚落,两个创可贴映入眼帘,见她没反应,骨节分明的长指夹起薄薄两片摇了摇。
“真打算痛死?装这么久可不容易啊。”
他潦草看了她一眼,声音困倦不已,提不起兴致,仿佛下一秒就能睡着。
姜以玫垮下脸:“你听得见?”
“我难道是聋子?”他淡淡道,一脸老神在在。
“你笑我?说我唱得难听?”姜以玫火冒三丈,自己好歹曾经也是合唱队的。唱得不算好,可跟难听也扯不上关系吧。
“切,收回你的施舍吧。我不需要,才不受嗟来之物。”
她一个帅气转身……略带颠簸地挪着小碎步。
-
连续换了七套裙子,她都心不在焉。宁晴却爱死了真人版的变装游戏,最后豪爽一挥卡,全买了。
工作人员迅速打包好,热切地将两人送走。
姜以玫出了门,没找着瞿斯闻。环视一圈,视线在扶梯口对话的两人身上定住。
他实在太高了,说话时不得不垂下脑袋迁就身边的女生。上衣就这么松垮地挂在身上,耳机挂在冷白的脖子上,小臂线条流畅,胳膊肘的伤口已经结痂。
左手捏着一瓶汽水,时不时被他抛起来接住,再抛起接住,周而复始。
女生露了一半侧脸,是小巧精致的初恋脸,白裙勾勒出曼妙身姿。
哇哦,才子佳人啊。
她不禁感叹。
宁晴自然也看到了,在一旁“啧”了一声,语气不太美妙,有些酸涩。
“坏小子,让他来帮忙来做后勤的,净想着撩妹。没看到妈妈拎得手都酸了……”
姜以玫脑中闪过坏点子。
“阿姨,我有一个法子,保准把他的魂勾回来。”她慢条斯理提起大包小包战利品。
忽而朝楼梯口两人喊了一句:
“雯雯~接客了~”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