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过境,暴雨洗涤万物。天空的蔚蓝一览无余。姜以玫望着教学楼一角之外的高空,脚下的土地有几分不真切。
早自修结束的铃声在教学楼回荡,她收回目光,眼前那一抹身影走远,在走廊尽头放缓了步子。
“诶,等等我。”
走这么快干嘛,早就迟到了。
她跟了上去,脚步在近门框处顿住。
粗犷洪亮的女声字字珠玑,语气中的怒不可遏从半开的窗口而来,窗台上的绿萝都被唬得一震一震的。
“我看你们脑子还拎不清,现在是什么时候?还以为高二呢?高三了!同志们,是高三!”
“要不是看着一个个人高马大的,我还真以为自己在带小学。已经开学了,我看你们还没有过渡好,请你们切记自己的身份,高三生了,不要我再整天为你们操心了!”
“开学第一天,就给我整出幺蛾子了。我不在就这一会儿功夫,你们就翻天了?早自修讲话的讲话,睡觉的睡觉,还有——
迟到的迟到!太过分了,真是无纪律无规矩!”
“开学第一天人就没到齐,你们想翻天哪?”
座位上的学生个个低头假装看课本,实际眼神飘忽不定,暗自腹诽:迟到关我们什么事啊?冤枉哪!
姜以玫看了眼插兜的少年,他凌乱的碎发挡住神色,但这副姿态是实打实的漫不经心,好像一切都和他无关。
那股冷淡劲……姜以玫恨不得跳上去拽他头发,看他还这副高高挂起的姿态不?
她跟抛媚眼向瞎子似的,瞪得眼珠子都要抽筋了,瞿斯闻才偏头打量了一眼。
继而又不动声色转开脸。
喂,没看到她在暗示他吗?
他打算就这么站到天荒地老啊……
“喂,你进去呀。”
瞿斯闻看她,以一种“你能耐你上,你要是不冲前头我看不起你”的眼神挑衅着姜以玫。
插在校服裤袋的手抽出来,比了个“请”的姿势。
课间时分,走廊里其他班级的学生陆陆续续走了出来,每个人经过高三七班时,都会多看一眼站在门口的少男少女。
若有似无的打量堆叠,不可忽视。常年不太有的腼腆羞涩竟然爬上姜以玫的脸颊。
真是燥的慌,尤其是和那人一起。
堪比受刑。
明知道这是个激将法,姜以玫还是觉得自己积攒了十八年的尊严更重要。
豁出去了。
她推开半关的教室门,朝里面喊了一声,中气十足:
“报告——”
孙玉芜停了训话,扬眉。
听得耳朵茧子都厚了一层的学生们本来已经灵魂出窍,在一声清脆有力的“报告”后,灵魂瞬间归位。
好事者内心暗喜,看究竟是何方神圣在孙玉芜这个全校闻名的女魔头眼皮子底下这么猖狂。
纷纷往敞开的前门望去。
平静的氛围,澎湃的内心,等着那道女声的主人出现。
经久掉漆的前门有一种复古质感,门框外的逆光少年单肩背着包,书包带子垂在一侧。
卢域从桌面刻得歪歪斜斜的狗爬字中隐约看出了自己的名字,然后一道女声仿佛从平行时空传来,周围瞬间静默。
他顶着张懵脸,然后看到了瞿斯闻那厮。
卧槽,他…他怎么还会变声?
还学女人说话,变态呀变态……
瞿斯闻很高,直逼门框上限,也许身后有人推搡他一把,他英俊光洁的额头还能留个大包。
事实上,姜以玫就这么做了。
她出声的同时迅速躲在他身后,在他背上推了一把。
毫无预兆地,瞿斯闻向前踉跄了几步。第一次出了糗,还是在全班同学面前。
姜以玫抓准时机,从他身后走出,怯生生并排站着。
“姜以玫?”孙玉芜问。
“是。”
话音刚落,孙玉芜波澜不惊的声音和上课铃声同时响起。
“在这站着干嘛?”她停顿片刻,语气凌厉起来:“出去站着。”
嗯???
一只脚踏出门槛,她还在懵懂,孙玉芜不耐的声音从后传来。
“还有你,一起去。”
-
走廊空了,喧闹嘈杂骤然消失,方才还挤着灌水的楼梯角瞬间清空。
对面教学楼的学生已经开始上课,偶尔有几个眼尖的发现他们,好奇地多瞟了几眼。
操场上的口哨声时不时响起,不过这都和走廊上的两人无关。
孙玉芜训斥完就开始讲题,应该是暑假补课时的模考卷子。不过从宁晴口中得知,身侧这人应该是没有来补课。
他成绩很好吧……
姜以玫抬了抬脚尖,初来宜港那天小白鞋上的脚印已经洗刷干净,这几天和他也能讲几句话了。
虽然更多的是“嗯”“哦”“呵”这类词。
“你也不说一声……今天迟到你可是要负大部分责任。”
“那你呢?你几分责任?”
也许是这么干站着太无聊了或者他觉得忒没面子,瞿斯闻难得有空同她掰扯。
“我…我不知道嘛。”她顿时心虚,这口锅怎么还就盖不下去了。
“你以前学校没有早自修?贵人多忘事呐。”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走廊尽头走来结实稳重的身影。
“高三下学期我几乎不怎么上课……”她定眼看停在走廊上的小鸟。
二……四,五……第几只了?
瞿斯闻看向她,视线下移在她清秀的侧脸定格,眼里第一次有了探究,混着繁杂晦暗的情绪。
“嗯?”
没来得及细问,蹒跚前行的教导主任绷着黑脸停下,双手背在身后。
视线在他们俩之间切换,恨不得将两人拖到校门口作为反面教材。
“走廊那边我就看你们俩在讲话,我都站到跟前了还能讲,你俩是有本事的人。”
“怎么这会儿不讲了?刚才不是很能说嘛。刚才我出去一趟,没在校门口逮着你们俩,要是在校门口我直接欢送你们回家。还读什么书?看看都几点了!”
他指了指手上的表,激愤得唾沫星子飞溅。
姜以玫根本没注意听他在说什么,视线所及之处是他半秃的头顶。有几根细长的发扫过头顶光滑之处,显得更加可怜。
她突然想笑,只能低下头死命压住嘴角。等到嘴角肌肉酸痛,教导主任才停下来。镜片后的眼在两人身上来回巡视。
然后恨铁不成钢地刮了瞿斯闻一眼,背在身后的双手伸出,气急地拍了几下:“你呀你呀,该怎么说你!”
教室里的讲题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下,坐在窗边的学生拿着卷子和笔,一脸“我没看我在听课只是无意中看到”的表情。
“你们两个,给我站远一点!”他酝酿许久憋出一句。
“不是让你们站得离我远一点,是让你们俩站远一点!”
气急败坏。
整条走廊回荡他的怒吼。
“看什么看,你们俩站这么近做什么?”
彻底抓狂。
-
教导主任心满意足离开了,姜以玫第一次见识了什么叫做“口若悬河”。
抬眼看瞿斯闻,他仰头靠着墙,书包带子松垮背在肩上,好像随时能掉下来。
“你们俩进来。”孙玉芜在讲台上说。
两人一前一后,瞿斯闻晃着步子往窗边走,姜以玫不远不近地跟着,脑子无意识状态下的反应。
“新同学,你停下。”
这一声将她震住,猛然僵住步子。
“跟这么紧,连体婴儿吗?”
两人本就万众瞩目,这下直接引得哄堂大笑。尤其是卢域笑得脸都红了。
“哈哈哈哈哈真特么缘分呐,太有缘分了!你们俩……”对上瞿斯闻冰冷的眸子,他很有眼色地闭上了嘴。
瞿斯闻把书包随意套在椅子上然后扯开,一双长腿顿时无处安放,他活动了会儿腿,状似不经意地踩在卢域的限量款球鞋上。
“卧槽——”
闻闻,你没有心!
毫无意外,他被女魔头“请”到了后门口“眺望远方和未来”。
受到孙玉芜眼神的催促,姜以玫匆匆做了个自我介绍。在同学们八卦的眼神下被安排到了教室唯一的空位上。
瞿斯闻的前面。
她刚放下书包准备坐下,身侧的女生先打了声招呼。
“你好,以玫。我叫周雾尔。”像栀子花绽开的清新,她笑得也干净。
周雾尔,她觉得这个女生有点眼熟。
这不就是昨天商场里那个女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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