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眼被钥匙抵住,扭转间发出轻微的咯噔一声,随之而来的就是页轴旋转的吱呀响。沢田奈奈忙得不可开交,取着客厅窗帘的同时还不忘扭过头和回来的人打招呼。
“途羽,咦?”
她睁大了眼,诧异无比地看向站在自己好友旁边的沢田纲吉。
阿纲这几天不是都在躲着途羽走吗,怎么今天——
这个疑惑在她看到沢田纲吉佯装镇定地主动上前一步时被解开,沢田奈奈瞬间了然地冲自家儿子眨眨眼,笑意盈盈地假装没有发现这个改变。
落后一步的鹭宫途羽顺手拉上门,撑着门口的鞋柜换好鞋,然后才将目光转到客厅中。她瞥了眼堆积在客厅中的织物,再看看站在梯子上的沢田奈奈。
“奈奈,你要换窗帘?”
“嗯,看了下天气预报,打算把家里的东西洗一下,不然等到后面连着下雨就很麻烦了。”
“我来帮忙吧,你一个人不方便。”
“啊啦,那真是太好了。”沢田奈奈眉眼弯弯地笑着将位置让出来,扶住鹭宫途羽抬起来的手臂小心翼翼从梯子上挪下来。“客厅这边就拜托途羽你了,我去收拾二楼的东西。”
在好友的颔首应许下,她顺理成章地从这片小小空间中抽身而出,离开的潇洒又轻快。沢田纲吉甚至还听到她在哼着歌,心情颇好的样子。
“阿纲你也留在这边帮忙吧。”
沢田奈奈经过时还对着他悄悄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只不过这点小动作完全瞒不过鹭宫途羽。鹭宫途羽没拆穿,等到沢田奈奈离开后才好笑地看向沢田纲吉。
被注视着的当事人恨不得把头埋进那一堆织物中。
……妈妈你这也太明显了点啊!如果是这样的话完全用不着困惑鹭宫老师是怎么明白的,虽然他一开始也没觉得自己能够瞒过对方。
他强行扭转话题:“咳,鹭宫老师你需要我搭把手吗?”
“不用了,你把地板上的东西整理一下就好,窗帘我一个人拆就可以了。”
这点事情还不至于抓着不放,用眼神调侃了一下沢田纲吉后,鹭宫途羽就开始拆剩下的窗帘。
尽管沢田奈奈没事就会清理一下家里的家具,但是窗帘这种东西本来就容易藏灰。只是微微一抖,就有无数的粉尘飘落出来。细小的颗粒在穿透玻璃照进来的阳光中慢慢悠悠地飘旋着,激得沢田纲吉一个喷嚏接着一个喷嚏的打。
他忍着流泪的生理性冲动,将找出来的干净窗帘递给鹭宫途羽。沢田纲吉一只手挥开面前空气中的粉尘,一边摊着另一只手等待对方把积满灰尘的旧窗帘交给他。
然而他半晌也没有等到另一份重量落到手中,一抬头才发现鹭宫途羽直接就着将旧窗帘搭在臂弯中的姿态把干净的布帘挂上了挂钩。
“鹭宫老师,其实可以先把旧窗帘交给我的,你这样换窗帘也不太方便。”
“纲吉君你刚才咳出来的眼泪都还没擦干净,再给你扔这么条窗帘,你确定你待会不会咳得撕心裂肺?”
扶梯上的人回话时没有低头,神色专注地将挂钩塞进窗帘孔洞中。她仰着头,好看的下颔线微微绷着,那一截流利的线条宛如雕刻好的白玉。
灿烂的阳光从正面洒下来,将纤长卷翘的睫毛镀上同样的灿金色光边,最后映亮那灰到发蓝的眸色。
沢田纲吉挠挠头:“但是相比之下我更怕鹭宫老师你摔下来,虽然可能性不大。”
就算一不小心摔下来,估计鹭宫老师也能及时站稳,毕竟又不是谁都像他一样出个门都能踩到鞋带来个五体投地式跪拜。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大到令他完全升不起叹气的想法。
交谈间,鹭宫途羽就已经迅速地将窗帘换好,用不着沢田纲吉帮忙,她利落地从折叠扶梯上跃下来。她将地上那一堆需要塞进洗衣机的东西捞起来,而后毫不犹豫地屈起指关节,往沢田纲吉的额头上叩去。
力道不大,沢田纲吉下意识捂着头啊了一声。
“虽然不知道你现在在想些什么,但是纲吉君还不至于现在就忘了你之前对我的保证吧?”
语调平稳,但是这明晃晃的提醒透着一股威胁感。
沢田纲吉顿时一个激灵。
“十分抱歉——!”以及鹭宫老师这真的不是读心术吗?!
“那么剩下的东西就交给你了。”
鹭宫途羽没怎么做过家务活这些事情,以前用不着她来,后面需要动手的又都有系统来替代,所以她在沢田家其实算是首次接触这些事情。将织物扔进洗衣机后,她就抱臂站在一边看沢田纲吉设定洗衣机的运转模式。
棕发少年自言自语着回忆洗大型织物要用的时间,顺便将里面深色的布料重新拿出来,塞进旁边的塑料桶中。
“这些放一起洗要混色的,鹭宫老师,还有这个桌布和枕套也要分开,枕套最好手洗……”
唠唠叨叨到一半,沢田纲吉戛然而止。
“怎么不讲了?”
“啊、就感觉自己好像说了些没用的东西,因为这种东西大家也都知道吧。”
总不会有人连深浅衣物得分开洗,丝绸面料要小心洗涤这种基础常识都不知道吧哈哈哈哈——
“我不知道啊。”
“——哈?”
沢田纲吉用自己的五官生动形象地表现了一出什么叫做震撼全家一百年。
“有这么让人惊讶吗?”
“当然了!”
鹭宫途羽摊了摊手:“术业有专攻,我有什么不擅长的事情也很正常啊,难不成在纲吉君你眼里我无所不能?”
沢田纲吉不可思议道:“无所不能当然不至于,但是这种常识不管怎么样都总应该听到过一二啊!这么想的话鹭宫老师你之前究竟是怎么洗的衣服啊,平时也没有见过有家政妇过来,总不可能穿脏一套扔一套吧……”
他控制不住地吐槽起来,直到洗衣机发出一声短促的“滴滴”,开始第二轮旋转,他才惊觉自己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完蛋——两个大字缓缓浮现在沢田纲吉的脑海中。
鹭宫途羽单手撑着脸,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看。棕发少年脸上就如同打翻了调色盘一样,一会憋得发红一会黯淡无光。眼看着对方就要当场跪下了,她才慢悠悠出声。
“看来纲吉君很担心这个问题呀,那么以后我的衣服都送到这边来,拜托你和奈奈帮忙了。”
然后再次目睹了人脸是如何涨红到和西红柿有得一拼的过程。
“诶?诶——!!!”
“那么就这么决定了。”
“等等不要自己擅自做这种没有寻求过其他人意见的决定啊!就算是鹭宫老师,贴身衣物这种东西也不能交给别人洗啊!”
“我有说包括贴身衣物吗?”
“难道没有吗?!明明说的就是衣服都拿过来啊!”
鹭宫途羽:“但是我默认的范围并不包括贴身衣物,当然,如果纲吉君你真的想的话——”
她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一点都不想!!!请送过来的衣服里务必不要包括贴身衣物!”
“看来纲吉君你同意了啊,其实我原本想说的是要拒绝也可以的。”
“……”
竟然一个不小心就被绕进去了!
沢田纲吉,再度自闭。
鹭宫途羽好悬才忍住笑声。如果笑出声的话,蹲在洗衣机面前的沢田纲吉绝对会懊悔到把他自己的脑袋塞进洗衣机旋转桶里,鹭宫途羽一点都不怀疑这点。
沢田奈奈抱着东西下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好友好整以暇地靠在洗衣房的门框上,而自己儿子则蹲在洗衣机面前,整个脑袋都埋进了胳膊里,只有露在外面的耳尖还能看到一点显眼的红色。
啊呀,阿纲还是太年轻了点。
怀着这种看热闹的想法,沢田奈奈半点没有要去给自家儿子解围的意思。
她仍由鹭宫途羽接过怀里的被套:“客厅里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差不多,我只换了窗帘,奈奈你再去看看有没有漏的吧。”
“好,那我待会过来帮忙晾东西。阿纲,你也不要光蹲在那呀,记得给途羽帮忙噢。”
鹭宫途羽腾出手拍了拍沢田纲吉的肩膀。
“听到了吗纲吉君,起来了,看看这些东西要怎么洗,毕竟老师我对这种常识可是一窍不通啊。”
特意咬重的“常识”二字引来了沢田纲吉幽怨的回望。
他抬起头:“鹭宫老师……刚才你是故意的吧?”
鹭宫途羽豪爽点头:“没错。”
竟然一点否认都没有,一个理由也没有找就这么承认了!这种行为也太恶劣了啊!
然而沢田纲吉并不敢对着自家老师发出如上的控诉,只能在心里暗自腹诽着。
“但是现在纲吉君还觉得很有压力吗?”
鹭宫途羽将从沢田奈奈那里接过来的一堆衣服摊在洗衣机上,漫不经心地将它们分门别类地扔进不同的塑料桶重。
“你之前从训练场回来的时候可是差点都同手同脚了。”
洗衣机脱水完毕,水流顺着水管淌入地漏。哗哗水声与自动提醒音交织在一起,明明水流清澈,但好像有什么东西随着水流一起被带走了,被压得沉甸甸的思绪瞬间轻松起来。
沢田纲吉无奈地叹口气,笑了起来。
“鹭宫老师,那件衣服你放错地方了,不能机洗的。”
“嗯?我放错了吗?”
“放错了,就算你再怎么沉稳地看着我也是放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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