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飞快,眨眼阮韵从老家又回到了S市。
随着高一的分班考试,高二的课业逐渐繁重,舅舅宋远清也同意阮韵住校,但前提是周末必须回他家休息整顿。
西城高中住宿的学生不多,理科女生就更少了,阮韵分在高二理(三)班,正好凑齐了住校的女生。
阮韵的宿舍是六人间,有独立的卫浴和空调,条件还可以。
想要帮忙的宋远清被一个电话叫走,阮韵松了口气,自己收拾好宿舍。
因为刚开学只要下午找到班级开个班会就没有其他事了,所以学校里只有零零散散的学生。
趁着时间还早,阮韵出了校门去买一些生活用品。
回学校的时候,阮韵贪凉,绕了小路踩着阴凉走。
“怎么了,你不是很狂吗?”路过学校附近的小巷子时,阮韵被一阵嘈杂的声音阻断了脚步,听着声音好像有人在打架,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阮韵想着要不要掉头回去。
“放哥,放哥,我们来了。”身后有两三个人要往前面跑。
阮韵心里觉得倒霉,脚步却向旁边的小道拐去,让开了原本的方向,自然的好像就是她原本的路程。
“叫什么叫,等你们来了黄花菜都凉了。”一道凉凉的男声响起。
“都怪刘远鹏,半路非要上什么厕所。”
阮韵听见声音就知道自己应该立刻避开,却慌不择路正好撞到了“现场”。
周放上身倚着墙,一条腿支在墙上,一只拿着烟,烟雾向上氤氲,看不清楚他的神情。
他的对面有三四个人也靠墙站着,旁边围了三四个人。
“就是老子大意了才会吃亏,要不再来一场,老子打得你满地找牙。”靠墙的人不服的喊。
“你想让谁满地找牙?”随着一声闷哼,一个染着白头发的男生问道,“放哥,我看他们就是欠收拾。”
“放哥?你是周放?”
“你说呢?放哥除了叫周放还能叫谁?”白毛一脸无语。
“放哥,我们不知道是你,你大人不计小人过……”
阮韵其实听过周放,高一时候就流传着周放是西城一中的“扛把子”,据说,高一的他特别狠,和高三打架都不怕,说他在西城高中可以横着走,阮韵远远的见过他几次,当时觉得这个男生像太阳,热烈又灿烂,一点儿都没有传闻中不良少年的样子,觉得传言不可信,但现在看来,传言之所以是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成绩好的学生和这些喜欢混的学生在学校一向是泾渭分明,好像是他们中间有一道分界线,谁也不会跨过分毫,对于阮韵来说,对他们一向是敬而远之的,对于这场意外,阮韵觉得自己的位置很安全,于是避免被发现,她自以为很隐蔽的走开了。
“放哥,看什么呢?”白毛正教训那几个刚开学就堵高一要钱的小混混,转头一看,周放不知道看着什么出神。
顺着周放的眼神看过去,白毛只看到一个纤细的穿着校服的背影,不过这不很正常嘛,在学校附近那些好学生不都这么穿吗?
周放回过神,将烟扔在地上,支在墙上的腿放下来,狠狠的踩灭烟头,“不要让我发现有下次。否则,后果你们不会想知道。”
“放哥,就这么便宜他们了?”白毛不解,要是平常一定会好好教训他们一顿的。
“不要堵了人家上学的路。”
“堵路?堵谁的路啊?放哥,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
“小软包”
下午三点的班会,两点半,阮韵离开宿舍往教室的方向走。太阳的威力依旧不减火辣辣的照射着大地。
时间还早,阮韵不紧不慢的踩着学校的建筑和植被被太阳投射出的阴影走。
“嗨,阮韵!”阮韵回头,一个明媚的脸上满是笑意“我是常萌记得吗?高一我们是一个班的。”
“好巧啊,常萌。”
常萌是高一的文娱委员,长相明媚,性格活泼,很受欢迎。只是谁没有想到她也会读理科。
“一起走不介意吧?”常萌三两步走了上来挎住了阮韵的胳膊。
“没问题的。”
“我看过了班级名单,小阮韵,咱们还是一个班,以后要多多关照喽!”常萌高一的时候就想要结识乖巧软萌的阮韵,一直没有机会,这次她们又被分到了一个班级,她一定会珍惜这次机会。
“和你分在一个班级我也很开心。”阮韵认真的回答。
“小阮韵,你怎么总是这么可爱呀!”常萌被一脸坚定的阮韵萌到了,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
我是很真心的。阮韵在心里默默的回应。
两点四十,阮韵和常萌来到了高二理(三)班,教室里只有零零星星的人。
阮韵拿出书翻看了起来。
三点,教室里的人差不多到齐了,新班主任站在讲台上主持班会。
“怎么真倒霉,西城就两个灭绝师太,一个徐丽霞一个李婧,怎么就偏偏都让我遇到了。”常萌在小声嘀咕。
“那后边空着的座位是谁?”李婧扫视了一圈教室,被后面空落落的几张桌椅吸引住了。
嘈杂的班级立刻安静了下来,却没有人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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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先进行自我介绍。”李婧的眉头紧皱,看来要给这些野了一暑假的猴子们紧紧皮了。
“砰”的一声,教室的前门被甩在墙上。
三四个男生一起出现在门口,为首的就是白毛,他的手还保持着甩门的姿势。白毛一看李婧在,暗骂倒霉。那么多人,怎么就分到这个瘟神的班级。
李婧的眼神凶狠的像要吃了他们,白毛有些怵。
“不是要自我介绍吗?看什么。”周放一个跨步跃上讲台,取出粉笔,在黑板上写了“周放”两个大字,字如其人,苍劲有力,洒脱不羁。
“周放。”周放将粉笔头随手扔进粉笔盒,迈着长腿坐到了后面。
白毛看着放哥的骚操作,心想要不要模仿。
“张宇彬,刘浩,刘远鹏!你们等着我请你们坐呢!”李婧也被周放的动作惊到了,但她立刻回神看到是周放却也没有说什么。
“不用,不用。”白毛也就是张宇彬领着后面的两个人也一起坐到了后面。
课堂上由周放一群人引起的骚动很快被李婧强大的气场压了下来 ,恢复了正常,自我介绍如期进行。
……
“大家好,我叫阮韵,很高兴能够和大家在同一个班级里内一起学习,接下来的一年希望大家多多关照。”阮韵一板一眼的在讲台上做着自己介绍。
“靠,放哥,咱们这届什么时候有这么个漂亮妹子我怎么不知道。”张宇彬用胳膊肘捅了捅老神在在的周放。
周放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盯着前方,声音微不可闻,“你不知道的事儿多了去了。”
阮韵,声音缠绕在周放舌尖缱绻一圈又轻轻咽下,阮韵。
新班主任李婧的效率很快下午的班会不仅选举出了班干部还调好了座位。
阮韵的坐在倒数第三排,新同桌是一个黑黑瘦瘦戴眼镜的男孩子叫张科,看到阮韵过来露出腼腆的笑。
没等她坐好,一只笔就捅在阮韵的后腰,“嗨,美女,认识一下呗!”
阮韵转过身还没来得及说话,白毛的手就被旁边的人打掉了,“张宇彬,你是不是欠?阮韵,你不要理他。”
阮韵感激的朝常萌笑了笑,她有些慢热,不大能招架住这种自来熟的人。
“我和人家美女说话,你插什么嘴?”
“张宇彬,我看是最近没有人收拾你,皮痒痒了吧?”
阮韵接着单词卡片默记,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争吵的话题也越扯越远。
午后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在教室的水磨石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混合着书本的油墨味和少年们身上挥之不去的汗味。离下午第一节课还有几分钟,教室里像是炸开的锅,吵嚷声、笑闹声、追逐打闹的身影充斥着每一个角落。
阮韵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正小心翼翼地对付着她的午餐——一个舅妈宋素芳早上塞给她的豆沙包,用白色的保鲜膜松散地裹着。包子已经有些凉了,面皮不复刚出炉时的松软,但内馅依旧甜糯。她吃东西的样子极其认真,小口小口地咬着,像只谨慎的松鼠,两颊随着咀嚼微微鼓起,透出一种专注而满足的稚气。阳光恰好勾勒着她低垂的侧脸和细密的睫毛,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毛茸茸、软乎乎的。
这是她一天中难得的静谧时刻,可以暂时忽略周遭的嘈杂和新环境的陌生感,全心享受这一点简单的甜味。
然而,这片静谧很快就被粗暴地打破了。
周放的那几个兄弟,以黄毛为首,正在教室后排的空地上模仿着篮球动作,互相推搡玩闹,动作幅度越来越大。黄毛一个闪避假动作,脚下没留神,猛地向后踉跄了一大步,沉重的肩膀“哐”一声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阮韵的课桌角上。
桌子被撞得剧烈一晃,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呀!”阮韵被这突如其来的撞击吓得低呼一声,手一抖,那个啃了一半的豆沙包直接从指尖滑脱,“啪叽”一下,不偏不倚地掉在她摊开的数学练习册上。
白色的软皮破裂开来,深红色的豆沙馅料像受了惊吓似的,猛地迸溅出来,在她工整的演算步骤上晕开一团团黏腻又难看的污渍。
一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阮韵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看着牺牲的午餐和遭殃的作业本,大脑空白了几秒。一种混合着惊吓、心疼和无措的情绪迅速涌上心头。她的第一反应不是看向罪魁祸首,而是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手忙脚乱地抽出纸巾,想去挽救那片混乱。
豆沙粘稠,越擦越脏,红色的污迹范围不断扩大,练习册变得一塌糊涂,还沾了她一手黏腻。周围已经有几个同学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投来好奇或看热闹的目光。委屈像是泡了水的海绵,迅速在她心里膨胀开来,鼻子一酸,眼圈不受控制地就红了。她死死咬住下唇,强忍着不让那点水汽凝结成泪珠掉下来,只是低着头,徒劳地、一遍遍地擦拭着那团顽渍,单薄的肩膀微微缩着,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无声又浓烈的可怜气息。
撞到她的黄毛起初还有点懵,站稳后扭头看到这场景,尤其是阮韵那副快要哭出来却又拼命忍着、只会跟自己较劲的软弱样子,那点微不足道的歉意瞬间被一种恶劣的趣味所取代。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指着那摊惨不忍睹的“案发现场”和泫然欲泣的阮韵,扭头就朝着正懒散靠在椅背上、目睹了全过程的周放夸张地大笑起来:
“哎哟卧槽!放哥!你快看呐!这……这啥呀?哈哈哈!这包子掉得可真够脆生的!”他笑得前仰后合,“哎,你们看她那样子,被个包子吓哭了?这人怎么……怎么跟这破包子似的,一碰就露馅,稀烂,软趴趴的没一点脾气!哈哈哈!”
他的话立刻引起了周围几个男生的哄笑。“软包子”这个粗鄙又形象的比喻,在这种起哄的氛围里显得格外有“笑果”。
阮韵的头垂得更低了,耳朵尖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擦拭的动作已经完全停下,手指紧紧攥着那团脏污的纸巾,指节泛白。她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就在这时,一直没什么反应的周放动了动。
他原本只是漠不关心地看着这场闹剧,眼神里带着惯有的懒散。黄毛的话似乎触动了某根神经。他的目光从那一滩糟污的包子馅,缓缓移到女孩那截泛红的、微微颤抖的后颈上,最后定格在她那颗毛茸茸的、恨不得埋进桌子底下的脑袋上。
确实,怂得可以,软得过分。
他鼻腔里逸出一声极轻的嗤笑,带着点说不清是嘲弄还是别的什么意味。然后,他掀了掀眼皮,目光扫过笑得夸张的黄毛,嘴角勾起一抹惯有的、带着点恶劣趣味的弧度,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穿透了那小小的哄笑声:
“小软包。”
他顿了顿,似乎在品味这个词,然后像是最终拍板定案,又懒洋洋地补充了两个字,目光意有所指地瞟着前方那个僵住的背影:
“……啧,没叫错。”
这三个字,经由周放的嘴说出来,仿佛就带上了一种不可置疑的权威性。
“噗——” “哈哈哈!小软包!放哥牛逼!这名字贴切!” “以后就叫这个了!小软包!”
起哄声瞬间更大了,这一次,带着明确的指向和“认证”过的标签。
“小软包”这个外号,就像一颗被投进湖面的石子,以周放的座位为中心,一圈圈涟漪迅速荡开,从这个课间开始,从后排扩散到前排,从一个班级传到另一个班级。
它不仅仅源于那个意外掉落的、软塌塌的豆沙包,更精准地捕捉到了阮韵留给这群北方少年最初也最深刻的印象——外表白皙乖巧,说话软声软气,性格怯懦隐忍,受了欺负也只会红着眼睛默默承受,像极了南方那种皮薄馅软、一捏就变形、毫无攻击性的甜包子。
这个外号,伴随着那点豆沙的甜腻和狼狈,牢牢地粘在了阮韵身上,成了她转学初期无论如何也撕不掉的、带着屈辱和戏谑的标签。每一次被人提起,都会让她想起那个无所适从的午后,和身后那个漫不经心就决定了她“名字”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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