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冬花耐寒,忍冬到底还是见到了春天百花盛开的日子。
许家添了男丁,老一辈别提多高兴,只是忍冬也是个男孩,要是女的,倒可以少出一份力,这要是养两个男孩哪个家庭能负担的起。
于是有些坏心眼的大人就在商量怎么把这小孩儿赶走。
凌小蝶不乐意,孩子生的可爱喜人,平常不吵不闹的老老实实,凭什么让他离开这儿?都是自己孩子,都一样。
于是她让忍冬留下,条件是帮自己照顾许可渭,当个小保姆。
男孩大了得单独睡间屋,凌小蝶指使忍冬从自己房里包枕头床褥去,挑个没人的屋住。忍冬选了厕所旁的那间,尽管相比有些人家的旱厕要干净卫生,但本质上还是有些难闻,老年人不讲究,小辈也没办法。
冷白的吊灯悬挂在屋顶,忍冬把桌子椅子抹的一尘不染,还只用了一盆半水。他稍坐会儿就去凌小蝶那屋去了,他肩扛着照顾小宝宝的职责,可不能忘。
敲门,门就被他叩开了,凌小蝶在给小孩儿喂奶,粉粉嫩嫩的小宝宝嘴如樱桃,闭着眼大快朵颐。吃饱后心情好,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忍冬,一双小手扑棱棱想去抓他。
忍冬看看凌小蝶,凌小蝶下巴一抬,忍冬就伸出一个手指送到小宝宝手里。
这小孩儿劲真大,握得他抽不出,忍冬平着的嘴角微微勾起,眉头微皱。小宝宝看他这样反而咯咯笑了起来。
“这是你小忍哥哥,喊哥哥好~”
忍冬亮着眼,真以为牙都没长齐的小婴儿能开口说话,他等着,只等来面前这小白面人眼睛笑得眯成月牙。
很可爱,忍冬心里乐开花,脸上却没一丝波澜。
凌小蝶从保温箱里拿出来炖了一晚上的骨头汤,软肉酥烂,她挑块儿个大的拿给忍冬。
忍冬右手牢牢拿过,左手在下面承着怕掉。现在刚好不烫嘴也不凉,三两下这大骨头就被吸得骨髓也不剩。
暖气开得足,大人小孩坐在床上逗弄小小孩,凌小蝶想去趟卫生间,让忍冬往里坐点看着宝宝。
大眼瞪小眼,忍冬手忙脚乱地把被子围在宝宝身边怕他乱扑腾,那小孩趁机揪了把忍冬的头发。
忍冬头次吃痛,却无可奈何。
“嘶……”他终于还是叫出声来。
小宝宝见他这样更兴奋了,准备带着忍冬的头发跳舞。
凌小蝶回来时就见到这样一幕,她赶紧把两人分开,拍拍裹着包被的孩子教育他不懂事儿。忍冬抿着嘴没说话,摸摸脑袋上的毛少了没。
见过几次换尿布的场景,忍冬就想担负起这项任务。凌小蝶再三推辞说不用他来,他就背着手低着头站旁边。
拗不过,凌小蝶最终还是在忍冬跃跃欲试的感觉下让他上了手。
还别说,这穿的真不赖。凌小蝶记录下忍冬第一次给许可渭换尿布,还打趣说他什么都好,就表情太过严肃。
日子慢慢好起来,许可渭小嘴叭叭的老想说话,几颗米粒牙又办不到。每次都吐人家一脸口水,还以为自己多大能耐。许爸爸这次返乡是上面要求的,让他回村里改善改善环境,正好老婆怀孕,自己妈妈也能照顾。
距离他们回城里还有几个月,许家和丁家不顺路,忍冬想去看看来着又怕耽误人家时间。丁娜不在也没人想见他,去了也是自讨没趣。
每天最远的路线就是菜市场,买个油盐酱醋,余下的钱还能给自己加餐,偶尔加个馒头或鸡蛋饼。
男孩到了长身体的时候,忍冬在夜里抽痛,咬牙捂眼不让眼泪流下来,几次以为是自己得了什么病。要说老天让他被那条野狗咬死,他到死而无憾,因为也没啥好留念的。
但现在他尝到了甜头,一日三餐吃得饱饱。忍冬睁开被泪水模糊的双眼,黑暗里什么都看不清,他还想再活几年,至少让许可渭直到他是谁就行。
头天一早,凌小蝶面对忍冬变成青蛙的事实不可置信,什么天大的事能让孩子哭成这样?
忍冬自以为把眼睁得大大的别人就看不出来,殊不知那双青蛙眼早被大人们看在心里,除了凌小蝶也没人问。
许可渭是第二个有反应的,他把忍冬揪到眼前,再用小手指戳戳他的眼皮。
凌小蝶问了一天,才知道原因,她告诉忍冬这是好事儿,你要长个子了。又从给他买来箱纯牛奶,让他早晚各一杯,热热再喝。
忍冬听话,无论那天多忙,都不忘记喝牛奶,他在墙上用铅笔轻轻画下自己的身高到哪儿了,想起来就记一笔,想不起来拉倒。
许可渭会说话了,但是忍冬是第一个听见的人。
那天灰蒙蒙的想下雨,大人去收麦子玉米,留忍冬在家看许可渭。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在许家获得的认可越来越多,没人再斜着眼看他,也没人绕他走路。
一是凌小蝶不许,二是他真的有用。
有用就能吃到饭,这是他学会的道理。
把奶热好,滴在手背试试温度,忍冬抱起许可渭在怀里喂他,奶瓶上的奶嘴被许可渭吸得起劲,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忍冬还是会被这孩子喝奶的样子震惊,怎么那么能吃。
喝完要拍奶嗝,之前都是凌小蝶来做。忍冬这下是真担心自己做不好。
他调整姿势抱起小孩,边慢慢走着边拍他后背,没听到反应真让人担心,他扭着脖子看看啥情况。
在嗦手指呢,忍冬把湿漉漉的手拿出来,继续拍着。
“嗝。”
这才放下心来,忍冬回到床上,把许可渭放自己腿上。
许可渭看看他,他看看许可渭。
嘴巴努努想说什么来着,忽然外面传来脚步声,忍冬知道是大人们忙完回来了。就在凌小蝶推开门那一刻,外面第一滴下了起来,腿上的人也说出了人生中第一个字。
“冬……冬!”
“他说话了!”
忍冬鼻头酸酸的,他确信自己听到许可渭说的字是“冬”。凌小蝶头回看到忍冬情绪波动这么大,摘下手套从他怀里把许可渭抱起来。
“说话了小少爷!喊的是哥哥不是?真厉害!”她亲亲许可渭的脸,又让忍冬也亲亲。
忍冬那好意思,他戳戳小孩儿肉肉的脸颊。
“来嘛来嘛。”
忍冬咽咽口水,闭眼在许可渭脸上用嘴碰了碰,充其量不亚于握手。
在忍冬靠近许可渭时,他身上的奶香味和宝宝味一下被他吸个完全。真香,像馒头,像面包。
那天开始忍冬就更喜欢这个小孩儿了。
从他说话到走路,都离不开忍冬的身影。他变得比凌小蝶对许可渭还用心,恨不得让凌小蝶也歇着,他干脆亲自照顾这娘俩。
许可渭会下地走路起就没正儿八经走过,从东边跑到西边,凌小蝶给他喂个饭满村的人都能看见。
忍冬揽下这活儿,他体力好,能在饭还是热的阶段就给塞到许可渭肚子里。
这小孩儿话也多,整天叽叽喳喳说些奇思妙想,不理他还不行,他得拽人家衣服让对方好好听着。
没回应也不行,只要你不回他的话,他就两只小手强硬得按着你脸把你头转向他。
凌小蝶被他整得一个头两个大,开玩笑说不如忍冬好带,干脆认忍冬当儿子。
说着开心,但也说完就忘。
许爸爸给村里调理的井井有条,阳光明媚的一天,他们一家四口去欣赏许爸爸的杰作。
臭水沟没了垃圾堆也没了,种的树开始发苗抽芽。忍冬跟他们走,心里也有想去的地方。
凌小蝶自然明白忍冬还有放不下的思念,她提议去垃圾站看看。
“垃圾站?那里被迁走了。”
行吧,那他不去了。
许可渭跑得快,忍冬就跟在他屁股后面跑,还得提防不让他跌倒。
口袋里满满塞着石头树叶,说要回去送给大家。忍冬心疼料子那么软的衣服被石头弄得脏兮兮,想把里面的杂物放自己身上。许可渭不干,又怕忍冬伤心,慢下脚步来低头在路边找什么。
蹲下又起身,最后许可渭把一枚类似爱心形状的石头往自己身上擦擦,忍冬刚想制止,许可渭就往他面前一伸。
“给你的。”
“给我的?”
“就这个最好看,你看它的样子是爱心,比我捡的别的要好。”
“这么好你送给我?”
“就是你的,你拿着,我等会再给你拿漂亮的叶子,绿色的最好看,就是它们看着要……要滑,我也送你。”
“谢谢你。”
“不用谢,我喜欢你,我能每天看到你、你天天和我玩,吃饭也能吃好多,你以后要一直陪我,我们是好朋友。”
又是一辈子的事,明明再过不久他们就要分开了。
原路返回时,忍冬把手放进口袋不停摩挲着那块心形的石头,表面粗糙,颗粒坚硬。甚至还有点儿凉,但忍冬愣是想要给它捂热,最好能在冬天也能发热。
离别的日子总是要来,许可渭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许家人要回城里去。
早上,忍冬睁眼,烧好热水灌满四个水瓶,再去把许可渭的贴身衣服给洗出来晾着。
忍冬正好把米粥熬出来,凌小蝶摊好鸡蛋饼炒两个菜,喊人吃饭。许可渭在看电视,他招呼忍冬坐他旁边看,忍冬看了会儿给他倒杯热水晾着喝。
吃完饭,忍冬去买日用品,凌小蝶在打包行李。
中午,许爸爸吃完席带回来不少好菜,凌小蝶再随便弄点,吃完后回房间午睡。
凌小蝶让忍冬带许可渭玩,最好把他精力玩完,这样上车就睡觉,天黑到家也不难受。
也不用忍冬特意去消耗许可渭的能量,他们总有那么多话要说,一个喋喋不休一个有问有答。
休息完,许爸爸把车开去洗干净加上油来接他们,许可渭讨厌坐车,凌小蝶跟扯年猪那样才把他拖上车。
跟所有人说完再见,忍冬站在人群外看着车子慢慢开远,还是忍不住跟了上去。
“停车停车,忍冬跑过来了。”
“忍冬哥哥没来吗?他怎么不跟我们一起?”
没人理他。
忍冬小喘着气,许可渭扒在车窗上问他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这次忍冬也没回他。
“我、我叫什么名字?”
“你叫忍冬呀,我最好的朋友!”
听到这话,忍冬才放下心来,他又跟凌小蝶鞠躬道谢,这段时间住他们家添麻烦了。凌小蝶眼睛又要红红。许爸爸开车扬长而去。
他们真走了。
车尾气也没了。
这下忍冬又该去哪儿?
心里一下子空落落的,凌小蝶说是让他继续在许家住着,他也知道不能再去打扰。
转念之间,他莫名朝着向阳垃圾站原来的位置走去。
那里已经没人了。
独留一间空屋子在,里面有张床垫,忍冬打量环境还行,从许家把自己能用到的物件带过来,在那住下了。
虽然那里已经没人了。
住的问题解决,接下来他该怎么吃呢?凌小蝶天天追着他喂饭,这下人家走了,谁还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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