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凌思与儿时的自己道别后,又继续往前走,却遇见了年纪与他想当,但精神面容全然不同的另一个自己。
另一个自己好像早就猜到了有这么一天,朝着赵凌思徐徐走来。
“赵凌思你果然来了。”
还没等赵凌思开口,另一个自己便说:
“你还是叫我04号吧。”
赵凌思明白为啥对方这么让他叫自己,变开口问道:
“你是碰见了什么事吗?我觉得你很苦恼,很痛苦。”
“如你所见,在我导师的帮助下,我现在在读博,甚至还买了房子,简直是前途不可限量,可是这些年来我的失眠越来越严重,就算是睡着了,也会被噩梦惊扰,但我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在侵扰我。”
“你这些年来,梦见过赵朝吗?还有元野儿……”
“我对不起她,我到现在都后悔,把他交到我导师的手中,我以为我没有感情,但至少我有道德,这简直就是道德谴责,你是怎么做?告诉我!”
说到这里,赵凌思感觉自己的肩膀快被另一个自己捏碎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强烈的感情,这超越了赵凌思所有认知。
最可怕的是这种情感反馈是来自于他自己。
“我拒绝了导师,我决定了,我会把元野儿送回到她真正的家人身边,在此之前,我会作为她名义上的家人,陪伴她。”
另一个自己情感明显平复了许多,到最后说了句:
“赵凌思,作为另一个你,有些时候,对于咱们这种人来说,感性是可以凌驾于理性之上的。”
说完这句,赵凌思眼前一白,随后被人摇醒了。
他看见元野儿用她自己的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两个人离得极近,甚至连彼此呼出的热气都能感受到。
其实赵凌思本人审美算不上多么好,毕竟他也不是学艺术的,但是他双眼因为刚睡醒,只看见一个朦胧的元野儿在自己面前,他觉得还是蛮好看的。
远处他还能听见团子的吐槽:
“我天,七皇子一被重视,惠阳公主病了,我们王爷也病了,大皇子还残废了,这简直就是诅咒啊,七皇子是不是背地里扎小人了。”
赵凌思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从踩到棉花上到走到了实地上,整个人踏实了不少。
他还能感觉到自己身上人的重量,感觉好像有点喘不上气,随即猛的咳嗽了两声。
元野儿赶忙起身,仔细观察着赵凌思的样子,他脸色惨白,精神不济。
元野儿突然觉得心头一酸,她很担心,如果在这个世界里,赵凌思要是出事了,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么大的世界。
虽然她不是那种失去了他就活不了的人,但赵凌思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跟她处境相当,能够真正沟通的人。
赵凌思强撑着精神,看着双眼通红的元野儿,不知为何,他觉得真这滴泪,要是落在自己的脸上,应该是烫烫的,他很想伸出手去擦掉她眼角的泪。
可是这个时候,一种强烈的道德谴责压在他的脑袋上。
虽然他对别人说,自己是元野儿的家人,但他明白,他们二人没有真正的血缘羁绊,总有一天,元野儿是要回到自己家人身边的,他不能让元野儿太过沉溺于赵朝的一切。
赵凌思最后还是打算把手放下。
元野儿却在他落下的时候,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她见过太多部落里的将死之人,因为寒冷,因为伤痛,他们快要离开自己的时候,脸色也是这么惨白。
“圈叉...你能不能不要...离开这里。”
看着元野儿伤心成这样,赵凌思愣了一下,以为还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不会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吧。
赵凌思坐起身来,脚步虚浮地走到桌前,直接拿出了药盒子,取出其中一粒,放在空中嚼了嚼,身边的白色回答机对他说:
“04号,你染了风寒,目前已经对症下药,预测10秒钟后将痊愈。”
默数十个数后,赵凌思觉得自己神清气爽了,他仔细回想着自己对导师和时空管理局的回答,已经觉得自己完蛋了,他必须早做打算,甚至还要做到在时空管理局不注意的情况下将元野儿送回到家乡。
可是元野儿并不知道,赵凌思服药了,她只害怕这是回光返照,于是使了一点力气,把赵凌思一把抱起来,放回到床上,给他掖好被子。
赵凌思想要再起来,又被元野儿按回去了。
元野儿见他乖乖躺在床上后,就开始学着别人的样子,将巾布放在盆中涮了好几次,又有些别扭的把毛巾拧干,放到赵凌思的脑袋上,随后又跑过去忙别的。
赵凌思本想说:他已经好了,病好了,你不用再收拾了。
可是这话就这样噎到嘴边,说不出去。
赵凌思觉得或许自己应该顺着元野儿的意思好好睡一觉,睡一场没有负担的觉,等到明天醒来的时候,再去思考未来的事。
赵凌思将眼睛合上,摒除杂念。
元野儿见到他睡了,放轻了脚步,走出门去,最后又回头深深地望了赵凌思一眼。
元野儿有些无力地坐在台阶上,看着天上的云彩从东边飘到西边,也看着被风卷起来的树叶,在空中飞舞,她很少会思考特别深刻的问题。
因为在这里,她思考不出,且越思考,就会觉得痛苦。
但她自己也明白,她一时半会是回不去的,就算是回去了,她虽然还是那个她,但是她对部落的看法早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所以她真的很害怕,赵凌思会离开这个地方,这是她在这里,唯一一个能在故乡这件事情找到共鸣的人。
她一开始觉得赵凌思是两个部落的使者,但她也渐渐明白了,赵凌思的家乡并不是她所认为一片领土,而是高远的天空,那里拥有着她无法理解的先进思想与科技。
而她现在所在的这个世界,是处于她的部落文明和未来文明之间的世界。
她和赵凌思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不属于这里的人。
元野儿还记得她小时候,第一次狩猎的时候,阿爹阿娘在她的身边,她抓住第一只野兔那种开心雀跃,自己好像再也找不回了。
阿爹阿娘会伤心吗?
元野儿坐在台阶上晃动,两只脚来回撞,不敢去想这些事。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进皇宫的时候,被那些人欺负哭了的时候,那时候鼻头也是酸酸的,但很快她就把眼泪忍住了,她觉得就算世界上只剩下她一个人,一定也要好好活。
就这样,元野儿从白天做到夜晚,甚至都趴在台阶上睡了。
团子中间路过的时候,还想往她身上盖被子,但每次元野儿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又睡醒了。
直到第二天天明,赵凌思推开门,发现元野儿趴在台阶上睡着了,走到她的身边,想要将她扶起来,让她去里面睡觉。
可是扶了一把却发现元野儿真的好重,自己好像连抱都抱不动,于是只能这样半推半拽着地将元野儿拉进屋内。
昨夜这么一折腾,赵凌思倒是彻底病好了,但是元野儿却因为在外面睡觉发烧了。
这实在是太少见了,元野儿在原始社会的时候,向来是以地为床,以天为被,怎么在台阶上睡了一晚上就病了呢?
果然是由奢入俭难。
元野儿被扔到床上的时候,嘴里迷迷糊糊地嘟囔着什么,但赵凌思却又听不清。
在接触到床上的柔软的时候,元野儿突然觉得好温暖,好舒服,就像是母亲的怀抱。
元野儿恍然间看到了自己的阿娘,在那跟部落里的大祭司对话,大祭司此时正在摆弄着从其他部落收缴来的器具,却在其中发现了一个一按就会发光的东西。
部落里的人有的把它视为神明的恩赐,有的人将她视为上天的神罚。
元野儿走了过去,却觉得这个被大家注视的东西分外眼熟,好像自己从一个人手中见过,是谁呢?
她想不起来,但她想到这个人的时候,心中就觉得悸动。
到底是谁呢?
大祭司见到元野儿的时候,立刻将刚才紧张的神情收回,换上了慈爱的面容。
可是元野儿却开口问道:
“这个东西能给我看看吗?”
大祭司将这个会发光的东西放在元野儿手中,热热的,暖暖的,元野儿想起来了,这个是电灯,中间发光的东西正是电。
她冲着大家解释道,却根本没有人听懂,但大家毕竟是生死与共的家人,自然也没有反驳或者给元野儿难堪。
元野儿看着他们澄澈的双眼,突然觉得很是无力,她好像记得,自己好像立下过什么誓言,她好像曾经说过,自己要把什么先进的技术带回给部落,要让大家吃饱饭。
可她突然觉得很难。
不过,部落里的大家是很简单的,很快就忘记了这个小插曲,大家在篝火旁跳舞,想要让明显兴致不高涨的元野儿开心起来,甚至他的阿爹阿娘还给吃自己最喜欢的肉。
入口的那刻,元野儿觉得,好难吃,她好像吃过更好吃的肉。
但现在的日子没什么不好的吧,有家人陪在身边,永远不会觉得孤独。
对吧?
元野儿坐在石头上,看着天空,看着那排列并不规则的天空,她好像想起了,曾经有人跟她说,天上的哪颗星星曾经是他的家。
那个人是谁?
究竟是谁?
元野儿突然觉得头好疼,感觉自己快要被这个世界丢弃在角落里了。
但她不想让父母知道,因为他们会操心,于是元野儿强装镇定在周围走了几圈,直到撞上了大祭司,大祭司似乎早就了然的样子,沉默许久,开口道:
“野儿,你可能已经不属于这里了?”
“那我属于哪里?”
“这需要问你的心?”
元野儿脑中突然回想起了那个人的样子,可是依然叫不出他的名字,但她知道,这个人并不是她的全部答案,她觉得,那个人就是一把钥匙,一把打开整个世界的钥匙,她真正想要的是整个世界。
这个时候元野儿突然知道了自己的答案:
“我要回赵朝,我要找...”
“赵凌思...”
这个名字脱口而出的时候,元野儿觉得浑身酸痛,想必是生病了,赵凌思听到元野儿竟然叫出自己的真名而不是什么“圈叉”这种代号,有些意外。
但这份意外还没等两位主角咀嚼,外面团子就赶忙跑了进来:
“王爷王妃,京城闹瘟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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