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烫。”
阿灭把水杯递给宝芙。
水是他刚烧的,因为不太熟悉厨房,他还打碎了一只杯子。
那只杯子一看就是手作的,陶范歪歪扭扭,还画着只一脸衰相的猫。
阿灭注意到,这个家里,不止手工杯子,还有手绣沙发垫,碎玻璃镶制的工艺台灯,易拉罐改装的烟灰缸……看得出来,它们通通出自一个人的手。
原来这个女孩,她是这种人。
“我……怎么了?”
宝芙记得她刚才是站在桌边的,现在却躺在沙发上。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不会趁人之危,更不会饥不择食。”
阿灭黑了脸,一看宝芙那骨碌骨碌转动的眼睛,就知道这丫头脑子里在想什么。
“你,你那又是什么眼神……”
宝芙弱弱地反驳,接过杯子,抿了一口水,在阿灭充满蔑视的目光中,感受到**裸的侮辱。
她想起来,自己是在和戈君通电话时晕过去的。
应该是阿灭把自己抱到沙发上,还帮自己盖了被子。
偷偷瞟了一眼阿灭,从他略有些疲惫的神情中,宝芙估计他整夜没睡。
宝芙有点意外,她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像要把所有人都踩扁的家伙,竟然会做这么体贴的事。
“你没必要对我感恩戴德。”
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的阿灭,仿佛长了第三只眼睛,能看透宝芙在想什么。
“多谢你这么爱管闲事。”
宝芙特意用很礼貌的语气一个字一个字说。她真是看不惯阿灭这种把全世界都要拒于千里之外的嘴脸。
一说完宝芙就扎进卫生间,倒不是怕阿灭真的揍她,而是肚子又开始不争气。
她好像患了消化不良,吃下去的东西会被呕吐出来。
可同时又感到强烈的饥饿。
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吃、吃、吃。
毫不顾及形象,从厕所一出来,她就直奔冰箱,饿死鬼投胎一样,把找到的食物往自己嘴里填。
胃里被塞满,那种仿佛在深深渴望什么的烧灼感,却并没有减弱。
饭勺从手里滑下来,掉落在地。
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巨大恐惧,攫住了宝芙。
她开始认真思索自己身上最近发生的一连串怪异现象:时不时出现幻觉,大到不正常的饭量……还有,失忆。
五月三号那天的她,就像不曾在这个世界存在过。
她只要一旦试图去回想那天。
就会有种一切都要崩溃的恐怖感觉。
有人似乎在她头脑里上了一把锁,假如她打开那把锁……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宝芙猛然回过头,她知道自己的脸现在一定很吓人,因为从阿灭注视她的眼神中,她看到一种奇怪的神情。
那是一种复杂的情绪。
带着怜悯,还有……深恶痛绝!
看着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过来的阿灭,宝芙像面对猎人枪口的猎物,本能后退。她感到自己全身的血都在凝固,浑身的力气都在流逝,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她颓然下滑,瘫坐在地。
阴影完全笼罩住她,阿灭在她面前停住脚步,居高临下看着她。
晨曦从天窗投下,在他身体周围形成一道银色光环,但阿灭的脸,此刻却全部陷进黑暗。
宝芙虽看不清阿灭脸上的表情,仍是期盼地看着他,声音微弱。
“我到底怎么了?”
阿灭没有回答,他蹲下身,轻轻抓住宝芙的左臂,把她的衣袖向上掳起。
那条白皙的胳膊上,散布着一些大小形状都不一致的暗青色斑点。
“怎么会这样?”
宝芙不明白自己身体上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奇怪而丑陋的斑点,明明昨夜还没有。
去年夏天,她曾跟莉莉姐去参观过法医的工作室,那些尸体上就有这种相同的斑点。
那位想追莉莉姐的法医告诉过她,这是尸斑。
只在死人身上出现。
“胳膊还疼吗?”
“不了……”
宝芙摇摇头,纳闷阿灭如何知道她之前胳膊疼的事,她又没对他说过。
阿灭将宝芙的左手放到自己嘴边,蓦得咬下去,深红色的血,顺着他洁白的牙,从被咬破的伤口渗出来。
“疼吗?”
他黝黯而明亮的眼睛,紧紧盯着宝芙,嘴唇上还沾着她的血。
宝芙怔怔看着阿灭,机械地摇摇头。
阿灭那一口咬得很深,她看着自己的血流出来,却丝毫没有感觉,仿佛不是她在流血。
“我,死了吗……”
宝芙嘴里冒出这句话,直勾勾凝视着阿灭,等待他回答,但她自己也说不清,她是否真的想听他回答。
“你还没有死,你在转变。”
“变成什么……”
她下意识追问,其实她的大脑,此刻已经失去思考的能力。
“这世界上很多事,不知道答案,会更好。”
阿灭低沉的语气有点像哄孩子,他握住宝芙的一只手,把她扯向自己怀抱。
此刻的宝芙像一个软绵绵的布娃娃,任他摆布,毫无反应。他一只手穿过她垂落的长发,固定住她后脖颈,令她不能乱动,另一只手抵在她胸口,感受到她心脏紊乱的跳动。
只是稍稍迟疑,他就做了决定。
现在就动手,做他最熟练的工作,用不到一秒钟时间摧毁她的心脏。
在她还保留着身为人类最后的记忆,在她还没有窥见黑暗的痛苦时,送她离开这混乱无序的世界。
这是他唯一能给予她的仁慈。
心无旁骛的他,注意到身后那急促的脚步声时,已经晚了。
彭!
被巨响震了一下的宝芙,看到阿灭应声倒地。
一个四十岁左右,满脸愤怒的高大男人,正准备用手中的灭火器,给已经晕过去的阿灭再来一记重击。
宝芙看到阿灭脸上淌下的鲜红血丝时,突然清醒过来。
“爸,住手,你会杀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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