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开眼,看着镜中怪物。
双眸充满无法餍足的**,变成深红色。
过于苍白的皮肤。
五官扭曲,表情残忍冷酷。
吸饱新鲜的热血后,嘴唇肿胀。
还有那一对用来刺穿猎物的尖锐獠牙。
“令人憎恨的脸。”
唇角向上一弯,喉咙里发出喑哑的声音。
他撒开手,怀抱中的女人无声无息坠落在纯白羊毛地毯上,散开的黑发,恰好遮住她的脸。
紫色晚礼服包裹着的曲线曼妙,看得出来,她是个迷人尤物,在生前。
进食时,透过她的血,不可避免,他看到她的人生,像被迫读了一本狗血小说。
这个今夜为他献出生命的可怜女人,是个出身贫寒的拜金女郎,受母亲影响,她从五岁开始,生存的唯一意义就是与别人攀比。
她为了名牌服饰、昂贵珠宝、高级跑车……为了跻身上流社会而蝇营狗苟,却不知自己真正需要什么。她对待男人的态度,和男人对待她的态度同样卑鄙,她视他们为提款机,他们将她当成充气玩偶。
有一天,她误以为她爱上了一个男人,于是她买凶制造车祸,杀掉情人的妻子和孩子。这么做,并非为独占情人,只是为了报复,更准确说,是为了发泄心中的不甘。
太久没有喝血,令他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如饥似渴,但这并不是他最终夺取她生命的原因。
他只是觉得,所有的过错,都会被死亡赦免。
她应当感激他心怀仁慈,赐她如此甜蜜的消逝方式,在她人生的最后一刻,她没有丝毫痛苦。
他用自己的力量,消除了她所有烦恼,包括她良心上的愧疚;他甚至让她产生幻觉,她重回五岁之前,变成一个无忧无虑,在公园里荡秋千的小女孩。
那是她一生仅有的快乐记忆。
紫色晚礼服下,灵魂已经离开的躯体,在瞬间发黑,枯槁朽坏,化成一堆灰烬。
除了他,再也不会有人知道,她短暂的人生旅途中,最后一秒的快乐是什么。
“我睡了多久?”
他平静下来,眼睛由红转黑,肌肤和表情也恢复如常。
“五百年。”
昏暗房间里,巨大自鸣钟的阴影中,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回答。
男子慵懒陷坐在雪豹皮沙发中,脸色呈现一种病态的苍白,精致的五官令女人都会羡慕,他戴着水晶无框眼镜,身穿质地考究的复古白色晚礼服,长长黑发,柔顺披垂在肩头。
这温文儒雅的美男子,是这栋临海豪宅的主人,玳圣——很少回到这里的他,在外界传言中,是一位神秘低调的华裔富豪。
见过玳圣的人都艳羡他,他出身名门,拥有一流的教养与学识,年纪轻轻就继承庞大家业,富可敌国。
年轻、聪慧、英俊、富有。
这个世界,再也找不出像他这般完美的人。
此刻,这个别人眼中的天之骄子,正用充满嫉妒的目光,盯着眼前的年轻人。
玳圣在想,如果他们这种生物,也是造物主创造的,那么独孤明无疑是神最钟情的那一个。
明明是同类,可这个十分钟前才从棺柩中爬出的老古董,却拥有更迷人更年轻的外表。
从过去到现在,独孤明都是他见过的,最无可匹敌的怪物。
尤其是年轻人那身光滑如瓷的肌肤,毫无瑕疵。
即使经历过上千次令远古神袛都会胆寒的厮杀,任何武器和任何人,也没能在那具修长强壮的身躯上留下一丝损害。
玳圣想起独孤明的另一个古老称谓:金蝉玉尸。
这个名字,不仅代表独孤明永远是至尊无上的纯血王者,也表明他是不可毁灭的。
独孤家的金蝉玉尸,像褪壳的蝉一样,在一次次死亡的假寐中,脱胎换骨,如获新生。
这世间,惟有继承僵尸王血脉的独孤明,拥有这种接近神明的力量。
汝等不可逆血之尊卑。
独孤明注定,是他的主人。
感受到某种召唤,玳圣走到年轻人面前,屈膝跪下,将自己的左手,顺从交到年轻人手中。
独孤明握住那只骨节清晰的手,准确无误找到手腕上青紫色的动脉,张开嘴,锋利的獠牙显现,狠狠刺穿血管。
血,以及血中所包含的一切:情感、意识、记忆……源源不断涌入独孤明体内。
独孤明就像一个强大的信息读取器,将五百年中这世界发生的所有事,都在短短瞬间接收。
几分钟后,他的牙齿仓皇逃离玳圣那只手,比起人类的血,食用同类含有巨毒的血,真是一种折磨。
走到高大的落地窗边,他撕下紫色天鹅绒窗帘,阳光倾泻而入,给他轮廓绝美的身体镀上一层眩目的金色光圈。
黑不见底的眼睛,漠然凝视着遥远的海平线,没有一丝波澜。
“一切还是那么无聊。”
玳圣的目光,留恋地瞥了一眼手腕上正在迅速愈合的伤痕,他低下头,摆出更谦卑的姿态。
“殿下,如果你愿意,可以继续从前的游戏,毁掉一切!”
“找不到我想要的东西,就只好那么做了。”
“冒昧地问一句,殿下想找的东西,是什么?”
“玳圣,你的钟停了。”
独孤明的唇角,弯起一个浅弧,他走下黑色大理石台阶,脚步略缓了缓。
滴答、滴答、滴答……钟摆晃动的声音,突然打破房中的沉寂。
玳圣惊讶地回过头,看到那座已经多年不走的老式自鸣钟,重新运作起来。
一座机械钟表的指针,是不可能自己走动的。
玳圣再次把目光投向已经站在门口的独孤明。
他们这一族类,有一部分高等级的家伙,拥有强大莫测的念力,可以控制人类的思想行为,甚至是自然界中的事物,水、火、风、土、金属……。
看来,正如传说,五百年的漫长睡眠,非但没有削弱独孤明的力量,似乎令他变得更强。
意识到这一点,玳圣心底升起一丝颤栗。
“新的一天,开始了。”
独孤明低声咕哝了一句,径自推开面前两扇厚重的大门。
一股带着熏香的微风,夹杂着几片花瓣,迎面扑来。
他眼前呈现一幅美仑美央、梦境般的画面:盛开着雪色樱花和紫色蔷薇的古老庭院,纯白大理石筑成的乐池中,飘来小提琴华丽的演奏,衣冠楚楚的男人和女人,在蔚蓝色的天空下翩然起舞。
乐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停下来,凝视着这个突然出现,身无片褛的少年。
落下的花瓣,从他白玉雕像一样的脸庞飘过,停留在他掌心。
他端详着手中那片脆弱到极致,也美到极致的娇柔花瓣,轻轻合拢五指。
不远处,一个身穿白色旗袍,乌发如云的明艳少女,不知道为何缘故,身体微微颤抖,白皙得几乎透明的脸颊上浮现出一抹惹人暇思的红晕。
下一秒,如同觐见伟大的君主,人群整齐划一面向年轻人跪下。
独孤明漆黑如墨的双眼没有一丝情绪流露,望着远处一座昂首腾云的白色战马石雕。
雕像下伫立着两个男人,没有向他跪拜。
他们散发着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气息。
温暖、热烫、活生生的,羔羊一般的味道。
此刻能出现在这里的人类,或者就如刚死去的那个女人一样,是被当作食物送进来,或者就是另一种情形。
是他们的天敌——伏魔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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