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的是那天周六的VIP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

佟煜河按下了自己要到的楼层后，又问了一下伍忧：“你到几楼？”

伍忧看了一下电梯按键，亮在30楼。

“我去40楼，谢谢。”伍忧说。

40楼的电梯按键随即被佟煜河摁下。

VIP电梯和普通的员工梯不一样，VIP电梯里不会有员工梯上下来回启动的机械金属音，电梯前后都是锃亮的镜面，空气里好像还隐约散发着某种固体香氛的味道。

密闭的空间里，伍忧对着镜面的电梯门直视着自己内心的**，她的**和这部电梯一样，都是上升着的。

可**并不能抵消她与佟煜河站在一起的那种紧张感。

电梯快速上升，失重感加剧的时候，伍忧的手心开始冒汗，心跳声隐约可闻。

佟煜河望着镜面电梯门，又望了望她抱着的那堆财务报表，问：“我是不是在财务部见过你？”

“嗯。”伍忧努力用微笑掩饰着内心的紧张感：“但不是在财务部，我是上次去过您家给您送过文件的实习小助理。”

“噢？”这一声，很轻，轻的好像只有佟煜河自己可以听见。

电梯上到25楼时，佟煜河又问：“你是哪个学校的？”

“C大。”伍忧答。

“学表演还是播音主持呢？”

“学的是会计。”

“会计？”他顿了顿，说：“可惜了。”

伍忧还没反应过来佟煜河的话是什么意思，电梯“滴——”一声，停在了30楼。

电梯门打开后佟煜河走了出去。

而伍忧，徐徐向上。

“可惜了”三个字，是2014年佟煜河对伍忧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2014年下半年，伍忧升到大三，今年下半年她们专业的大课是《审计》《管理会计》还有《成本会计》。

让伍忧如何来评价自己所学的专业呢？

她真是一点儿也不喜欢，当初高考填志愿时她的理想是学传媒，但是她的父母认为女孩子学会计比较好就业，两相妥协的结果就是伍忧北上来到了传媒学校学会计。

下半年十一一过，日子快的就更如坐了火箭，转眼期末考试，一贯会计学的不怎么好的她倒是破天荒的拿了个高分。

寒假出成绩的那天，伍忧特地打印了一张成绩单给安文泽发过去，她问安文泽，她寒假想去新佰元实习，继续勤工俭学，可不可以？她不指望能赚多少钱，全当给自己攒个社会经验。

安文泽看了她的成绩单后直接对她说：“下周一你来新佰元财务部报到。”

新佰元集团年前的那几天仿佛地狱。

这是财务部所有员工的一致评价。

伍忧这回被照旧被分派去了应收组，她的工作就是每天对着财务软件不停的输入各项应收单。

付款方，票号，金额，备注一通输入下来，鼠标再点在单据生成键上，一张应收凭证就完成了。

这样的无聊，重复，繁忙的工作，想找机会再看到佟煜河实属渺茫。

大年夜，新佰元财务部依旧灯火通明，打印机呜呜响个不停，本地人捧着保温杯抱怨加班辛苦，外地人抽空打着微信视频说不尽绵绵乡愁。

只有伍忧安静的坐在工位上输入着如山一般的应收单据。

夜里十点，忙完一切，财务部里也只剩下她和正在做着银行余额调节表的值班出纳。

伍忧打开微信，在湖州的家人们已经吃完了年夜饭，堂哥带着小侄子和小侄女在山里放烟花，爸爸妈妈给她发了红包并嘱咐她今天去外面吃好点，别苦了自己，年迈的奶奶托她的大伯母发微信给她说让她抽空给家里打电话。

伍忧忽然，鼻子一酸。

筹划和心愿，好像都要落空了，到年初五她的寒假实习就正式结束了。

下班卡打完，有些失落的她背着书包走进了下楼的电梯。

电梯向下在20楼的时候突然停了一下。

正在千愁万绪里的伍忧一抬头便看到走进电梯里的人是佟煜河。

他还是老样子，板寸头，西装革履。

伍忧的心情一瞬间从失落切换为欣喜。

电梯由20楼向下到一楼不过二十几秒的时间，半分钟不到，这是他们可以独处的时间。

这边佟煜河上电梯后就一直在刷手机，那边伍忧的感觉就是像被热浪一拍接一拍的打在心上。

她紧张到早忘记了心跳和呼吸，即便，佟煜河没有注意到她。

在电梯下降到5楼的时候，佟煜河终于锁了手机。

伍忧屏住呼吸，上前与他并排站在一起，她微笑着对他说了一句：“新年快乐呀！佟先生。”

那个笑，是很甜很甜的。

“新年快乐。”佟煜河透过镜面的电梯门看了一眼站在他身边的伍忧。

“滴——”一声，电梯门被打开。

佟煜河先出了门，伍忧跟在他身后，她的每一步好像都踩在了佟煜河的影子上。

电梯通道走完，前面是写字楼大堂。

当伍忧觉得他两个从此就该分道扬镳的时候，佟煜河突然转身回头对她说：“你晚饭吃了吗？”

“没……没有。”伍忧的双手扣紧了书包袋子，眼神里映出一片茫然。

“那陪我吃个饭，可以吗？刚好我也没有吃晚饭。”

“哦……好。”伍忧点了点头。

两人改道，伍忧跟着佟煜河去了地下车库。

当伍忧从刚刚不真实的场景里回神过来时，她的人已经坐在了佟煜河的副驾上。

佟煜河这个人倒是没什么特别夸张的地方，新年夜他加班，他代步的车也只是一般的商务型SUV，要说特别的话，只能说他的车牌很吉利，两个6连一个8。

车上，女音导航传来，车子规划着由国贸开往什刹海的路线。

“佟先生，大年夜的会不会餐厅都不开门呀？”伍忧让问句里尽量透着好奇。来北京两年多她不是没学好普通话，只是这回在佟煜河面前她故意突出了自己的南方口音，那是吴语方言里特有的一种软糯感。

佟煜河笑笑：“不会，我不会让你饿着的。”

“我不会让你饿着的。”伍忧听来，更像是一句让人心安的承诺。

下车后，佟煜河领着伍忧来到一家四合院餐馆。

餐馆没有招牌，垂花门气派十足，院子里装修更是复古到贵不可言，进了门就如同进了晚清王府。

她和张甜的那间宿舍里还有另外两个女孩子，她们都是学表演的，那两个女孩子见多识广，她们对伍忧说过这种餐厅，这种不挂招牌的餐厅一般都是为那些有钱的大款开的，充卡消费，有些大款一充就是几十万。

餐厅老板和佟煜河认识，打完招呼后穿着旗装的服务员笑盈盈的将他们往包房里带。

包房里，暖气开到了最大，坐定后，佟煜河先脱了西装。

伍忧穿着毛领羽绒服整个人裹的活像只嘉兴粽子，暖气房一熏，她的额头热出了汗。

“把羽绒服脱了吧，挂那里就成。”佟煜河对她说。

“好。”伍忧应了，将羽绒服脱掉正准备拿衣架挂上的时候，佟煜河却顺势接下了她的衣服，替她挂好。

“谢谢您，佟先生。”伍忧说。

忙完后，餐厅老板端来了一壶茶，老板说：“佟三少，顾渚紫笋，湖州的茶，特地给您留的，您尝尝。”

佟煜河品了茶，伍忧观察他面上细微的表情。

他对这壶茶是满意的。

“你尝尝看，这茶怎么样？”佟煜河将描金茶杯往她面前推了推。

伍忧轻轻啜了一小口，放下茶杯说：“很好喝，茶汤清亮，回味甘甜，是好茶。”

这一句回答让餐馆老板也很满意。

老板笑说：“小姑娘倒是个行家。”

佟煜河将菜单推到伍忧面前，说：“女士优先，你看看有什么想吃的。”

伍忧翻开那做工精美如皇帝奏折一般的菜单，菜单上的每一道菜都是令人咋舌的程度。一盘皮蛋豆腐499，一条红烧鲫鱼1999。

“您点就好。”伍忧乖巧的合上菜单后将菜单恭敬的推到了佟煜河面前，她说：“我不太会点菜，陪父母出去吃饭也都是他们点菜的。”

“好。”佟煜河笑笑，接了菜单。

佟煜河点的都是些家常菜，可每一道家常菜都价格不菲，伍忧也想不明白，这样的家常菜到底贵在哪里了？

有钱人有的时候真挺好骗的，伍忧心想。

菜上齐后，佟煜河又要了两碗米饭。

伍忧一边小心的划着米饭一边思索着接下来要如何找话题和佟煜河聊天。

但佟煜河的心思，好像全只在吃饭这事儿上。

一碗米饭下肚后，佟煜河意犹未尽的又要了一碗。

“佟先生，您午饭没吃吗？”伍忧问他。

“嗯。”他点头，夹了一块虾，吃完后说：“从早上忙到现在，这是今天的第二顿。”

伍忧往茶壶里续上热水，替他倒了一杯茶。

佟煜河也许只是单纯的想找个陪他吃晚饭的人，所以，他才会吃的这么认真。

“陆总今年过年不在北京，他不在活都得我干，所以忙了一天没空吃饭。”他说。

原来如此，看来佟煜河也并非外界传言的那般是个只拿钱不干活的人。

这一顿饭，吃完离开已经是午夜十二点了。

回去的路上，佟煜河送她返校，车停稳后，车门保险啪一声弹开，伍忧解下了安全带。

“你叫什么名字？”佟煜河忽问，“麻烦你陪我吃了晚饭，却忘了问你的名字。”

饭桌上，她叫他佟先生，而佟煜河与她说话时多是省略了对她的称呼，仿佛一种旧相识，过滤掉称呼，显得更亲近些。

“我叫伍忧。”伍忧回答。

“吴……忧。”他笑了笑，一边念她的名字一边手指挨个在方向盘上敲了一圈。

在这个大年夜，伍忧觉得佟煜河的笑比烟花还要好看。

“是个好名字。”他又问：“我记得上次你和我说你是学统计专业的？”

“是会计。”伍忧更正。

“你考了会计证吗？”

“没有。”伍忧解释说：“我们系的证大部分要毕业了才能考。”

“是这样啊。”佟煜河又问：“那明天我可不可以请你来我家帮我一个忙？和你的专业有关。”

明天大年初一，初一初二伍忧都休息，她自然答应了说：“可以。”

“我家的地址就是你暑假去过的那里。”

“嗯，我知道的。”

那天京城夜里的气温依旧零下，抬头看，天上没有星子，老树枯枝上压着残雪，但这个在异乡的大年夜伍忧没有觉得孤单也没有觉得寒冷，她站在校门口，看着佟煜河的车划进了夜色里。

这是2015年的农历新年，他们有了新的交汇。

这章的BGM是吴雨霏的《明知做戏》

明知做戏

不过不要阻我紧张你

如何令你愉快 让我办妥 为你准备

喜爱沉默冷静的你还是自信的你

仍愿意为你造一些惊喜

总有天会等到好天气

PS评论区有红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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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你晚饭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