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惟一宿没睡,一直到现在都没得到休息,钟涛走后,他也撑不住了,脱了外套躺床上,两分钟就睡熟了。
再次醒来时,他闻到肉汤的香气。
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碰撞的叮叮当当声,许惟穿好鞋,走进厨房,云栀正在洗玉米,灶上炖着一锅排骨汤。
云栀看了他一眼,继续洗菜,“你醒了?”
许惟走过去,“你手上才上了药,不能沾水,饿了点外卖不行?”
“就想吃炖排骨,外面做的味道不鲜。”
云栀洗好玉米,切好后,看了下锅里,觉得差不多了就把玉米倒了进去。
转身,把腌制好的鸡翅放进烤箱,又忙着去削土豆皮,许惟叹气,过去接过她手里的活,“我来。”
云栀把位置让给他,自己站到一边去,看他认真地削皮。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失踪的?”
“昨天晚上……应该说是今天凌晨两点,醒来不见你,也不见你给我带的烧烤,就发现不对劲了。”
“你一直在等烧烤吗?”云栀觉得有些辛酸又有些好笑。
“要不然呢?我没吃晚饭,一直在等你。”
许惟抬头看她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削皮。
“烧烤被孔辉吃了,我也一口都没吃上。”
许惟的动作突然粗暴起来,颇有些恶狠狠的意味。
云栀看得心惊肉跳,“你小心些,当心削到手。”
锅里涨开,咕噜咕噜冒着泡,肉香混着玉米的清香四下散开。
云栀原想随便炒个土豆丝,又想起许惟喜欢酸辣土豆片,她挽起袖子,一手拿菜刀一手拍拍菜板,“洗好了拿过来,我切片。”
一垂眸,许惟看见了她的左小臂,之前的伤花了八年,还是留下了印记,现在的伤,又要花上多久痕迹才能淡去?
云栀去接他手里的土豆,他却紧紧握着不放。
顺着他的目光,她看向自己的手。
“他拿蚊香烫我时,我其实没这么害怕。”
许惟不解,抬眼看向她的脸,“为什么?”
云栀放下菜刀,转过身去,关灶火。
“因为我已经经历过了,我第一次这么感谢曾经的经历。”
许惟一愣,“用不着感谢,那不是什么好事。”
“被烟头烫,被绑架,两样我都经历过了,以后再遇到什么糟糕的事,我也不怕了。”她拿过盖子盖在砂锅上。
“你不会再遇上。”
云栀愣了下,转头,却见他的表情极为庄严肃穆。
她微微笑了下,“我运气不怎么好。”
许惟看着她的眼睛,极认真极认真地说,“我运气好,都给你。”
云栀抿一下嘴唇,眼里绽出明媚的亮色,抠出他手里已经被握得温乎了的土豆,“如果是这样,你就自己留着,我希望你一直平安健康。”
吃完饭,许惟收拾桌面,端起脏碗准备去洗,云栀突然问,“对了,你们是怎么知道孔辉家地址的?”
许惟犹豫着要不要说,见云栀眼珠子一动不动注视着自己,在心里叹口气,“是冯盼,这次能这么快找到你,她功不可没。”
云栀愕然,她万万没想到冯盼会帮忙。
许惟进到厨房,把碗放进水槽,拧开水龙头,水流哗啦啦淌下,冲刷干净了碗面的油汁。
手机震起来,看一眼来电显示,是冯盼,许惟不想接,任它震动。
震动停了,他刚刚洗完三个碗,手机又开始震。
他瞟了一眼,是钟二。
不想耽误洗碗,他打开扩音。
“在干嘛呢?”对面的钟涛打了个酒咯。
许惟一听就知道这家伙又喝大了,敷衍道,“洗碗。”
“刚盼盼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
手上动作一顿,“你们在一起?”
有人抢过钟涛的手机。
“许惟,用完就扔,做人可不兴这么绝情的。”
洗到一半,许惟擦干手,把手机拿起来,关了扩音。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你是云栀的好朋友吗?当时我问你要丁萌萌的电话时,可是求了你好半天才给,论绝情,谁敢跟你争?”
“一码归一码,你让钟少离我远点儿,这个就不厚道了吧?”
许惟心里骂:钟二这个大嘴巴!
嘴上底气十足,“怎么不厚道?让钟二远离疯子,我这才是真的为朋友好。”
对面的冯盼皮笑肉不笑,“疯子!我吗?”
“你说是谁就是谁。”
冯盼冷冷瞥了眼醉趴在桌上的钟涛,“等着瞧,我让他证明给你看什么叫女人如手足兄弟如衣服。”
许惟肃了神色,“你要怎么证明?”
“我要让他得不到我,也离不开我。”
许惟背脊生出寒意,冯盼先掐断了电话。
保姆车停在地下车库,开车的小助理叫醒车后座的冯盼。
晚上陪着钟涛喝了不少酒,冯盼这会儿头还晕着,在后座反应了半天,脑子才清明了一点儿。
她打开手机锁屏,提示有新的微信消息,点开——
【我很好,谢谢关心】
隔了大约一分钟,又发来一条——
【听许惟说,要不是你提供孔辉家的住址,我不可能这么快被找到,谢谢你】
冯盼扯起一边嘴角,笑了笑,在对话框里输入一排文字。
【光谢可不够,请我吃饭吧】
隔了很久,冯盼已经回到家里,手机再次震起来,她点开微信。
【好的】
二百二十平的大平层一个人住显得过于空旷,周遭沉寂,天气没暖和起来,连虫鸣都听不到一声。
冯盼打开音响播放音乐,随机跳出来的是《天堂岛之歌》。
长发是由抓夹松松抓在脑后的,她取下抓夹随手一扔,抓夹飞到茶几上,又远远滑出去落到地毯上。
冯盼慵懒得躺在铺着羊绒垫的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对话框那两个字,她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有新的消息进来。
百无聊赖的她想找一个人陪自己聊天,点着通讯录一直划一直划,在丁萌萌的名字上停了下来。
她嘟了嘟她那丰满的红唇,表情异常可爱,目光里却淬出了毒液。
管理很成功的笑容从她唇角幽幽隐没,眼神一点点黯下去,“一对狗男女,都下地狱去吧!”
先删丁萌萌,后删孔辉,微信通讯录和手机通讯录都删了个干净彻底。
答应请冯盼吃饭的事,云栀没有告诉许惟。
她知道许惟一定会反对。
但在自己得救这件事上,冯盼的确出了力,也算对她有恩,她不能不顾念她的恩情。
云栀没想到,吃饭的地点最终定在了冯盼家里,她说最近她的绯闻太多,经纪人让她低调点儿,她不想连累自己被拍。
云栀不是很想去她家,更不想自己被狗仔拍到发到网上,一番犹豫过后,还是答应了冯盼的提议。
见面那天是个阴天,天一直阴沉沉的。
冯盼位于半月湾的别墅看起来十分奢华,两面环湖,门前是一大片草坪和一方天使造型的喷泉,后院打造成了室内泳池。
云栀局促地站在门口,哪怕今天身上穿的是她最贵的一件羊绒大衣,她也觉得自己不配踏进这栋别墅。
冯盼亲自到门口接她,先领她参观她的家。
“这还是你第一次来我家,我们认识时我爸妈还没给我买这栋别墅,你如果高中没有转走,高三就能来这里做客了。”
刚刚冯盼从旋梯上下来时,就让云栀眼前一亮,狗仔拍到的私服里从未出现过可爱系的衣服。
而今天,她上身穿一件奶油粉的毛衣,下身搭配一条奶白色的阔腿裤,脚上蹬了一双粉兔子拖鞋,可爱得都不像她了。
确切得说,只是不像现在的冯盼,而今日初见那一眼,恍然间,云栀仿佛破开八年光阴,再次看见了高中时的冯盼。
那时候的她偏爱浅色系,很多衣服上都印有卡通人物。
云栀转开话题,“我好像闻到菜香了,是保姆在做午饭吗?”
冯盼指了指旋梯旁的一扇门,“你鼻子真灵。”
云栀跟随冯盼上到二楼,客厅连着一方半圆形的露台,桌上已经备好了刀叉和碗碟,显然要在这里用午饭。
云栀看了眼黑压压的天,天这样阴沉,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下起雨来,而露台上什么遮挡都没有,不明白为什么非得在这里用饭。
云栀没好意思问,客套道,“你帮了我,本来该我请你吃饭的。”
冯盼倚靠着露台,冷风拂起她细软的卷发,远远的,冲云栀笑起来。
“我在乎的不是一顿饭,更不会在乎这顿饭是谁请,我只是想要跟你坐在一起,好好说说话。”
背后是波光粼粼的湖面,即便没有阳光照耀,她身上也似乎渡了一圈柔光。
湖面倒映着阴沉的天,她站在那里,水天同色中晕出一笔桃花粉,宛如一幅传世的画作。
只有两个人吃饭,这顿饭依旧准备得很丰盛,前菜、主菜、甜点,一盘一盘上上来,冰桶里跺着一支白葡萄酒。
明显是西餐的配置,云栀是中国胃,对西餐不来电,但并没有煞风景地刻意拿在餐桌上说,配合着冯盼吃得无比斯文。
大多时候是冯盼在讲,讲高中时的趣事。
冯盼记性不是一般的好,很多微不足道的细节她都记得一清二楚,譬如初见她的那一天,她穿的是一件映着猫头的睡衣,头发披散下来,手上戴着一根栀子花头绳。
这种细枝末节,连云栀自己都记不清楚了。
冯盼转动手腕,摇了摇高脚杯里的葡萄酒,“你是第一个和我说话的人,你还记得你对我说的是一句什么话吗?”
阴冷的风从四面八方灌过来,裹挟着来自湖面的潮气。
云栀看一眼越加黑沉的天,感觉要不了多久,就会下起一场暴雨。
她心不在焉地摇摇头。
“记不得就算了。”冯盼站起身,搓搓胳膊,“有点儿冷,我进去加一件衣服,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云栀原想叫住她,告诉她要下雨了,可不等她开口,冯盼已经走开了。
风吹倒了她的空酒杯,她伸手扶了一下,才帮酒杯避免了摔得四分五裂的命运。
风越加强劲,一场暴雨说来就来,她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豆大的雨滴”,一滴雨竟然这么重,砸在头上还能感知到疼。
冯盼还没回来,她顾不得许多,起身想回到室内,扛着突来的狂风暴雨跑到露台的门前,拧一下门把手,没拧开,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急切的她用力拧了两下,还是打不开。
门锁上了。
后背的衣料已经被大雨全部浇透,雨水成一股溪流从头顶流下,遮蔽了视线。
她边拍门边唤冯盼的名字,始终没有回应。
寒意从四面八方包围了她,她缩起肩膀,抬手抹去眼睛上的雨水。
在渐渐清晰的场景里,冯盼慢慢得慢慢得朝向她走来。
她并没有换衣服,身上还穿着那一件奶油粉的毛衣,抱着胳膊站在门内,雨水模糊了她的样子,但云栀还是看清楚了,隔着一扇玻璃门,她静静看着自己,眼神玩味,嘴角轻轻地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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