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季雨桐去了趟父亲的公司。
她很少来公司,以至于前台并不认识这位大小姐,还将人拦下来。
直到季雨桐打通了父亲的电话,才有秘书下来带季雨桐上楼。
季承夜在工作上和生活中完全是两幅样子,季雨桐到他办公室的时候他正严厉斥责公司的两位下属。
似乎是某条产业链出现业绩下滑的问题,季承夜直把两个人骂得抬不起头。
“这东西给叶江蓠看过了?”
两位员工垂着头,支支吾吾:“叶总说这样可以。”
文件“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季承夜怒道:“她当上副总飘了?”
两位员工不敢吱声。
季雨桐等了等,不见父亲有停下来的想法,于是她面无表情,抬手敲了敲她透明的玻璃门。
“小桐来了。”
季承夜见到来人,勉强收敛了脸上的怒意。
“你们去好好反思,把成绩做出来,下次汇报别再让我看到这种档次的内容,我们已经被云启甩开一个身位,丢不起市场了。”
随后,季承夜让挨骂的两人先出去。
“叶江蓠升职了?”
季雨桐选了一个贴近父亲工作的话题开口。
“嗯,”季承夜调整一下,“前几天刚升,还给了她股份奖励,怕她飘了,我借机敲打一下。”
“你不是一直不关心长风的运作?”
季承夜抬头看她。
“刚刚听到了,就多问一句。”
“小桐难得来公司,出什么事了吗?”
季承夜摊开桌上的报表,似是渐渐平息了怒气,他一边签字一边问。
“没有,没出什么事,是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跟父亲说一声,”季雨桐单刀直入,“我想借枕山拍电影。”
季承夜签字的笔顿住,他抬眸,凝视着季雨桐。
那目光如波涛汹涌的大海,粗看风云诡谲,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意,细看,却一丝缝隙也无,海面风平浪静,那些波涛都被妥帖地收起来了。
半晌,季承夜终于道:“怎么又提这事?”
“枕山是最优解。”
季雨桐没打算再和父亲兜圈子。
“为什么不用裴家的那套别墅?”季承夜问。
“两套别墅朝向不一样,房屋结构也略有不同,能够选择,我肯定会选择更契合电影设定的场景。”季雨桐回答得不卑不亢,她顿了顿,又道,“而且,那毕竟是裴家的房子。”
昨夜知晓了父亲与裴若初的来龙去脉,此刻听父亲提及裴家,季雨桐莫名感到别扭。
今日不太合适,之后得找个机会,说服父亲放弃裴若初。
季雨桐打定主意。
然而眼下取景地还没有解决。
见季承夜仍不给答复,季雨桐又重申了一遍昨天的提议:“就像我昨天讲的,父亲如果不放心,我们可以签协议。”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这次来,季雨桐就没有退缩的打算。
“怎么说签协议的话,”季承夜的手指敲了敲桌面,“房本写着你名字,严格来说,枕山就是你的,自然也可以随你处置。”
他让步了。
没想到这么简单。
“谢谢爸爸。”季雨桐释然。
她补充道:“我会努力快一点拍完。”
“嗯,”季承夜叹了口气,“你长大了,可以自己决定很多事情,我很欣慰。”
“对了,拍电影会用到你母亲的房间吗?”季承夜的目光追着季雨桐的表情,深怕错过一丝波动。
季雨桐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电影的设定与现实中枕山别墅的布局,最终回答:“可能会。”
“会用到……”
季承夜沉思,签字的笔停了下来。
“只需要拍几个镜头,我一定不会让他们乱动妈妈的房间的,”季雨桐看出了父亲的犹豫,生怕季承夜又反悔,她赶忙找补,“那就这样?最近这段时间父亲就先别回枕山了,等我拍完电影,我把枕山清理好了,我们再一起在枕山吃个饭。”
这还是这些年来季雨桐第一次主动提出要和季承夜一起吃饭。
季承夜似乎有所触动,他眸光微闪,最终悠悠叹了口气。
“好,我等你哪一天约我吃饭。”
从前不觉得有什么,如今第一次说出近似关切的话,季雨桐忽然意识到,父亲等她的主动示好已经等了很久。
电梯里,楼层的数字一点点递减,季雨桐望着紧闭的电梯门,心想,抛开其他不谈,她还是亏欠父亲很多。
季雨桐走出长风,往街对面而去,她的车停在那里。
初秋的天气温差很大,日照充足,风却是冷的。季雨桐被一阵大风吹得一哆嗦,她拉开冰凉的车把手坐进车里,将风都关在车外。
路边,三三两两的行人走过街头,又是一阵风吹过,一片黄叶飘落在树下经过的路人的肩头。
季雨桐盯着那片叶子看了一会儿,越看越觉得眼熟,忽然,路人身侧的人转过身来,将那片落叶拂落。
季雨桐看清了路人的脸。
那个人,季雨桐认识,正是刚刚和父亲在办公室里谈到的,长风集团刚上任的副总裁,叶江蓠。
长风集团的内部情况,季雨桐到底知道一点。季承夜曾起过让她接班的念头,让她在长风实习了一段时间。结果季雨桐实在忍受不了机械枯燥的上班生活,不到三个月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叶江蓠,也是季雨桐那时候认识的。
这位年轻的女副总,在长风工作逾十年,靠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今天这个位置。
可以说,长风的一半事宜,都经过她手,没有她,就没有今天的长风。
比起拍板决策的季承夜,她更像那个掌舵者。
叶江蓠身旁的那名女子没露出脸,可那个熟悉的背影,季雨桐越看,越似曾相识。
季雨桐心想,自己大概思虑过度了。
这样想着,季雨桐踩下油门,车轮卷起满地的落叶。
……
离开长风后,季雨桐开着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转了几圈。
路两旁的梧桐还没变黄,秋日的干爽已随着树叶一同飘落在她头顶。
仿佛昨日仍是漫长的夏天,阳光强烈,闷热无风,在那如烧的夕阳之下,裴若初拜访枕山,叩响了她的房门。
她还记得那日,裴若初一身青色旗袍,勾勒出窈窕身段,对着自己,笑意盈盈。
原来,那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事了。
三个月过去,裴若初的头发长了点,人也更清瘦了,还是一样的好看。
她们的关系好像更亲近了。
这时候,裴若初在做什么?
她想起裴若初,不自觉地调转了方向,驶过路两旁的梧桐树,径直往寒山酒店的方向而去。
等将车停在酒店的地下车库,季雨桐才感到冒失。
她没和裴若初打声招呼就过来了。
昨夜,她们聊到将近十二点。
她们聊了那么久,像是说清楚了人生中很重要的事,解决了人生中很重要的问题,指针指向了十二点的,季雨桐终于有了几分打扰到主人的情何以堪,她辞行。
“这么晚了,今晚住这吧,有客房。”
裴若初拉住季雨桐的手腕,如玉的目光中有潺潺的流水。
房顶暖黄色的灯光落在裴若初脸上,笼上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
那是名为温柔的特质,季雨桐明白,她为那样的特质吸引,十年光阴,逃不出去。
“春台苑离这儿很近。”
纠结片刻后,季雨桐还是决定回去。
如果说曾经裴若初与父亲的关系为她的心动上了一道枷锁,那从此之后,枷锁已经打开了。
她的心是自由的。
可季雨桐不敢那么大胆地任由自己的心意疾飞,她宁愿那颗种子依然不会开花。
她怕裴若初知悉后,再一次离她而去。
想了片刻,季雨桐在寒山酒店的地下车库里,先在剧组群里通知大家剧组复工在即的消息。
底下一众开心称好,在一片欢腾中,季雨桐看到裴若初的回复。
“季导辛苦。”
平平无奇的四个字,却在季雨桐心中激起一片浪潮。
那些克制被抛在脑后,季雨桐意识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拨出了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了。
“喂,你在酒店吗?”
季雨桐问得小心翼翼。
“嗯?”裴若初的心情似乎很不错,季雨桐听见她声音中的浅淡笑意,“要来找我吗,刚好,想麻烦桐桐帮我上药。”
一进门,季雨桐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的裴若初。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半边沙发上,恰巧落在裴若初白色的睡袍上,显出明媚而温暖的弧度。
见到季雨桐进来,那双好看的眼睛弯了弯,秋风吹成了春水。
“桐桐,来。”
这些天常常帮裴若初上药,季雨桐已经非常熟练。
她坐到裴若初身侧,撩开对方的衣摆,将涂了药膏的棉签落在裴若初光裸的皮肤上,随后,季雨桐指尖转了转,用棉签将药膏涂抹开。
药膏冰凉,裴若初纤细的腰肢颤了颤。
“疼吗?”
虽然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季雨桐仍不免紧张。她停下动作。
“没事,”裴若初屏息,“是天气冷。”
两人的距离很近,从季雨桐的角度,能看见裴若初微红的耳垂,精致的锁骨,和一起一伏的胸膛。
裴若初屏息时,身体也轻轻绷着,狡黠的阳光落在她半开的衣襟前,寻不到入口。
季雨桐垂下眸子,手上加快了动作,不一会儿将药涂完。
“好了。”
她收起心里的蠢蠢欲动,抬起头,刚想向裴若初展出一个笑容,唇畔忽然一软。
裴若初不知什么时候微低了头,恰好遇上季雨桐上扬的唇,此刻,她们的唇轻轻贴着。
季雨桐睁大了眼睛。
双目相对,不知是谁先主动。
山火一触即发。
她们的气息交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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