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春树,是我很喜欢的作家。”
随后,暮云向春树介绍道:“这位是我丈夫,他叫顾池横。”
被介绍的二人彼此都没有客套几句的意思,只是互相露出礼貌性的微笑。
孤鸿海上来,池横不敢顾。
春树心想,这倒是个好名字。
可无独有偶的,她如今才是“池横不敢顾”。
“我去书房处理工作了。”顾池横对暮云说。
他走上楼梯,又补了句:“晚上有你的生日晚宴,你别忘了。”
暮云低低“嗯”了声,目光落在膝盖上。
顾池横上楼的脚步声沉闷,一声一声,砸在春树心间。
春树终于知道暮云之前所说的“商业联姻”是什么:顾池横与暮云之间的相处,更像是同在一个屋檐下的室友,而非情侣,更非夫妻。
一时间,春树竟不知该为谁悲哀。
脚步声消失在三楼,春树忍不住问道:“他平时对你好吗?”
“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我们本来就只谈利益,不谈感情。”
暮云敛了笑容,面无表情。
春树也说不出劝慰的话,只有糖糖天真无邪地问:“妈妈,你们在聊什么?”
“没什么,”暮云摸摸糖糖的脑袋,怜爱的神色中带了一分悲悯,“还在聊小说剧情呢。”
呆在这看不见未来的家里让春树也感到一丝绝望,春树的胸口闷闷的,她道:“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在花园里再转转吧,等下我送你。”
再过一会儿暮云要准备晚宴妆造,她们今天的这场相会,到了该结束的时间。
暮云把糖糖留在房间里,自己同春树一齐走出别墅。
别墅外,翠草如茵,假山团簇,梧桐树显出勃勃生机。
纵然两人离院子的大门只有几步之遥,可没有人提及告别。
春树不急着离开,暮云自然也不会主动赶客。
“我跟枕山的门卫提过,你来的话,就是来我家做客的,他们都会放行,”暮云忽然半开玩笑似地说了一句,“实在不行,你可以爬树来窗台看我。”
春树不会质疑,暮云将自己摆在重要的位置上。
然而,再怎么重要,也只是朋友。
今日见到了顾池横,春树好想问一句——你对他是否有感情?
可一开始的时候,暮云已经为她解释过:那是商业联姻,与感情无关。
她不应该再问。
像是嘴里含着软糖,每一次咀嚼,舌尖都蔓开无法控制的酸涩,她却在酸涩中,品尝出微微的甜。
“等我写好了小说的初稿,我再给你寄一份。”
春树放下心中的纠葛,终于说。
是喜欢她也好,是喜欢她写的小说也罢,为了暮云星眸中的自由与向往,春树愿意付出一切。
又过了好些镜头,漫长的拍摄结束,时间已经指向凌晨一点。
天空暗淡,寂寞无星,郑绵开车载着二人回酒店。
“真的不用去医院看看吗?”
季雨桐还是担心裴若初的伤势。
“不用,你如果放心不下,等会儿来我房间帮我上药。”裴若初淡然。
“好。”
她是真的有些放心不下。
“若初又受伤了吗?”
郑绵的紧张也写在脸上。
今天郑绵回公司有点事情,不想就一个下午不在,裴若初竟然又出事了,对郑绵来说,艺人的安危大过天。
“是之前的伤口,没什么大碍。”
裴若初知道郑绵的性子,干脆原原本本把片场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郑绵半信半疑,干脆问季雨桐:“季导,若初真的没事吗?”
在她心里,季雨桐要比自家不省心的艺人靠谱得多。
身旁的裴若初挑了挑眉,季雨桐心领神会地笑了一秒,随即道:“没事,等会儿我去她房间看看,不用担心。”
握着方向盘的郑绵大脑飞速运转。
其实,比起裴若初的伤势,她更关心后座两位的关系。
别人或许不知道,可郑绵天天接送这两位祖宗,小细节都看在眼里。
这两位再这么飞速发展下去,也不知道会是什么走向。
电梯停在二十三层。
裴若初一打开房门,季雨桐就熟门熟路地跟着进来。
“伤口给我看看。”
裴若初又好气又好笑,手搭着衣摆直接往上一脱——
季雨桐被雪白纤细的腰肢晃花了眼,脸红心跳,她忙攥住裴若初的手:“躺着吧您,我去拿药箱。”
离受伤过去约莫两个星期,裴若初腰侧的伤口还盖着狰狞的痂,也不知何时能大好。
此刻,伤口的外缘处微微渗血。
季雨桐抿着唇给裴若初处理完伤口,又气又恼,好半天,才憋出一句。
“下次不要这么拼。”
“好,”裴若初坐起来,“我解释了的,当时没想那么多,桐桐不要生气。”
“我没生气。”
季雨桐垂着脑袋,手指绞在一起。
她不敢告诉裴若初。
她是心疼。
裴若初拉住她的手指,轻轻晃了晃:“不碍事,睡一觉就好了。”
季雨桐叹息:“知道你拍戏认真,也得注意点自己的身体。”
“受了多少伤了……”
近来,她们的距离,仿佛近了一大步。
以至于此刻,季雨桐自然而然地用上了这般亲昵的语气,好似她们已经在一起很久了。
裴若初自知不对,低头不语,只是牵着季雨桐的手一直没放。
望着二人相牵的手,季雨桐心跳加速,拨云见月。
裴若初对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
季雨桐正为自己的大胆猜想而震惊,她的手机在这时候亮起了屏幕。
有新的消息。
“听说《相逢》已经在继续拍摄了?”
是原作者华灯发来的。
“有信息?”
季雨桐一直盯着手机,抬头间,发现裴若初一直盯着自己。
在柔波里,她低下头,不禁脸红:“嗯。”
回了信息后,季雨桐熄灭了手机屏幕:“在回复《相逢》的作者,她说她有时间会来旁观电影拍摄。”
裴若初恍然,转而问她:“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季雨桐与华灯相识于电影,谈及电影,季雨桐的话便多了。
“我当时想拍电影,又耐不下性子好好打磨剧本,就想挑个看得顺眼的先拍着练练手,我算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很多编辑把成堆成堆的剧本往我家的娱乐公司那儿送,可当时看了一圈,都觉得是些快餐文学,即便拍出来了也是一时娱乐,经不住细细推敲,我便放弃了从中选出好剧本的想法,寄希望于自己动笔写一份。”
“但开始动笔了,便觉得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三天憋不出五百个字,”季雨桐想起当时的窘迫,忍不住发笑,“碰巧这时候华灯给我发了个剧本,大概是我广收剧本的消息传到她那儿了。她发来的那个剧本就是《远山》,我认真拜读完,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故事有点意思。然后我再看了遍原作小说,觉得作者将小说改成的剧本很见功夫。”
“我就同她商讨把《远山》拍成电影,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裴若初微微点头,温润的眼眸中映着季雨桐亮晶晶的眸子,在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远山》对我来说很重要,不过我拍它的时候一些技巧手法还是太质朴,显得青涩,”季雨桐一改往日的缄默,兴致勃勃地分析自己先前拍的电影,“但我倒不觉得遗憾,无论是人还是电影,总归都是要成长的,或许很多年后我再回头来看《远山》,会觉得怀念。”
“我很喜欢《远山》。”裴若初直言。
“你看过《远山》?”
季雨桐不免惊讶,她的心里一下子紧张起来,偷偷期待着裴若初的回答。
“自然看过,之前不是跟你说,我很想参与这部电影,《远山》上映时,我还包了场,”裴若初温柔地笑,“你拍的电影,肯定要支持。”
这是季雨桐未曾料到的,她以为,既然她们已多年不见,之前在同一个圈子里也能避则避,裴若初自然不会刻意留心自己的消息。
没想到裴若初看了《远山》,还很喜欢。
季雨桐心中莫名的情绪又澎湃起来,她藏匿了许久的讳莫如深,似乎又从心底爬出,有死灰复燃的迹象。
再结合刚刚无端的猜想,她暗叹不妙,连忙偏过头不敢再注视裴若初的眼睛。
她怕自己的灵魂再一次情不自禁。
“桐桐,拍《远山》的时候有想过找我吗?”裴若初忽然问。
“有的,”季雨桐诚实回答,“但没抱什么希望,我们当时已经那么久没联系了……”
“你这么说,我总算也不遗憾了。”裴若初释然。
“很多时候我会想,如果当年的凶案没有发生,我们是不是还跟从前一样亲密。”
季雨桐愣了一下,又听到裴若初继续道:“我一直想通过自己的力量查清事实,然而直到现在,我连百分之一的真相都触摸不到。”
那种自深处流淌的无力感传染给季雨桐,一时间,季雨桐说不出劝慰的话。
“会有那么一天的。”
最终,季雨桐说。
也不知这话是说给裴若初听,还是说给她自己听。
“时间不早了,今天在我这里休息吧?”裴若初歪了歪脑袋,突然提起别的话题。
季雨桐连忙摆手,说:“打扰你休息了,不早了,我赶紧回去。”
裴若初就像一块浸满了水的海绵,挤一挤,总会溢出新的东西,那些新奇的,季雨桐未曾知晓的部分,对季雨桐来说,有着极致的吸引力。
她知道,那是她对裴若初的探索**。
她快守不住自己的心了。
季雨桐坐进车里,望着沉沉夜色,不去想远方。
……
手机屏幕在此时亮起。
“季导,有空吗,有些事情想告诉你。”
竟是王翰坤的消息。
季雨桐不解,王翰坤进组后除了拍电影以外,私底下跟自己几乎没什么交集。
他是向晚的男友,季雨桐要避嫌。
“什么事?”
“见面说比较好,方便见面吗?”
王翰坤的回复很快。
季雨桐冷漠打字:“不方便。”
“有关裴若初的事。”
彼时已快到第二日。
深夜的街上,只偶尔从对向驶来一辆车,同季雨桐擦肩而过后,又开往远方。
季雨桐犹豫了一会儿,踩下油门,前往某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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